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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见面

近三个月,调查局常有人通宵,为了一起没线索、没证人、没进展的连环杀人案,把自己的睡眠也充作牺牲。局里没人过夜时,德怀特往往来得最早,重看一遍翻烂的卷宗,全身心投入到现实案件,以遗忘四位受害人在他梦中的眉眼。

调查局一共十来位同事,虽然都还活着,也饱受凶手的折磨,赔上了漫长无望的时间和家庭关系。没人想揽这种差事,揽下的又摆脱无门,无论为了良心还是责任。而随着时间渐长,注定还有人要被吞进这滩泥沼。

上司果然带着新被吞下的倒霉鬼来到德怀特的办公室,向他俩介绍彼此:这位叫简森·利兰,是首都派来的高级调查官;这位叫德怀特·马洛,是特案调查组的组长。德怀特领导着特案小组,累月破案不力,想必是简森首个要责问的对象。

德怀特打量起来人。这不太容易,因为简森是位“高级”人士,沉默严肃,叫人不敢直视,而且他的肤色与发色都苍白得病态,嵌在黑衣里像一张纸剪的人影,第一眼甚至难以记住他的脸,只会觉得他像个幽灵,之后看仔细了,才能看见他深陷在眉骨下的绿眼珠。

“你好。”幽灵先打了招呼,比德怀特还讲礼貌。德怀特握了他的手,温热的,一下子把他们拽回了活人的世界。

两个活人没什么寒暄,调查局更多还是聊死人的事。德怀特介绍案情,简森说他有所了解,所有的卷宗他都看过,在纸和字间没看出更多线索。他问后来有什么新进展吗,也没有。简森问:“那现在有什么?”

只比一无所有好一些。德怀特的手搭在椅背上转了两圈椅子,回答他:“昨天我们接到线报,有个叫比尔的家伙目击了第四起凶杀案。今晚我们会去明星码头见他。”

简森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城市是个山中的凹陷,没有码头。德怀特注意到了,解释说:“是座赌场。它只在晚上开,赌客像流水一样来去聚集,不定地流浪……只有它是闪耀的明星,恒定的码头。”

简森若有所思地看过来,德怀特点上烟:“赌场老板这么说的。开赌场前他是个诗人。”

这位前诗人的赌场开在黎明街,好像一颗真正的明星嵌在黎明前夜那样。简森和德怀特并肩躲在街口拐角,不时鬼祟地探头打量情况,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拥挤、吹冷风、跺脚取暖,等赌场的招牌亮起。当那招牌亮起时,简森无意义、下意识地低声念:“明星码头。”他靠在德怀特身边,如此近,每个字都吹到德怀特耳畔,在寒冷里烫了他一瞬间。

他们站在这儿不是为了围观这块诗意的招牌。它亮起意味着码头敞开了大门,他们得监视所有“像流水一样”的赌客,等自己需要的那个。路太窄了,连车都开不进来,蹲守因此变得艰难而滑稽。他们像两个雪林里的猎手伏在枯树后面猎狐狸,猎手在等过冬的皮毛骨肉,而他们等着一个恶棍、一条线索、一场连环谋杀的终结。

恶棍在黎明街不罕见,但不是时时都有。他俩还得消耗大把时间聊天,谈些无聊又无解的问题。德怀特没话找话地问简森:“为什么凶手会选中这些死者?”

目前他们已和四位死者打过照面,四个死人包含男女老少,唯二的共同点在于他们躺在同一间停尸房里,并且都是银发,无论是染的天生的还是单纯的老了,凶手不挑剔原因。简森缓缓地说:“可能凶手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或任何一个亲朋好友恰好是个银发的人渣。他饱受折磨,杀这四个人作代偿,为了从那个虚构的恶魔那儿讨公道。”

他像个犯罪文学作者似的瞎说,不断呼出白雾。德怀特感叹:“没有一点道理可言,也不公平。”

“谋杀不是一门讲道理和公平的学问。你讲究这些,所以你现在在这儿等比尔,而不是去当个连环杀手。”简森双手环抱胸前,姿态冷硬,难以辨别是在讥嘲还是布道。德怀特本来在抽烟,因为这话停下来,静止地看了简森一会,等烟灰落在雪上,他夹着烟的手指指向对方:“真幽默。”简森瞥过来,将香烟从他两指间抽出,咬在了自己嘴里。“一向如此。”他含糊不清地说。那根烟在他舌面上、唇齿间沉静地燃烧,没有一点被吻了的自觉。

一根烟经两只手燃到尽头,两个人见着它熄灭,掉去雪上,和人的耐心一样。简森问:“比尔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德怀特踩住烟蒂,硬底靴来回碾磨。

“他真的目睹了凶手行凶?”

“不知道。”德怀特抬起脚,靴底只剩扁碎的残渣。他说:“向社会征求线索就是会收到成吨的猜测、诽谤和梦话。比尔只是在酒桌上吹嘘他目击了凶案,但他确实在那个时候去过那个地方。”

“他不是你们的线人。”

“他是个背了一打罪名的在逃犯,听见他炫耀又透露他会来的是我们的线人。我不知道比尔是不是看见了,是不是会来。如果想聊天,和我聊点别的。”

语气不够友好,也不尽责,但简森不在意,他不在意德怀特边碾那截烟蒂边说话,不在意德怀特是不是有礼貌,也不在意是不是德怀特。他没戴手套的手在举着香烟的片刻间就冻僵了,这时插回口袋。对这城市的冬天而言他是个单薄的对手,他穿得像没料到城里会下雪而少带了行李。高级调查官理应去任何地方都有准备,对任何细节都在意,简森不像其中的一员。

两人仍然靠在墙上。关于别的话题,德怀特先聊到:“你是从第一区来的。我没去过我们的首都,只在新闻里听过它,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激动人心的大事。它好像从不让人扫兴,也没有一点细节。”

“它是座巨人似的城市,”简森同意这道听途说的印象,“如果案件告破,你可能会去那儿接受总局表彰。”

“巨人。”德怀特喃喃重复。

“即是说,要小心别被踩碎了。第一区什么也容纳,什么都摧毁。”

他们对首都而言微不足道,即使在黎明街尽头妄议他们一知半解的宏伟首都,首都也不会在意。他们的麻烦和遥远的首都无关,来自更近、更现实、更紧迫的某处。在关于首都和巨人的谈话间隙,简森突然伸起一根手指,他的指甲冻青了。这根血流不畅的手指指向明星码头,那颗明星的霓虹招牌此刻为他们照亮。简森说:“比尔!”

比尔来了。在他来前,德怀特和简森以为他是来赌博的,他们想象自己会沉静地注视比尔兴致高昂、疏忽大意地走进赌场,等他坐上赌桌再压着他的肩膀亮明调查官的证件,逼得他无路可逃,不得不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

然而此刻的比尔既不高兴,也不疏忽,甚至不是走来的。他作为惊弓之鸟登场,从黎明街另一头奔逃而出,仓皇地推搡碍事的路人,笔直冲向赌场。门边两个保安都没能拦下他,这位狂奔的来客像滑腻濒死的游鱼般挤过缝隙,迫不及待地扎进赌场中求生。

“有人在追他。”德怀特立刻判断,示意简森快跑跟上。进去前两人都短暂地扫视一圈,没在街上看见吓坏比尔的可疑分子,但赌场台阶上滴着血。

“他受伤了。”简森说。

“尽快找到他。他很可能真的看到了什么,我们得让他活着说出来。”德怀特用证件说服了赌场保安,和简森跨进门。

赌场这地方不适合谨慎行动,人踏进来只有两种选择,掠夺或一败涂地。赌客和亡命徒如此,调查官也不例外。它在烂俗动作片里倒是个称职的枪战背景,简森和德怀特此时握着配枪,就像电影主角们一样穿行在高声哭笑中。他们身边满是喧闹的人群,庄家们发牌、掷骰、推筹码,**和噪音把赌客的大脑当骰子摇晃。简森开口时声音立刻陷进这滩嘈杂的泥沼,德怀特努力把它拽出来听清楚。

“德怀特,他不见了,我没看见他。”

获胜的男女拥吻一处,暴怒的输家推翻赌桌,德怀特推开这群发疯的野牛,在声色的汪洋里搜寻比尔这条小丑鱼,一样一无所获。

“去后门,”他说,“这上面是贵宾室,他不可能上去。”

简森没有异议,他的意见出奇的少。只相处了短短一天,德怀特还不明白简森为什么总是沉默,是因为疲惫、懒惰,还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有人的沉默显得愚笨,他沉默得像个先知。

他们并肩走向后门。他们进来了多久?应该还不到十分钟,却已经降下又一场雪,覆盖了一切脚印和血迹,等他们从后门出来时,还给了他们一座素白的新城。

雪是无生命无意识的现象,却远比有生命的包容而广大。赌场的后巷里理所当然是酒吧、舞厅、醉汉……以及尸体,一套从生到死自洽的产业。死的与活的都平和地睡在大雪里,德怀特挣出躁郁的赌场时也得到落雪冰寒的拥抱。他无言地站在雪中,垂眼注视着一列台阶下的死人和未干的流血,手还垂在身侧紧握着枪。

一场死亡催生千万个谜,只有一件事情变得明了。德怀特明白了简森为什么沉默,因为他们来得太晚,之前没有语言起效的余地。比尔成了一个躺在他们面前的失温的事实,这事实得由人的声音说出,这才是该说话的时候。

“他死了。”简森说。

比尔一劳永逸地死了,不管是赌博、欠债、通缉还是目击,一切麻烦事都不用他再操心。闲适和忙碌是成对的,比尔从雪地睡到了停尸房,换来德怀特和简森凌晨两点做完笔录走出调查局。

寒潮从今夜开始。温度将骤降,下雪之后还要结冰。德怀特先把简森送回住处,沿城市环路开去北地大酒店,车内空调开到二十六度,一路上温度适宜、时间充裕,然而能谈论的是那么少。事实上,如果他们不想在冬夜两点聊死人和今晚的失败,那就无话可说。直到车停下,德怀特才简短地说:“到了。”

他察觉简森没有下车的意思,所以出言提醒。然而没有任何回应,没有说话声、开门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简森只是看着窗外,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睁着的眼睛,可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副驾坐着别的同事时,德怀特能自如地开玩笑,把他们踢下车。此刻他不想这样做,不仅因为简森·利兰是个远道而来、官大一级的高级调查官。当这人不说话时,德怀特也感到一种平和。沉默中没有任何事是急切的,不用催人下车,也不急着回家,仿佛这个落雪之夜就是留给他俩静坐的,是他们泅渡死亡的横河时喘息的余裕。

德怀特摸出打火机向简森示意,简森点头表示不介意。这是停车后他给德怀特的第一个反应。德华特点燃香烟,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冷的、温暖的和烟的气息缠混一处,在狭小空间里盘旋厮杀。

“真是个失败的晚上,”简森低声说,“而且太冷了。”

他仍然看向窗外,而德怀特看向他。两点四十七分了,德怀特想,不过他正在抽烟,所以不困,可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思绪正像梦一样充盈他全身。德怀特已认定简森不说废话,所以他猜简森既不是在抱怨失败,也不是在抱怨冷。谈论它们是无意义的,寒冷之所以是寒冷,失败之所以是失败,就是因为它们不因人的言论而转变。有意义的是给自己找个温暖的家,来度过这一败涂地的夜晚。

德怀特已经把简森送到了住所面前,可他没有下车。当然了,“北地大酒店”,这是个酒店,不是个家,即使它配置齐全,客房服务完善,也不一定能支撑人的精神到明天。

德怀特苦苦思索着这套理论。简森是否如他所想,在寻求一个真正的家来过夜?他希望自己没有想错,不然开口就成了职场骚扰。

“该死。”他突然大喊,被燃完的烟烫到了手指。思考被打断了,德怀特烦躁地把烟头弹出窗外。只能怪他想得太多,这根本不是个复杂的问题,他只要抛个硬币来决定是或者否就好了。

德怀特捻着自己被烫伤的指腹。他今晚被烫着了两次,一次被烟头,一次被简森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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