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盐抿了下唇,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昏冥光线下两侧脸颊也浸染了桃红。
可她并不扭捏,一手拿着手机将镜头对向自己,另一手轻轻将一侧的头发拂到肩后。
浅白色的圆领T恤有些年头了,经过多次清洗暴晒领口大了不止一圈,松松垮垮地挂在她削直的薄肩上,瓷白纤细的天鹅颈一半被光线照亮,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一种欲说还休的美。
闻迦汀的目光穿过面前缥缈烟雾,在屏幕上细致描摹苏盐轮廓。
某一瞬间,有如实质的目光不知描摹到了哪里,似有若无地微微一顿。
苏盐接触到他的视线,只觉得脸上的桃红像是被点燃了,火星子顺着脖颈丝丝缕缕直往下蔓延。
她看见小窗里自己的模样,从未见过的情态在眉眼、唇间滋生。
一种奇异的羞耻感令她移开了目光。
闻迦汀亦偏过头,将手里燃了一半不到的香烟丢进烟灰缸里,然后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单手弹开橡胶瓶盖,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
修长手指捏着杯口,微微仰头,琥珀色的烈酒入口,干涩的喉头如愿上下滑动几下,那股子辛辣和躁动在身体里却不减反增。
他挑眉笑笑,指尖轻晃着酒杯,忽然问苏盐:“后面几天有安排吗?”
苏盐重新撩眼看向屏幕,说:“应该没有。”
“初二带你去驼山泡温泉?”闻迦汀话说得随意,用的也是征询的口吻。
苏盐眨了下眼,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闻迦汀就笑着问她:“不喜欢温泉?”
苏盐摇头,“我没泡过,不知道喜不喜欢。我只是在想应该带什么衣服去,泳衣?”她语气忽然有些发窘,“我不会游泳。”
闻迦汀微微一怔,继而笑出了声,清朗笑声在两个空间里扩散,恍然让人有种拨云见月的清明感。
苏盐慢半拍地越发觉得窘迫,耳朵后面都烧红了。
可她看着屏幕里闻迦汀的笑颜,一时又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人原来也不是那么难哄嘛。
“抱歉,失礼了。”闻迦汀收住笑,没问苏盐谁告诉她泡温泉要会游泳,只绅士地道歉。
“嗯?”苏盐摇摇头,心想那种清朗会心的笑容要是能多在他脸上停留一会儿就好了。
闻迦汀并不知道苏盐在想什么,他告诉苏盐:“可以什么都不带,会有人准备。初二一早出发,初三下午回。”
苏盐一顿。
“……要在那里过夜吗?”
“过不过夜随你的意,去了不喜欢随时送你回来。”
闻迦汀抿一口酒,视线越过杯沿羽毛般轻轻掠向屏幕这边的苏盐。
苏盐胡乱“唔”了一声,表情状似老练,心跳却似打乱的音符,喑哑难奏拼不出最简单的曲目。
她听见屏幕那边有人在敲门,接着响起舒阿姨的声音,是在跟闻迦汀说茶点准备好了,请他下去。
“那先挂了,初二见。”她说。
“好。”
视频切断,苏盐握着手机坐在沙发扶手上有些愣神,过了会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颊,是烫的。
再转过头,发现窗缝一直没关,冷风一缕一缕地吹进来,她一时搞不清楚是被吹感冒了,还是提前因为初二的温泉之行而昏了头。
闻迦汀放下酒杯,顺手将手机放进家居服口袋里,起身过来开门。
舒阿姨心里埋怨闻先生不该挑今晚打来电话,另一方面又觉得做父亲的在除夕夜远程关心下儿子也无可厚非。但闻迦汀对闻先生态度冷漠近乎路人,亦是事出有因。
舒阿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盼着闻迦汀能快点将由那通电话引起的情绪消解掉。
“迦汀,咦?”门板打开,舒阿姨看着闻迦汀清淡的面孔不似刚才那般冰冷,甚至眉眼间还隐有笑意,不由得怪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闻迦汀“嗯”了一声,舒阿姨立马问:“什么呀?”
他错身越过舒阿姨,随口道:“有人祝我新年快乐。”
舒阿姨一愣,迈开步子跟在他身后道:“你就瞎掰吧!说捡了钱都比这个真!”
“您怎么还不信。”闻迦汀单手抄兜,微微偏头朝身后的人笑了下。
“我又不傻!”舒阿姨表面同他斗嘴,心里见他如此,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
苏盐这几天在医院和公寓之间来回跑,疲惫来袭,没撑到零点就窝上床,被子往上一拉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迷迷糊糊听见手机响,翻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点开微信一看,零点零几分的时候,闻迦汀发了条文字消息:新年快乐。
后面还有个利是红包。
能以红包的形式发来,说明金额不大,两百以内,大抵是图个彩头。
苏盐要是犹豫着不收,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
于是她不仅收了红包,还大大方方添了点,也给闻迦汀发了一个。
红包说明:新年新气象,祝闻医生康健喜乐~
没过一会儿,页面显示对方已收下。
苏盐将手机放到一边,起床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
大年初一阳光灿烂,天高云舒,窗明几净,是个好开始。
今年和往年一样,凌晨五点不到,闻迦汀就被舒阿姨喊了起来。
她要去横山寺上香,去晚了怕被菩萨误会不敬。
闻迦汀昨晚陪舒阿姨在楼下围炉饮茶,凌晨两点才上楼,满打满算睡了三小时不到。
舒阿姨其实挺心虚,但因为闻迦汀没有起床气,于是壮着胆子将这习俗从她刚来那年一直延续到现在。
舒阿姨早已穿戴整齐,准备好早餐。
闻迦汀换好衣服下楼,坐在餐桌边吃舒阿姨刚端上来的鸡汤小馄饨。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他随意一瞥,人脸自动解锁。
昨晚他给苏盐发去利是红包后,就没再动手机,因此屏幕页面还停留在和苏盐的对话框。
此刻不经意扫去一眼,看见最新一条是苏盐发来的红包,他握汤匙的手不由得一顿,清浅笑意随即在脸上荡开。
被小孩儿逗乐的。
“谁啊?这么大清早的。”
舒阿姨好奇,伸长脖子作势要看。
舒阿姨坐在对面,隔着一个餐桌,她上了年纪又有点老花眼,这个距离怎么都是看不清的。
她盲猜:“姑娘?”
闻迦汀随手捞起了手机,他脸上笑意未减,只说:“您这会儿倒不急,还有闲心说这些了。”
“怎么不急?”舒阿姨说,“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但是去都去了,你不如也到各个菩萨面前混个脸熟,特别是月老跟前。你好歹三十一了,再不张罗起来,过几年东衍和顾琳结了婚、孩子都会跑了,你还是……”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闻迦汀只听个乐呵,他好耐性由得舒阿姨唠叨,扣上手机,只专心用餐。
-
初一这天,临街店铺十有**都歇了业,路上也没什么人,钴黄色的阳光穿过稀疏的行道树枝丫,大片光斑似拼图图块嵌套在雪迹尚存的灰色地砖上。
上午,苏盐吃过自己做的全家福米线后,步行去了附近的一家购物中心。
闲逛放松的同时,也想着给自己购置一件泳装。但看来看去,都没有合适的。
她一下就想到了“野·桥”。
她不确定“野·桥”是否还在营业,于是上网找到他们家的官方运营账号,特意问了客服。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不由得惊喜,于是当即从购物中心的地下通道去了地铁站。
辗转两条地铁线,出站口又稍稍步行了一段路,苏盐远远看见那幢别具一格的旧时小洋楼安静栖居于凛冬暖阳中。
为了配合节日氛围,小洋楼的拱形窗户上贴了彩色窗花,不是那种常见的大红福字,而是色彩斑斓很有艺术氛围的时装年画图。
苏盐推开玻璃门,清脆的铃声在头顶上方响起,她悄声走进去。
今日的客人并不多,很有年代感的爵士乐在飘着淡淡香氛的空气中缓慢流动,她流连于各个展示空间,穿梭于各种锦衣华服之间,像是在看一场盛大而低调的服饰纪录片。
她选好泳衣,还额外看中了一条围巾,拿着去收银台结账。
接待她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女孩把苏盐选购的商品用印有“野·桥”logo的牛皮纸袋包好,末了从后面柜子取来一盒礼盒装巧克力,笑盈盈地说:“新年快乐,这是我们老板为新年期间来店里光顾的客人准备的。”
惊喜又多了一份。苏盐笑着说:“谢谢。”
拎着牛皮纸袋仍旧乘坐公共交通辗转回到澜山公寓。
她将泳衣的吊牌剪掉,公寓配备的洗衣机没有烘干功能,清洗脱水之后晾在暖气片附近,几个小时就干了。
晚上她翻出一个大号托特包,往里塞进一套洗护用品、干了的泳衣,以及……一套用以换洗的内衣裤。
苏盐慢慢从沙发滑坐到地毯上,下巴垫着膝盖,两手轻轻环抱住自己。
心里几分暗涌与忐忑,似潮软的春泥,从身体的缝隙无声溢出来,慢慢将她包裹。
过了一会儿,她把整张脸埋进臂弯,深吸几口气,笑着给自己打气:
“胆小鬼,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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