经过舆论的发酵,这个案子甚至登上了各大新闻平台。旁观者们极力挖掘宁月的生平事迹,从只言片语中揣测她的性格,分析她被害的原因。更有甚者,以沈确的发色作为切入点,批判她失去了母亲却还有心思染发。
世事就是这般荒谬,人们不去追究加害人的责任,却将镜头聚焦在受害者身上,窥探他人的**满足自己的私欲,从他人的坠落之中获得些许快感。
沈确的工作再度受到影响。老板虽然器重她,但他毕竟做着上市的美梦,像这样的负面新闻坚决不能出现。他将沈确叫进办公室沟通了许久,给她放了个长假,让她处理好家事之后再回来工作。
沈确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她时常会梦见宁月,梦见她那双不甘心的眼睛。也时常会梦见儿时的场景,梦见宁月黢黑的指甲和皱巴巴的纸币,梦见宁月将她护在身后,指着爷爷破口大骂:
“你说谁是贱种?那是我的女儿,有我在一天,我的女儿就不是贱种!”
原来她不是没有亲耳听见,只是儿时的回忆太过痛苦,大脑出于自我保护,干脆整段删除。
正如她忘了宁月是如何苛待自己的,她也忘了宁月是怎么护着自己的。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在回想起童年经历时,总会莫名其妙地痛哭流涕。
一审判决沈明杰死刑,几个姑姑不甘心,四处奔波,甚至几次三番堵在沈确的家门口,祈求她给自己父亲一个生的希望。
她们也会去找沈宁,但好在沈确提前预料,将她们挡了出去,让沈宁的工作免受影响。
这个案子经过两年的纠缠,依旧维持原判。在执行当天,沈确难得起了个大早,给林知远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坐在对面看着林知远一口口吃下。
“晚上,你回来吃饭吗?”沈确一手托着下巴,看向林知远,“之前你不是说想吃菠萝咕咾肉吗?我下午去买。”
林知远一脸担忧:“今天......”
“其实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也没事的,没人会怪你。”
沈确勾唇苦笑,摇头:“不了,他罪有应得,见了也是晦气。”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该上班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并买过来。”
林知远摇头,勾着她的手指恋恋不舍地走到门口。这两年沈确的胃口并不好,又因为外界的压力开始偷偷抽烟喝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林知远虽心疼不已,却实在没有办法宽慰她。
这世上并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她未曾亲身经历过这些,哪怕她想尽办法,也无法缓解至亲带给沈确的伤害。
明明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却不断猜忌,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对方。
林知远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
林知远:“你买你喜欢吃的就行,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今天天气正好,不如你出去逛逛......跟树说说话。”
沈确扯出一抹笑:“好,正好我还有些事。”
沈宁拒绝了和同事聚餐的邀请,孤身一人来到办公楼下的公园。沈确穿着一件风衣,仰着头眯眼,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洒落,铺散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棱角分明,神情却是那样祥和。
察觉到沈宁的靠近,沈确缓缓睁开眼,笑道:“你来了?”她拍拍一旁的座位,“来,坐。”
沈宁的嘴唇颤抖,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见到姐姐的那一瞬间瞬间崩溃。
沈确说的对,在姐姐面前,她可以一直做一个小孩子。
“没事了。”沈确紧紧握住沈宁的手指,“会好的。”
“姐。”沈宁低着头,用手背擦着眼泪,“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了。”
“没事。”沈确看着在公园里散步的人员,“这个世界很大,以后你会遇见很多很多人,结交很多朋友,姐姐……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剩下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
沈宁抬头正欲反驳,沈确微微摇头,接着说道:“你知远姐经常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多爱爱自己,爱自己,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以前我还不以为然,现在却突然觉得,她真是个哲学大师。”
沈确顿了顿,压抑自己潮涌般的泪意。
宁月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爱意,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爱孩子,更不知道该怎么爱自己。或许,她曾竭力试着对两个孩子好一些,只是对于时代而言,对于这个社会而言,她是落后的,这种差距造就了她们母女之间长久的隔阂,造就了如今这样的悲剧。
“现在的社会发展太快了,你又处于这样高强度工作的状态,估计很容易忽视自己。如果觉得累了,也不妨停下来休息一下。人生的容错度高得超乎你的想象,工作、事业、未来,都可以往旁边放放,自己当下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呢,姐姐,从今往后,你什么打算?”沈宁问。她也从林知远那听些许,这两年来,沈确在公司里被不断边缘化,老板出于对她的同情没有开除她,但也革除了她的职务,每个月只能领最低工资过活。
“我打算,放过自己了。”沈确笑道,“现在除了你和知远,再没有让我挂心的人,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就算没了工作,就算……”沈确深吸一口气,“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沈宁拍拍姐姐的肩膀:“姐,把那个工作辞了吧,我现在挣钱了,可以换我养你了。”
沈确轻笑一声:“你才多大,就敢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就算要人养,也轮不到你,还有知远在呢。”
“也是。”沈宁干脆靠在沈确的肩膀上,“知远姐那么喜欢你,你要做什么她都能够答应。”
“是啊。”沈确跟着喃喃,“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尊重我的决定。”
“姐。”
“嗯?”
“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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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电梯,林知远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她的眉头一跳,内心的担忧淡了许多,抓住门把手,深吸一口气,开门笑问:“呀,老远就闻到味道了,我们家沈确今天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呀?”
沈确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探出身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早上刚跟你说的今晚吃菠萝咕咾肉。”
林知远嘻嘻一笑,从背后抱住沈确,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这不是想让你亲自说出来嘛?”
“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馋这个了?”
“这还用问?”沈确后退半步,用手肘支开林知远,“某人念叨了许久了,我要是再不给你做,那就成狼心狗肺了。”
“啧。”林知远抬手封住沈确的嘴唇,“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什么狼心狗肺?明明是人美心善!”
“成了总监,说话都带蜜了?”
“那是对你才带蜜。”
“行了吧。”沈确擦干手,“洗手准备吃饭吧,我难得下厨,你得吃满满一碗!”
“那必须的。”林知远撩起袖子,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沈大厨做的饭菜,吃上两碗都不成问题。”
饭毕,沈确坐在躺椅上,抚摸着麦旋风的毛发愣神。如今年岁上来,麦旋风也不爱动了,往往被沈确薅到大腿上就懒得动弹,任由沈确左捏捏右捏捏,眯着个眼懒得搭理。
林知远刚走出厨房便瞧见这久违的一幕,她悄然凑近,拿起手机对着一人一猫拍了一张。快门的“咔嚓”声打断了她们的注意力。麦旋风抬头一瞟,在沈确大腿上伸了个懒腰,跳下去蹭着林知远的裤腿。
沈确一时失语,指着麦旋风直摇头:“这小家伙总是偏爱你,我就算花再多心思也比不过你一声招呼。”
“渣猫。”
麦旋风傲娇地喵了一声,躲在林知远的怀里。
“人家只是傲娇,哪有不爱你?”林知远抱着麦旋风与她坐在一起,“姐姐给我们买了那么多猫条罐头,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姐姐?是不是?”
麦旋风任由林知远抓着自己的前爪,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
沈确嘁了一声,捉住麦旋风的前爪:“你那么喜欢姐姐,就多陪姐姐几年,帮姐姐守家,好不好?”
她看向林知远:“你要是走了,姐姐是要哭鼻子的。”
“呸呸呸!”林知远皱着眉头紧急制止,“什么走不走的,我们家麦麦是要长命百岁的!”
“对~”沈确宠溺一笑,“麦麦要和姐姐一起长命百岁。”
林知远推着沈确的肩膀:“你快呸三下。”
沈确止不住的笑意,顺从地呸了三下。
在后来的日子里,沈确辞去了以前的工作,专职留在家里,照顾一大一小的饮食。闲暇时候她也会出去忙活,在林知远回来前带着晚上的饭菜回家,两人一猫一起嘻嘻哈哈吃着晚餐,分享今日见到趣事。
唯一不变的,是沈确依旧会偷偷躲在阳台上抽烟。林知远不知道她是怎么掩饰的,每次回来,她的身上都没有烟味,甚至连阳台都没有一丝痕迹。
只是抽烟对身体实在是不好,再加上这两年沈确的身子本就瘦弱,她见不得那人再这样折磨自己。几经思索,在沈确再度掀开被子出门之时,林知远睁开眼,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没等多久,“啪嗒”一声,阳台那闪现一束火光,火光倒映着沈确紧皱的眉头,她用两指夹着烟头,低头深吸一口,双手撑着石栏愣神。
麦旋风坐在猫窝上,直起背盯着沈确的背影。察觉到林知远的靠近,它轻声喵了一下,抬腿就要走向她。
林知远紧急弯腰,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躲在窗帘后观察那人的动静。
沈确许久没有动作,烟灰被风吹断,落在台面上。沈确低垂着眼眸,她的大半张脸都被碎发遮挡,看不清眸底的情绪。她隔了许久,才抬手将只剩半根的烟头塞进嘴里,低着头,白色的烟气自她的鼻间吐露。月光惨淡,笼罩着她的身影,她就这般一个人,靠着一支烟,默默消化自己内心的愁绪。
火光熄灭,沈确抽出一张纸巾,将阳台上的烟灰清扫干净,又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正欲转身,却直直对上林知远的视线。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纸团往身后藏,语无伦次:“我……我就是出来……那个……你出来多久了。”
林知远没有言语,她大步上前,勾着沈确的脖子,踮脚吻上她的双唇。唇齿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刺鼻,淡淡的烟味中夹杂着牙膏的柠檬芬芳。是抽完刷了好几次牙,还是另外喷了口腔喷雾?林知远不知道,她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她将那人逼到角落,一下又一下地轻触那人的唇角。
“对不起。”刚一拉开距离,沈确就沉着嗓音道歉,“我不知道你会——”
“没关系。”林知远再度仰头封住她的双唇,“我们这个年纪难免会有一些难以解决的烦恼,我可以理解。”
“我想说,如果你觉得连烟酒都不能解决的话,你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定我们两个人能够合力破解呢?”她怜惜地抚摸沈确瘦削的脸颊,“沈确,你还记得吗?在十七岁那年,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爱自己的。”
“我们现在可还没有成为亿万富翁哦。”
沈确笑:“恐怕我干到死都当不了亿万富翁。”
“那就一直努力。”林知远瞥向身后的麦旋风,“麦麦可是一直等着抱你大腿的。”
沈确直起身,搂着林知远的肩膀,仰头看着夜空中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
“知远。”
“嗯?”
“你也要爱自己。”她低头亲吻林知远的额头,“这么多年,你的重心一直在我身上,一直为了我勉强自己,但你却忘了,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有……”
沈确打断她:“你有,但还不够。知远,这个世界太大,有太多新奇有趣的东西,你没必要把心思都放在我这。人生不过恍惚三万天,实在太短太短,你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你的梦想不就是定格世间万种风情吗?你应该行动起来,而不是因为我停滞在原地。”
“我不是为你,也不是停滞在原地,沈确……”
沈确打了个哈欠,轻拍林知远的肩膀:“困了,我去刷个牙。你明天不是还有个访谈吗,早些睡觉。”她看向跟着打哈欠的麦旋风,笑,“都怪我,把麦麦都吵醒了,这下它要更加讨厌我了。”
“走啦~”沈确干脆扳过林知远的肩膀,推着她前进,“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干呢,赶紧睡觉吧,我的知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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