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卧室内。
床单凌乱不堪,枕头滚落在地,西装外套被憋屈地丢在地毯上。
一切都很不对劲,让人浮想联翩。
姚管家带着阿姨进来,麻利地扯下床单,换上新的,收拾地毯,整理房间,恢复原状,连呼吸都放轻,没人敢抬头看那两位。
柏雪意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垂着脸,眼神不知落在哪里。祁宴站在他的对角线,倚在落地窗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不清神情。
片刻后,管家和阿姨退出房间。
卧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和宁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回想起一小时前的场景,柏雪意现在还觉得恍惚,复杂难言的情绪将他淹没。
他竟然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
一开始是心慌,看不见又听不见,却被人牢牢把控着,打不过,逃不掉,失控的感觉让人崩溃。后来被那一巴掌彻底打懵了。好丢脸,小时候没开蒙时弄丢家里的保险柜都没被打过,却在成为端庄自持的成年人后,被人打了那儿。这种家长惩罚不听话小孩的打法,让他觉得屈辱又羞愤。
还让祁宴看见自己哭,太狼狈了,太难看了,面子里子都没了,他想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祁宴看向抱着脚踝窝在沙发上的柏雪意,脑子很乱。
他确实喝多了,但不至于失去神智。
进房门后看见躺在床上的柏雪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反应过来,以为在做梦。可那人就这么乖巧地躺着,姿态放松,睡颜恬静,和以前一样毫无二致。他突然觉得恨,为什么只有他困在过去,为什么只有他愤愤不平,为什么只有他痛苦折磨。他不想看见那双眼睛,所以要遮住,被拒绝被抗拒更让他怒火中烧。那一巴掌是在理智之外的,是无法自控的。
可柏雪意居然哭了。
不想被人察觉,别开脸藏进阴影,下颌紧绷得近乎尖锐,但眼角的泪痕无法遮掩。细碎的抽气声被刻意压抑,挤在喉间,支离破碎。
那么委屈。
两人都僵着不动,没人开口说话,像在上演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祁宴先动了。他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耳蜗,走到柏雪意面前,“戴上。”
柏雪意偏过头,不理他。
祁宴把耳蜗塞进他手里,让他自己戴。
柏雪意不高兴,抬手往地上一扔。
“你!”
祁宴眼睁睁看着耳蜗飞出去。
柏雪意索性把脸埋进膝盖里,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气氛降至冰点。
祁宴立在柏雪意面前,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柏雪意,像一张网,密不透风,无法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角落,捡起地上的耳蜗。还好地毯厚,柏雪意也没用多大劲,耳蜗好好的,没坏。
柏雪意埋着脸,仍是那副打定主意不想说话的样子。祁宴强行给他戴上耳蜗,而后拉起他的胳膊,拽起柏雪意,一把扛到肩上。
“啊—”柏雪意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下意识蹬腿,拼命挣扎,“放我下来!”
喉间的呜咽混着急促的喘息,随着剧烈晃动断断续续溢出。
祁宴的手掌抵住他后腰到臀部那一段位置,冷声道:“还想挨打?”
柏雪意噤声,不动了。
祁宴把柏雪意放到床上,说:“不戴耳蜗,怎么听我说话?”
柏雪意瞪了他一眼,扭过脸:“我不要听你说话。”
“道歉也不听吗?”祁宴蹲下来,看向柏雪意,过了这么久了,耳垂好像更肿了,那颗痣红得吓人。他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不该打你。”
居然从祁宴嘴里听到道歉。柏雪意静了会,总感觉那儿还火辣辣的疼,别扭道:“但我不想原谅你。”
祁宴也不恼:“上次你也打我一巴掌,就算扯平了。”
“怎么就扯平了?上次我又不是故意的,”柏雪意反驳道,“而你完全是蓄意报复。”
祁宴语气平静:“柏雪意,你确定要跟我翻旧账?”
真要论起来,还是他不占理。名利场上厮杀那么多年,柏雪意很知进退,向来懂得如何利用对方错处,捏住点把柄就想翻盘。他说:“你打人就是不对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祁宴:“所以我刚才在和你道歉。”
柏雪意坐直,低头看向蹲在他面前的祁宴:“道歉不够。得答应我个要求。”
祁宴看着他,不说话。
柏雪意抬脚踢他小腿:“有没有诚意?”
祁宴握住他的脚踝,塞进被子里:“说说看。”
“我想回学校继续上课。”柏雪意说。
原主应该是很珍惜学业的。明明知道很可能再也回不去学校了,但在跑路前,还是给自己办了休学。现在既然柏雪意回来了,天天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不如回学校继续上课。
祁宴盯着他,像在探究虚实。
“闷在家里我要发霉了,让我回去上学吧。”柏雪意说,“我保证,每天准时准点,下了课就回家,绝不在外面多待。”
见祁宴没松口,柏雪意继续道,“实在不行你找个人看着我?”
柏雪意俯身,凑近:“行不行啊,祁总,祁大少爷。”
祁宴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站起身,“还要人看着?你前两天怎么说的。”
他前两天说什么了?柏雪意脑子疯狂转速。
祁宴转身要走,柏雪意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不用看着!我说过了,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的。”
柏雪意声音真挚,眼睛亮晶晶的,祁宴别过脸:“换好衣服,下来吃早饭。”
看见椅子上放着的软垫,柏雪意面上不显,实际尴尬得要冒烟了。
都怪祁宴,没事凌晨把人喊来换床单,这不误会就有鬼了。
偏偏姚管家还不放过他,笑着说:“小柏先生,不够软的话可以再加一层。”
柏雪意赶紧摆手坐下。祁宴倒是淡定,脸上毫无波澜,低头吃早餐。
中西结合的混搭早餐。祁宴面前摆着粥,笋丁包,蔬菜沙拉和黑咖,柏雪意则是松饼,水果,煎饺和豆浆。
诡异又和谐。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完了这餐饭。
柏雪意搁下筷子:“祁宴,我有话要说。”
祁宴擦擦嘴,靠向椅背。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约法三章。”柏雪意开口道。
他开启谈判架势:“既然我们要睡在一起,那么有几条睡前礼仪是必须要遵守的。”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剧情可以走,但要按照他的节奏和要求来。
“第一,喝酒可以,但喝了酒就不能和我睡在同一张床。”
“毕竟你喝多了…会发酒疯,”柏雪意瞄了眼祁宴,看他脸色还好,又加了句,“还很臭。最讨厌酒味。”
祁宴抬眸,给了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柏雪意继续道:“第二,外衣不可以碰到床,睡前必须要洗澡,沐浴露不可以用水生调,我不喜欢。不过我已经闻过了,你应该没有,所以只是提醒,可以忽略。”
“第三,刷牙不可以偷懒,要刷满三分钟,牙线也是必须要用的,指甲不可以长,要定期修剪。”
祁宴抱着双臂看他,眼神意味不明。
柏雪意又想了会儿,认真说:“暂时没有其他的了,想起来再补充。你放心,以上所有要求,我自己也会严格遵守。我们一起努力,共创干净高质的睡眠环境好吗?”
祁宴笑了,道:“柏雪意。”
被点到名的柏雪意:“怎么了?你对哪条有异议?我认为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了,我不会让步。或者你还有额外的要求吗,也可以提出来。”
祁宴说:“以前没发现你要求这么多。”
柏雪意一噎。换了个人,能一样吗。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他半真半假道:“以前不敢提要求啊。小心翼翼的,就怕哪天惹你不开心,一脚把我踹了。”
原主虽然目的不纯,但真是把金丝雀当作一份工作严肃认真对待的。
每天早晨会比祁宴早起十分钟,洗漱收拾好陪他一起吃早餐,吃完送他出门,然后做做自己的事。等祁宴要下班了,会提前在家门口等,人一到就扑过去抱住说想他了,帮祁宴脱外套挂衣服。晚上如果祁宴要加班,也会一直等着,祁宴不回来绝不提前睡。出门会主动报备,却从不多过问祁宴的行程。要是祁宴出差了,就乖乖在家里等着,定时提醒他好好吃饭,注意休息,早点回来。可以说是相当体贴懂事的完美金丝雀了。
柏雪意有时候觉得,他对祁宴的态度更像是对待老板。恭恭敬敬,从不逾矩,努力要让老板满意、顺心。
好像确实是这样。祁宴陷入回忆,印象中柏雪意从来没对他说过“不”字,也从未主动提出过任何要求。他听圈里那些二世祖吐槽过,说养的小情人把他当冤大头提款机了,天天追着他要这要那,不给就又哭又闹,烦得不行。可柏雪意从没有过,都是祁宴定期让助理把拍到的收藏品送到家里给他。但柏雪意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只甜甜地说谢谢很喜欢,然后通通锁在保险柜里。离开的时候也没带走。
想到这儿,祁宴问:“那现在不怕了?”
柏雪意答:“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不是吗。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你见过了,最差也就是这样了,你就当我破罐子破摔吧。”
想了想,柏雪意又补充道:
“我会换一种更坦诚的方式。”
“祁宴,还是希望你开心。”
脑中传来系统音:“原谅值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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