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世界分为两面，一面叫“雒”，也就是普通人生活的世界，这里灵气已接近枯竭，修道者也十分稀少，即便有妖魔也都是比较弱小的。
而世界的背面，聚集着包括人类在内的诸多种族，那里有着充足的灵气，似乎世界的天平本来便是倾斜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雒”或许才是这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有种族间的争斗，没有力量间的厮杀，“天幕”阻挡住了“业”世界，让强大的力量无法越过。
“能通过‘天幕’的只有比较弱小的群体，例如一些孤魂野鬼，或者便是像我这样，冒着被打的灰飞烟灭的风险穿过去。”夜冥烟道，“但想必你也能看出，我被‘天幕’伤的很重。”
祈愉闻言看向了沈练，夜冥烟知道他想问什么，抢先一步道：“他不一样，他只是一道虚影，并不是本体。”
“这样的方法虽然可以避开天幕，但他能发挥的力量却只有几成。”
“‘业’世界中，有‘天宫’、‘魔域’、‘冥府’、‘人界’四大区，另外还有一个被封锁的空间，我出生的‘绯殿’就在其中。”
“听说在最远古时候，曾发生过人魔大战，波及很广，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此后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再发生，四大区签订了盟约，并推举出了七人在禁地建立了阑殿。”
“人魔战争？人还能与妖魔对抗？”祈愉惊讶地问道。
“远古时期的修道者能移山倒海，对抗妖魔不算什么。”夜冥烟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有传闻说明十便是远古时期的大能。”
“他是人类？”回想起明十那鬼气森森的样子，祈愉不禁打了个寒战，怎样都无法把那个杀鬼如吃饭喝水般的家伙与人类联系在一起。
“只是传闻。”
夜冥烟加入阑殿，是在那场人魔大战的几百年后，因为出色的天赋，他很快便在暗族所有王位继承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最年轻的暗之皇，也登上了阑殿第一号的王座。
“阑殿是世界的支柱。”祈愉总觉得夜冥烟的这句话中有着更深的含义，但他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四大区与绯殿各有一件蕴含了特殊力量的物品，但有一天，它们被人偷走了，溪的任务便是带回它们，我来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你们的东西也能被偷？”
“你之前也见过那把刀了吧。”沈练轻咳几声来掩饰尴尬，“那把断刀名叫‘戮天’，能够破开一切，包括空间，天宫一向比较自由，并不重视圣物的保管。”
“因此，偷走了‘戮天’的贼人，又借由这把刀的力量，将其他圣物一一盗出，最后还把 ‘天幕’捅出了许多窟窿，也正是因此导致了现下的妖祸四起。”夜冥烟接着道。
听到此处，祈愉深深吸了口气：“这么来看，天宫真是罪孽深重。”
“咳咳。”沈练的脸也有些红，“我们神族讲究缘法，东西放在这里，便是有缘人得之。”
“那你现在可有找到东西？”
“五件当中已经找到了两件，只是……”沈练话到此处却犹豫了，他看了看祈愉，最后还是看向了夜冥烟，“还是由你来说吧。”
“‘戮天’目前在明十手上，圣物被盗，‘业’世界必有内鬼，我们还不知他的立场……”夜冥烟说着指了指祈愉挂在腰间的短刀，“拔出它。”
祈愉依言取出了匕首，刀锋上是璀璨的无色的光。
“另一件，便是你，这融合了光与暗的无色便是证明。”
祈愉沉默了许久，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大量未知信息。
最后，他艰难地问出一个问题：“所以我不是人？”
“冬宴时候我就该发现的，可惜当时注意都在‘吞噬’上。”沈练一脸懊悔，“你能穿过迷雾，妖魔也不伤害你，就已经证明一切了。”
“我到底是什么？”
“绯殿留存着一枚眼珠，没有人知晓那是谁的眼睛，但它的名字却流传了下来，它叫作无色。”夜冥烟解释道，“内鬼显然不是绯殿来的，他不知道‘无色’仍有生命。”
“一个眼珠还有生命？”祈愉显然是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生命的。”夜冥烟说着指了指沈练，“关于生命，或许你可以和他聊聊。”
“这个话题很复杂，但我可以简单的说，生命是一种能量，我们的躯壳不过是寄托能量的外物，那么眼珠亦能承载能量。”沈练道。
“因此这一枚有生命的眼珠，在离开了绯殿后，便去转世投胎了，我想那个人一定也没有算到这一步。”夜冥烟轻笑道，“他一定也在找你。”
“那我现在不是暴露了？”
“因为明十，的确是。”
“他会来找我吗？”
“或许是其他人来找你。”夜冥烟道，“明十暴露了你的力量，又放走了那个知情人，他难道……”
“我觉得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这时沈练开口了，“他给悦游匕首，是因为悦游问他如何战斗，而放走那个人……他在放走那人之前，也许是查看了天命，发现那人命不该绝，仅此而已。”
“为什么这样说？”
“他给我一种熟悉感，我觉得他会这样做。”
夜冥烟没有表示赞同，却也没有再反驳他，像沈练这样的神，许多时候光是直觉，其中就包含了一丝天道，难道明十真的没有问题？那么一向不离开冥府的他又为何会出现在人世？是因为“九幽”，还是……
“莫非他是神族？”
（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沈练与夜冥烟纠结于明十身份时，又有怪事发生。
这一次是在山陟县，一座名叫长梦的山寺中。
听寺里的主持说，近月来频频有小沙弥失踪，待到寻回时候已是形容枯槁，问他们，却都只道是夜里后山便会出现一座空中楼阁，出于好奇进入后，便会出现无数引诱他们犯戒之物，而他们只是在其中待了一晚，甚至有人只是片刻，在离开时却已是几日之后。
前来山陟县的只有祈愉与沈练二人，邓威与郭六则去寻找芮鸣下落了，因着此次行程较远，临行前，热心的小郭给二人准备了许多东西，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们告别。
“又不是一去不回，别整的像哭丧一样。”邓威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给了他脑门一巴掌，郭六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小郭真性情。”沈练笑道。
“分别难免是伤感的，云溪便没有这样的情绪？”
“这也因人而异。”沈练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那如若是……”祈愉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练的马便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不快一些的话，便要在野外过夜了。”沈练的话顺着风传入他的耳中，祈愉连忙驱马跟上。
因着路途较远，此次二人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骑马，前几日还是有说有笑的，到了后来便只剩下沉默的赶路，待到了山陟县，人已是满身风尘了。
“天色不早了，休息一日再往寺内？”祈愉提议道。
沈练自然不会拒绝，进了客栈便立马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的沈练，长长出了一口气，走进房内，便见着桌上已摆好了酒菜，显然祈愉趁他洗澡这个空档已经点好了吃食。
沈练在桌边坐下，不一会儿祈愉也走了进来，他熟练地为二人斟了酒。
“云溪，来！”
沈练举杯与他一碰：“总算是到了。”
便在二人把盏言欢之际，几名僧人前来拜访，道是大事不妙，希望他二位可以立即前往长梦寺。
祈愉一问才知，仅管住持已经明令禁止和尚们去后山了，但仍阻止不了意外的发生，便是这深夜里，又失踪了一名僧人。
“这妖怪得多强，才能在佛门行凶？”路上祈愉问道。
“或者这并非妖怪。”
“云溪已知晓此处是何物？”
“悦游可曾听说过黄粱一梦的故事？”沈练问道。
“可是《枕中记》中所载，卢生与吕翁之事？”
“或者也读过《南柯太守传》？”
“云溪的意思是僧人们经历的不过一场梦，但梦又如何使人衰老？”
“他们经历的自然是现实，但这份现实却是他们如那卢生、淳于棼一般，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内。”沈练解释道。
“云溪对此物如数家珍，可是与你们所寻找的东西有关？”
“不愧是悦游。”沈练微微弯起嘴角，“正是那一日明十向我索要的东西，「九幽」。”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长梦寺，主持已经候在了寺门外，见了二人急忙上前，祈愉安抚了他几句，便要去后山查看情况。
“你们便留在正殿莫再离开，本官与沈主簿前去便可。”祈愉装模作样的下了命令，僧人们连连答应。
见此，祈愉只是点了点头，便与沈练离开了。
后山是一片竹林，隐约能看见林子里修的小亭子，沈练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林中一处道：“你看此处，再往前便是「九幽」的领域了。”
“那我们？”
“悦游，可敢与我共赴这黄粱一梦？”
「九幽」是构筑的梦境，是真实的虚幻，是一个人内心**的投影。
祈愉牢记着沈练的话，踏入了竹林中。
眼前的一切晃动了起来，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祈愉只觉天地都变的模糊了，再回过神时，眼前哪还有沈练的影子。
“云溪？”祈愉试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便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再踏前一步，景象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竹林消失了，却也未如沈练所说的，出现他所渴求的东西。
祈愉承认，在进入「九幽」之前，他在心中默默祈祷，能够在梦中再见到当时京城的那一位“芮鸣”，但事实并未如他所愿。
他的面前，是漆黑的天空与被血染红的大地。
一片尸山血海中央，站着一名穿黑衣的男子，而他灰色的长发上也沾染了血。
不知怎么，祈愉心中涌上一股无明的悲哀感，他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想要触碰那名男子，那人却在此时开了口。
“何为天？”
男人似乎在问他，又或者只是自问。
“何为天道？”
“天若不仁，我们便任其宰割？”
男人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却没有得到答案，他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长叹一口气，又道：“这场战争夺去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天却让我袖手旁观。”
“你是谁？”祈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是天道投射于世间的影子，你可以唤我傀斗。”
“为何我会见到你，云溪说九幽只会构建出人心底的**，可我与你素未谋面。”
傀斗终于转过了身，他的脸上蒙着一层漆黑的雾气，看不清面容，但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祈愉的灵魂。
“你所见的我不过一片残留的记忆，我的身体灵魂早已洇灭，而今这一点记忆也该随时间而去了。”
“您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若有一日，你能见到他，替我传一句话与他，就说我不后悔，你是否悔过？”
“他是谁？”
“见到他时，你便会明白。”
傀斗说完，祈愉便感到四周的景象在颤动，天地像是要崩塌了一般。
“看来是有人来找你了。”
“云溪！”
“云溪？”傀斗的声音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可是涂钦？”
“他叫沈练。”
“沈…你竟与他…却也不奇怪。”傀斗似乎是笑了，但黑雾遮挡了他的面孔，祈愉也无法确定，“看来你也并非无瑕啊。”
“您说的是……”祈愉还想再问，漆黑的天空却被打破，周围的景象如镜面般碎裂，沈练跑上前，一把抓住了祈愉的手。
“悦游你没事吧？”
（三）
“云溪……”祈愉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心中有些疑惑。
“你怎么忽然不见了？”
“我刚进入竹林，便被送入了其他地方……”祈愉老老实实地将方才遇到那位傀斗的事讲与了沈练听。
“傀斗？”沈练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明显露出惊讶之色。
“云溪认识此人？”
“他是上一任暗皇，也是绯殿过去的主人。”沈练答道，“我了解的不多，只知他死在了那场人魔大战中。”
沈练的话中透露了许多信息，祈愉兀自在心中揣摩。
暗皇为何会死在人魔大战中？能当上一方之主的必然十分强大，又是什么人能够杀死他？而他的记忆碎片又为何出现在了冥府的圣物「九幽」之中？几方毫不相干的势力，是如何纠缠在了一起？而绯殿……
“关于他，你可以回去后问问夜冥烟。”恰是此时，沈练开口道。
“云溪说的是，此时应当以破除这幻境为先。”祈愉说话时，眼睛仍注视着沈练拉着他的那只手。
“九幽能构建人心底的**，悦游心中所想是什么？”
祈愉没有回答，似乎仍在思索，沈练也没再问，只是带着他向前走去，渐渐，祈愉发觉两侧的景物发生了变化，他们似乎已离开了长梦寺，回到了京城。
见到熟悉的水面，祈愉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沈练像是没有察觉似地，牵着他走到了一株柳树下。
“悦游所追求的，是京城这一池春水？”沈练看向他，调笑道。
祈愉仍旧没有回答，他没有想到「九幽」竟真的回应了他的愿望，让他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那位“芮鸣”的地方，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京城护城河畔的柳树下空无一人，站立在他身侧的，是沈练。
祈愉吞咽了一下唾沫，他不知道这是阴差阳错造成的结果，还是怎么，是他心中对沈练的渴求与对那一位的**相对等了，因而「九幽」在他的世界中，同时创造了护城河与沈练，还是沈练就是那个“芮鸣”，他就是自己一直苦苦追寻之人……
“人出生便注定走向终结，悦游认为，生的意义是什么？”沈练又问。
恍惚间，眼前的沈练，似乎与几年前的“芮鸣”的身影相重叠，祈愉忽然发觉，自己逐渐开始分不清梦与现实，在「九幽」之中，真实与虚假的界线开始变的模糊。
难怪那么多人，明知是梦却仍深陷其中，祈愉在心中叹息。
“悦游，知道是我后，你为何没有半分喜悦？”沈练微微眯起眼，“你所爱的那个人，不是我吗？”
祈愉被他直白的问话弄的脸有些红，他未料到「九幽」为他塑造的沈练，是这样一个率直，不加掩饰之人。
“云…云溪……”
“回答我。”沈练却不依不饶，非要逼他说出答案。
“云溪……”祈愉叹了口气，自暴自弃的想，如此他也要沦陷在这梦中了，只希望沈练来救他的时候，他没有变成形容枯槁的老头，“虽然这番话对着你讲，真正的你并不会听到，但我也不想你误会。”
“无论你是不是那个人，我如今注视着的只有你。”话一出口，祈愉也意识到了问题，强调着对那个记忆中的人一往情深，过去又对芮鸣百般讨好，如今却说只爱沈练的他，过于薄情又多情了，“我……”
正想辩解，沈练却打断了他：“悦游，我明白，不需多言了。”
“我见你的第一眼，便无法从你身上移开目光。”祈愉却像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为何会是这样？那年我在护城河旁也是如此，难道你真正是他？”
这一次沈练却没有回应。
祈愉只觉意识渐渐变的模糊起来，看来他在「九幽」创造的梦境中已坚持到极限了。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沦，沈练会来救他吧？届时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是嘲笑，还是……
幻境中的沈练接住祈愉倒下的身体，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一丝迷茫。
他抱起祈愉，向护城河水面上走去，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有水纹向周围散开，走到湖心时，他停下脚步，四周的水面忽然如同沸腾一般炸开，天地开始扭曲起来，梦境被生生撕碎，沈练低头看了祈愉一眼，低低说一句：“「九幽」是无法虚构出神的。”
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尽的虚空，在这片黑夜中，沈练似乎见到了明十的身影，但一转眼便又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他的幻觉一般。
沈练没有多想，只是对着虚空的尽头一指，刹时无数道水柱凝成锁链，将四周包围，渐渐收拢后，一面古朴的铜镜出现在了水牢的中央。
沈练将「九幽」收好，只与寺中主持打了声招呼，说事已解决，便抱着祈愉下了山。
祈愉是在回京城的马车中醒来的，许是被「九幽」消耗了太多精神，他仍是有些疲惫。
“云溪，我们这是去往哪里？”
“回京了。”沈练靠着车厢，闭目休息，说话声音都能听出几分虚弱。
“后来发生了什么？是你救了我吗？”祈愉拍着头，他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练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我进入「九幽」后便没见到你，只能打破梦境把你放出来了。”
“抱歉我……我拖后腿了。”祈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来是来救人的，结果我也成了累赘。”
“悦游，梦中是什么如此美好，令你乐不思蜀？”沈练的声音中透着笑意。
祈愉一听，便知他在调侃自己，当下便答道：“云溪想知道我在梦境里见到了什么？”
“悦游愿意讲吗？”
祈愉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沈练附耳过来后，低低在他耳畔道：“你。”
就在沈练愣神时，他又说了一句：“云溪，那个人就是你吧？”
（四）
夜冥烟看着眼前沉默地互相看着的三人，心里觉得有趣，有明十一个不爱讲话的已经足够了，怎么一惯能言善辩的祈愉与那位前辈教出来的牙尖嘴利的沈练都变成了哑巴。
“咳咳。”他咳了一声提醒三人。
沈练这才如梦初醒般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递给明十。
“「九幽」依约给你。”
明十点了点头，从那黑色封皮的书中抽出了那柄断刀，递给沈练。
沈练接过「戮天」，犹豫片刻，却又将刀送还给明十。
“怎么？”
“你先替我保管一下。”沈练说道，“我这具身体已经……”
“已经到极限了。”明十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沈练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云溪！”祈愉闻言果真面露担忧，“你……”
“祈公子怎么现在变得吞吞吐吐的？”夜冥烟见他说话犹犹豫豫，心中也好奇，便问道，“你们去取「九幽」这一趟，究竟见到了什么？”
“我见到了一个人…”祈愉答道，“之后云溪假作是梦境来骗我。”
“哦？”夜冥烟听罢更生兴趣。
“你为何坚称那是我？”
“不是吗？”祈愉说着看向明十，一拱手道。“请明前辈解惑。”
明十看看他，又看看沈练，身影渐渐变淡，显然是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云溪，我所说的，从见你第一眼起便无法移开目光，是真真切切的事，那似乎是一个从我心底响起的声音在要求我这样去做。”祈愉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这个声音为何会响起，但是在护城河边，抑或是在西甸湖旁，在「九幽」之中，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咳咳咳咳咳。”夜冥烟不停的咳嗽，此时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应当像明十一样直接消失才是明智的。
“这并非情话，是实实在在的感受，正因如此，我才肯定梦境当中的就是你。”
“你肯定那是我，却回答了我的提问？”
“我的回答不会变。”祈愉说罢，看向夜冥烟，“夜掌柜可还记得那个赌约？”
“哈。”夜冥烟已从二人的对话中猜出了大概，他的目光落在了沈练身上，“溪，看来是你输了。”
“我？”沈练满脸困惑。
“还有一事，想请教夜掌柜。”祈愉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夜冥烟显然心情不错，说话的语气都变的轻快了。
“您认识傀斗吗？”
夜冥烟的脸色倏的阴沉下来，他冷声问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
“在「九幽」中。”祈愉如实答道，说罢又将当时情形描述了一遍。
“他是我十分尊敬的一位前辈。”夜冥烟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是上一任暗族的首领，也是在那片沉寂的土地上建立了绯殿的人。”
“一切的根源，是我与你讲过的那场人魔之战，这场战争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没有任何书籍记载了是如何发生又如何结束的，只知道战争造成了生灵涂炭。”
“有一日，傀斗前辈问我，若是能挽救无辜生灵，要如何选择，你猜我是如何回答的？”夜冥烟说着看向沈练。
“什么人能有这样大量的逆转生死的本事？”
“没错，彼时我也是如此反问前辈，他只回答了我两个字，天道。”
“我是天道投射于世间的影子。”祈愉喃喃念着傀斗说过的这句话。
“只有天道能够改变这些枉死者的命运，但天道做出的选择是杀死前辈。”惊人的秘辛从夜冥烟口中说出，祈愉与沈练的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我那时也不明白，天道为何会直接杀死傀斗。”
“而如今……”夜冥烟低头笑了起来，“还要感谢你，祈公子，我现在明白了一切。”
夜冥烟的离开一如他出现一般毫无征兆，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祈愉便惊讶的发现，宿紫楼的老板变成了沈练，而邓威与郭六亦不记得有夜冥烟这个人的存在。
脑子不太灵光的小郭，还没眼力见的说了一句：“这个世界上，怎会有姓夜冥的人。”
祈愉看向沈练，后者却只是冲他微笑，等到邓威与郭六二人离开后，沈练才开了口。
“他消除了世人对他的记忆。”
“他真的离开了？”
“昨日你说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要回去调查。”沈练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他倒了杯茶，将茶盏推到祈愉面前，“知晓了这些后，你是如何打算？”
“我……”祈愉的脸上充满了迷茫，沈练的话将他想要逃避的事实，又摆到了台面上。
他以祈愉的身份，做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了二十余年，却被突然告知，自己并非人类，来自另一个世界，是一位不知名的死者的一枚眼珠，而那个世界的人在找他，相信并未怀着善意……
“你可以继续当一个普通人，走完这一生。”见他有犹豫，沈练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可以帮你消除这段记忆。”
祈愉摇了摇头：“我不想忘记你。”
沈练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颤，便又听他道：“我会留在这边，直到取回吞噬，在此之前，你仍可以考虑。”
“云溪……”
“如何？”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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