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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叁月

(一)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王安石《北陂杏花》)

“春光正好,是该赏花的时节。”坐在府中石凳上,祈愉轻轻掸去被风吹落在桌上的花瓣,冲着沈练说道。

“悦游有此雅兴,只是……”沈练说着,眼神便落到了堆在一旁的文书上。

“唉唉唉,这官也不是好当的啊。”祈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抓起一本便看了起来。

沈练抿唇一笑,为自己倒了杯茶,他仍是保有这日课的习惯的,他未注意到的是,一旁的祈愉看着那文书,眼睛却越来越亮,忽见他猛的合上那折子,脸上又挂上了那一惯的笑。

“云溪可了解土地公?”

“一方地仙。”沈练答道,他看向祈愉,复又问道,“这次的事情与土地有关?”

“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泉居县是怀江下面一处小县城,因山水秀丽,留传有诸多名篇。

“尤其杏花,开的是极好的。”祈愉补充道。

文书上讲的,是发生在泉居县的一庄怪事。

仰宽是泉居一位大地主,近来连日做梦,一名已故的爱妾每回出现在他梦中,形容凄惨,被几名鬼差抓着鞭打,惨叫声令他每晚都从梦中惊醒,如此几日下来,他便觉得身体吃不消了,便在一日梦中鼓起勇气询问那爱妾,有没有解救之法。

爱妾称,自己死后被仰宽葬在屋后山上,死时未做超度,死后也无人祭祀,因着没有香火,如今被土地公抓去日日拷打,不得转世投胎,只能托梦给昔日的丈夫来寻求帮助,现在唯有仰宽为她做一场水陆道场方能助二人皆得解脱。

仰宽从梦中惊醒后,立时便找来道士,大办仪式,银子也花了,人也请了,但怪的是,他依旧每日在梦中见着这名爱妾被鬼差打的遍体鳞伤。

仰宽大惊,忙追问原因,爱妾又道,因供奉太少,土地爷不满,因而不肯放行,还须进山设坛祭祀。仰宽这才觉察出些问题来,便急忙报了官,凑巧就被想要来一回春日赏花游的祈愉给看见了,当机立断便催促沈练收拾了行李直奔泉居县而去,小郭捕快听说事情和土地公有关,也是大感兴趣想要同去,却被邓威半路拦截了下来,并暗中劝诫他得到这门差事不容易,切勿为了眼前这一点好奇心,丢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小郭捕快听的一头雾水,但是长久养成的习惯让他还是听了邓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知道自己笨,头儿聪明,听儿的话总没错的。

一到泉居,祈愉不出意外的选择了先去赏花,理由也说的头头是道,一来这做几个噩梦也伤不到人性命,仰宽自己一人也坚持了大半个月了,迟个一两日也无妨,二者便是,这人等的起,花却等不起,晚上几天,若有个刮风下雨的,再想赏到花便得静待明年了。

沈练闻言小声骂了句,昏官。祈愉却摇着头道,非也,并神神秘秘地凑在他耳边说了句,实则事情他已猜出个大概。

沈练追问,祈愉弯了弯唇角道:“云溪也是我真武司一员,也该为事情的解决出一份力,怎么总想着不劳而获。”

“说吧,要我怎么做?”沈练知他不怀好意,当即翻了个白眼问道。

“不如试试贿赂我这位顶头上司?”祈愉调笑道。

“昏官。”沈练又将先前的评价重复了一遍,脸上却泛起了一点红晕。

祈愉大笑起来,在笑声中,他指了指马车外,道:“云溪,你看那。”

不远处便是成片的杏花林。

白色的小花已满满当当缀在了枝头,遥遥望过去,成片的,像雪一般。

祈愉紧靠着他,头挨着头,两个人一同从马车狭小的车窗里向外看着。

漫山的杏花,占尽了春风,透出浓浓的春意,沈练的心也似乎被这盎然的生机带动的鲜活了起来。

“春满杏花山。”祈愉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什么?”

“前人的诗,正合眼前之景。”

马车渐渐驶近了些,沈练将手探出窗外,指间接住了几瓣落花,他也应合着祈愉,道了句:“山城斜路杏花香。”

“此时当饮一杯。”祈愉说着取出酒壶,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银制酒杯,给二人一人斟上一杯,“云溪,来。”

沈练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便一饮而尽。

“畅快。”祈愉微微眯起眼。

春风和煦,穿过帘子,连那一丝丝凉气都被过滤掉了,吹在身上有种懒懒的感觉,空气中带着点点清香,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车停了,祈愉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融入了这片春光中。

日光透过密密的花枝,斑驳地落在他身上,沈练远远看着他,这一刻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祈愉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日光,这山坡,这杏花,还有他,他们是自然的,是交融的,而他,与这一切却是疏离的。

这便是天与人的差别吗?沈练这样想。

“云溪。”祈愉却忽然牵起他的手,有些强势地拉着他落入了人间。

他未去攀折树上花枝,却是从地上拾起一朵落花,放在了他掌心,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在一瞬间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向他身后不远处。

沈练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不远处的杏林中,站着一位老人。

(二)

老人的身影很孤独,与这满山盛放的花格格不入。祈愉上前打探,才知他是想女儿了,想来此折一枝女儿最爱的花回去祭奠,刚要下手,心中却又不忍。

“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祈愉想着说几句来劝慰,这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选择了缄默。

“令媛是因病……?”

“非也。”老者长叹一声,“地主老爷看上了她,小女不愿,便在这林中自缢而亡。”

沈练闻言一怔,他看向祈愉,却发现后者似乎并不意外。

“她就同这杏花一般,应当在枝头绽放,被吹风吹散,而非被我这个垂垂老矣的糟老头折回家,腐朽在瓷瓶中。”

沈练觉得自己一下子便失了这赏花的兴致。

祈愉见沈练如此,便提议去将正事处理了,两人又坐上车,往仰宽家去。

一到仰宽家,迎面便是一阵浓到呛人的香烛味,祈愉被烟熏的差点掉眼泪,沈练也是一阵的不适应,但他还是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沈练拉了拉祈愉衣袖,将他带到无人处说道:“不对劲,这不是在做道场,这是驱邪仪式。”

祈愉点了点头,却示意沈练先别说,他带着沈练径直往县衙去了,拿着令牌调了几名差役,随后便大摇大摆地又回了仰宽府上。

听说是京城来的大老爷,一见面又发现如此年轻,仰宽心说必是贵族家出来的才俊,立刻殷勤招待起来。

祈愉喝着盏中香茗,脸上挂着笑,一副好相与的样子,坐在下手的沈练却从那笑中察觉出几分压抑着的愤怒。

“仰老爷。”祈愉放下茶盏,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敢当不敢当。”他这一声,却把仰宽吓的连连告罪。

“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个故事。”祈愉说着还故意把声音压低,“一个厉鬼复仇的故事。”

“说是一位良家姑娘被恶霸逼婚,她不愿意,便以死相抗,死后她的怨气久久不散……你猜怎么着?”

“如何?”仰宽战战兢兢问道。

“听说她化成了厉鬼,日日纠缠着逼死她的人,想要……”祈愉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着仰宽,一字一顿道,“索、命、呢。”

“啊!”仰宽忽然大叫一声,吓得靠在了凳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仰老爷这么害怕厉鬼索命?”祈愉问得意有所指。

“祈大人,小人连日噩梦,已是经不起惊吓了,望大人见谅。”仰宽连忙找了个借口,留下了个管事的老家丁,自己逃也似的离开了。

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身影,祈愉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忽然问一旁的沈练。

“云溪,你说这叫什么?”

“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虽是到了春天,但也尚早,夜晚很快便降临了,祈愉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沈练那句“昏官”的评价践行到底了,带着他找了家本地的酒楼饱餐了一顿,这才又回到仰宽府上,进了门,他便去寻了白天带来的那几位差役,当时他要了四人,此刻却只剩下两人,那两人冲祈愉点了点头,祈愉也像打什么暗号似的,冲他们点了点头,那两人便自觉的在前头带起了路。

沈练惊讶地发现,是往白天那处杏花林去的。行至山坡上,沈练又见到了剩下那两位差役,后面换上了他二人带路,一直往山里走。

沈练渐渐也明白过来了祈愉的算计,他是装作松懈,却在暗中派了这几个当差的盯着仰宽,好抓个人脏并获。

但是仰宽在这杏林中藏了什么呢?

不远处隐隐透着火光,沈练隐约看出些人形了,有一个身影正跪在地上,挖着什么。

祈愉冲衙役们打了个手势,四位当差的会了意,小心地潜过去,从四个方向小心包围了那人。

祈愉信步闲庭地过去,借着火光一看那人的脸,便故作惊讶地说:“仰老爷,你怎么深夜在此,还一个人刨这土?”

仰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

“你一把年纪了,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怎么干得了这个活,还是让年轻人干吧。”祈愉还在不依不饶地出言嘲讽,他指挥着衙役们将仰宽捆上,再将面前这块挖了一半的地挖开看看。

杏花树下,埋藏着一位女子的尸体。

一看见尸体,仰宽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不怪他这般反应,四名衙役也是连连后退,一副吓的不轻的样子。

祈愉只看了一眼,便蹙起了眉头,前面的轻松自信一下子便消散了,他看向沈练,眼中尽是疑惑不解。

沈练也看向坑中,那女子的尸体没有一点腐烂,仍保持着她生前的样子,也难怪几人见了都感到惊慌。

“我原以为他在闹鬼是心病所致……”祈愉的话中还带着些难以置信,他话到一半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尸体忽地化作了灰飞,坑底只余下一朵娇艳的杏花。

这下祈愉彻底呆住了,他用眼神询问沈练,后者却只是淡然一笑。

“不是鬼,是仙。”

“什么?”

“她确实是那杏花仙啊。”见祈愉不解,沈练又解释道,“她与杏花投缘,变成了花灵。”

祈愉哑然,半晌后才道:“也就是说,她飞升成仙了?”

“可以这样理解。”

“那仰宽的噩梦究竟是真是假?”

“不如等他醒来,再问问他吧。”

(三)

仰宽是在县衙里醒来的,祈愉借了个场地,把白日里杏林中那位老人也请了过来。

他正襟危坐,拍了下醒木,道:“坦白从宽。”

“大人……大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人,那姑娘是自己寻的短见啊。”仰宽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

“你且细细说来,本官自能判断。”祈愉板着面孔,厉声道。

仰宽吓的一哆嗦,便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讲了个遍。

强抢民女确有其事,他在后山杏花林中一见这姑娘便是倾心,心中暗暗发誓要将她收入房中,一开始他也没想使些手段,也是请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但那姑娘是个有性格的,姑娘的父亲虽则清贫,却怜惜女儿,当下便将这婚事拒了。

一向身处高位的仰宽,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他当即派人去向老头放出狠话,这女儿,他是不嫁也得嫁。

老头愁容满面,姑娘也是忧心忡忡,在仰宽派去的恶仆不断骚扰之下,老人受了伤,而那位姑娘,在某个深夜,吊死在了杏花树下。

“大人您看,这事不怪我,是那姑娘性子太烈……”仰宽还兀自说着,未察觉到祈愉面色阴沉。

“那闹鬼之事呢?”祈愉问道。

“大人这也确有其事。”

仰宽接连做着噩梦,内容与他之前所述并无出入,但他有一点说了谎,他请来了道士,在进行过一场水陆道场发现并无作用,再一次在噩梦中问过那女鬼后,他却没有按那女鬼所说做法事超度,而是请他们驱散纠缠自己的恶鬼。

“之后还会梦见吗?”

“之后就没有了。”

祈愉闻言看向了沈练。

“或者是死在后山的孤魂野鬼吧。”沈练知道他想问什么,抢先做出了回答,“现已被道长驱散,真相也不可考了。”

祈愉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了仰宽身上。

“他怎么办?”沈练适时问道。

“强抢民女,事情可大可小,既然让我撞上了,那便让县衙秉公执法吧。”

“大人,大人饶命啊!”仰宽闻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祈愉叹了口气,又看向老者,问道:“老人家,您怎么看?”

老者沉默良久,仰宽是个会看脸色的,听了祈愉的话,立马明白了他的态度,当即转了个身,向那老者磕头,边磕,嘴里还边说着种种条件,发着种种誓言,一会是说知道错了,一会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会说会给那姑娘立个祠堂,供她为杏花仙,一会儿说自己从此吃斋念佛,行善积德云云……

“罢了。”最终,老者长叹一声,背过了身去,他终究是好心肠的人,即便被人伤害,也不愿去伤害他人。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带走了那一朵杏花。

幸而第二日没有下雨,仍是个晴天。

“你说你早就知道了?”马车上沈练问道。

“我只猜到那地主心里有鬼,我当时他害死了人怕报复,却没想到真正有杏花仙。”车刚停,祈愉便跳下了车,他泡了一坛酒给沈练,便径自往林中走去。

“宁折不屈,如此高洁,是奇女子。”沈练道。

他们并肩站在那棵树下,祈愉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好像在思考什么。

沈练站在他身后,也只是看着那棵树,又或者是借着看树,注视着身前的人。

祈愉打开酒坛上的泥封,沈练似是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将酒洒向大地。

没有交谈,只是无声的祭奠,或许也不是祭奠,她也不需要这些。

这只是一个不屈的人,向另一个不屈的灵魂表达的敬意。

祈愉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中带着些不一样的情感。

“云溪,于这天命之中,我渺小如沧海一粟,却也愿被碾作尘埃,胜过陷入泥淖中浑浑噩噩。”

这一瞬间,沈练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素衣女子,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声音也重叠在了一起。

即便渺小如蝼蚁,也该有选择的机会。

你动摇了,沈练这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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