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早，苏盐给饭团准备好粮水和猫砂。
快八点时，收到闻迦汀的微信：准备好了就下楼。
-好。
苏盐简单回复。
她最后检查一遍包里有无忘带的东西，取下外套和围巾，开门出去。
刚才在楼上没注意，下来后才发现又开始下雪了。
不大，白鸭绒似的雪花稀疏飘落，粘附在脱光叶子的枝丫上，又像是早春如烟似雾的柳絮。
银色奔驰打着双闪停在公寓楼前的主干道边，苏盐一边走过去，一边微微探身，目光透过侧边的窗户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
许是因为出游的缘故，闻迦汀今日穿得要比以往更休闲一些，浅灰色中领内搭配白色衬衫，衬衫领口两颗扣子没扣，两边袖子也松松挽到小臂处，单手搭在小牛皮革方向盘上，愈发显得手掌修长、线条优越。
苏盐拉开副驾车门钻进去，瞬间被车内弥漫着淡淡香味的暖气包裹。
闻迦汀偏头问她：“吃过早饭了吗？”
“嗯。”苏盐点头，抬手轻轻拍掉衣服前襟沾上的雪花。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左手边人，“你呢？”
闻迦汀轻笑，“一早被舒阿姨喊起来，初一吃鸡汤馄饨，初二吃汤团，每年都逃不过。”
他眼神朝后座偏了偏，说：“舒阿姨做的糕点，给你带了点。”
苏盐微怔，“舒阿姨给我带的？”
她本就圆钝的眼眸睁得更圆了，其中不乏惊诧。
“这是什么表情？”闻迦汀觉得有意思，也不着急发动车子，单手撑着额角好整以暇地笑望向她，“这么怕被舒阿姨知道？还是说，怕被别人知道？”
苏盐眨了眨眼，她自知成人游戏里她段位只能算是青铜，但还是懵懂察觉到闻迦汀这句话里的陷阱。
“……知道什么？和你一起出游，还是……夜不归宿？”
闻迦汀眼角挑起，几分轻佻与暧昧。
他笑问：“在苏总看来，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苏盐与他目光纠缠，一颗心微微失重。
但她很快调整神态，露出那晚在市三院病房捏着他的衣角时几近没有差别的纯美笑容，她想了想，天真又无畏地说：“好像都一样。”
答应了一起出游，注定了夜不归宿是结果，又当又立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这么说，苏总是不怕了。”闻迦汀看着苏盐，像是以目光把玩刚入手的新奇玩偶。
“额，也不是说怕，但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苏盐下意识玩着自己的手指，她解释说，“总归不是什么正经关系，对闻医生名声不好。”
闻迦汀因为她的“体贴”笑了一下，“苏总想得真周到。”
苏盐耸了一下肩，“当然啦，我也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笑道：“再说了，闻医生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她两眼弯起似月牙，清丽面孔上笑容几分妩媚，一刹那令闻迦汀想起初识那晚，漫天飞雪，苏盐衣着单薄站在车边大着胆子问他要烟的场景。
车内的气温一下升高了，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暗自涌动。
闻迦汀忽然伸手，温热指尖抵在苏盐左边脸颊上，然后顺着她的下颌线向下移。
苏盐的笑容僵在脸上，被迫仰起脸来，她感觉到闻迦汀的指尖隔空往下，将要却并没有触及她的脖颈，但不知道为什么，颈子上的皮肤顺着他指尖移动的方向蜿蜒灼烧，高热直往下延。
忽然，她听见羽绒服拉链被拉开的细微声音，她背脊僵直，愣愣地看着闻迦汀，“这、这里不让停太久，有交警……”
“嗯，我知道。”闻迦汀声音含沙，目光既淡又浓，整个将苏盐牵裹其中，温热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她的羽绒服拉链继续往下。
动作慢条斯理，优雅又侵略性十足。
苏盐睫毛颤动，里面的紧身毛衣露出来，起伏的胸线因为紧张而似被狂风拱动的沙丘。
她嘴唇微张，想要叫停却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浓郁的封闭车厢里却忽然响起男人的笑声。
这声音从小到大，从戏谑到爽朗。
苏盐看着闻迦汀另一手以拳抵在鼻尖，笑得肩膀都在跟着微微颤动。
“车里暖气开得足，路程远，怕你中途热，最好把外套脱了。”他说。
苏盐才意识到被耍了。
她抿着唇，两颊涨得通红，“哦”了一声之后，垂眼拂开闻迦汀捏着她羽绒服拉链的手，兀自将外套脱下，叠整齐，侧身放到后座，顺道将车座上的打包盒取过来。
“生气了？”闻迦汀收敛了笑意，偏头看她。
苏盐掀开盒盖，看见里面排列整齐的糕点，红的、绿色、黄的……麻将大小，每块都散发着不同的香气。
“没有吧。”她随手从里面拿起一块红颜色的，咬一口，舌尖立刻蹦出玫瑰花和糯米结合的香味。
“这是舒阿姨自己做的？”苏盐转头问闻迦汀，“是苏氏糕点吗？”
闻迦汀轻点一下头，“喜欢下次再给你带。”
“好啊。”
苏盐调整了下姿势，靠在座椅上，旁若无人地继续享用糕点，尽管不到一个小时前她已经吃过早餐。
闻迦汀看了她几秒，便没再说话。
他在中控屏幕上点了几下，车载音响响起，随后发动车子。
驼山在海城郊区，离市内大约一百公里。
路边的积雪还没化完，今早又开始新一轮降雪，市内还好说，道路清理及时，下了环城高速之后路明显变得难行。
闻迦汀降了车速，银色奔驰在两侧寂寂雪白山林的注视下，不急不缓地向前驶去。
苏盐吃了大半盒糕点，靠着椅背身体随车身微微晃动，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地透过车窗观赏外面的北国风光，但因为景致长久地没有变化，思绪涣散，眼皮越来越重，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后来迷迷糊糊感觉车子不晃了，耳边断续传来男人低哑好听的说话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前面的挡风玻璃雾蒙蒙一片，再仔细看才发现是被一层薄雪盖住了，车前一个模糊身影看不清面容，但依稀能分辨出那人肩宽身高，气质清寂。
苏盐坐直了些，正打算伸手去开车门，车前那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绕过来，先一步拉开驾驶座车门探身坐进来。
“……先这样，到了再说，嗯。”闻迦汀简短挂了电话，转头看向苏盐，“睡醒了？”
苏盐懵懵地点了一下头，“怎么不叫醒我？”
从前面挡风玻璃被雪覆盖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到了有一阵了。
“看你睡得熟没忍心，又不赶时间。”闻迦汀侧身将苏盐放在后座上的外套取过来，递给她。
见苏盐双眼发直地看着自己，不禁笑道：“怎么，睡傻了？还是我脸上长东西了？”
苏盐摇头，接过外套，抖开，往前挪了挪方便穿上。
她只是觉得这人真是让人捉摸不定，有时体贴，有时绅士，有时戏谑，有时漫不经心。
亦真亦假，薄情似深情。
苏盐在心里叹气，她从来看不懂他，但还是义无反顾一头扎了进来。
下了车，立即有民宿的服务生撑着伞快步迎上来，“闻先生、苏小姐，小心地滑，我先带两位去登机入住。”
这处民宿建在半山腰上，名字取得很雅致，叫半山听雪。周围松林密布，空气清新而寒凉，隐约可以听见泉水流动的声音。
苏盐觉得新奇，就问：“这么冷的天，水不都被冻住了吗？”
服务生说：“是温泉，驼山特有的常年恒温四十二摄氏度，下再大的雪也没听说泉水被冻住的。”
苏盐“啊”了一声。余光扫见左手边人唇角一勾，不知是不是在笑她傻气。
走进民宿大堂，在前台办理入住，苏盐和闻迦汀各自出示证件。
然后仍旧由服务生领着去往客房。
古香古色的走廊里，遇见的住客并不多，一路上都很安静。
服务生将他们引至一楼的一间客房前，用房卡开了门，然后做了个标准的请的手势：“闻先生、苏小姐，预祝两位入住愉快。”
苏盐点了一下头，慢半拍跟随闻迦汀走进去。
房间很大，粗略扫一眼，三室两厅，其中包括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开放式餐厅和厨房相连，斜对着正门的就是客厅，客厅另一面是全开落地窗，外面有个精致的露天庭院，庭院中一汪层叠小型瀑布与温泉，在雪色和松柏的衬托下泛着淡蓝色光泽。
“住哪间？”
闻迦汀脱了外套，随手搭在客厅沙发椅背上，走到靠墙的酒柜前拿起一支玻璃酒瓶看了眼标签上的年份。
“我都行。”苏盐抓了一下托特包的肩带，又很快放开。
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将包包从肩上卸下来提在手中，转身走到两间卧室门前探头看了看，然后指着左边那间说：“这间小点，但是能看见山景和远一点的海岸线，我住这间好了。”
闻迦汀用开瓶器旋开橡木瓶盖，随手取来旁边的醒酒器，抽空朝苏盐看一眼，笑说：“随你。”
他单手提起醒酒器，在手中晃了晃，问苏盐：“喝一点？”
“现在？”苏盐说，“可是我们还没吃午饭。”
“也是。”平时不按时用餐就会情绪外露的人，此刻却像是才想起这回事似的，他微一点头，“去餐厅还是让服务生送到房间来？”
苏盐快速想了下，说：“去餐厅吧。”
“好。”
闻迦汀另一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高脚杯，樱桃红的酒液似娟娟泉流叮咚跃入杯中。
他端起杯子，并不喝，而是送到鼻尖轻嗅一下。
他动作依旧赏心悦目，可苏盐无端呼吸一烫，她感觉自己已经在无形中变成了杯子里的液体，在最佳赏味期之前被他用名贵的器具装饰以备赏饮。
“……我放下包。”
苏盐走进卧室，将包包和脱下的外套一并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随后推开浴室门，两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故意开的凉水，寒意侵袭，像是某种有生命力的植物的根系，向表层皮肤之下蔓延生长。
“笃笃！”
卧室门被人轻轻叩响，苏盐回神，赶紧抽了两张擦手纸，同时转头冲着门外应道：“马上就好。”
出去之前，在镜子里看见紧身毛衣勾勒出的身形，于是匆匆拉开托特包拉链从里面抽出昨天在“野·桥”买的那条围巾，当作披肩往肩上一裹。
苏盐拉开卧室门，“要走了吗？”
闻迦汀清淡目光从她脸上轻轻一扫，然后下滑定格在她身上这条多出来的抹茶羊绒围巾上。
苏盐掀起眼帘看他，未免画蛇添足地解释说：“我怕餐厅暖气不够，着凉就麻烦了。”
闻迦汀“嗯”了一声，抬手帮苏盐整理了下围巾垂坠摇晃的流苏，然后宽阔大掌没有预兆地松松将她的左手一握，他轻一挑眉，“这么凉。”
苏盐指尖蜷缩一下，因为整只手都在他的掌心中，因此任何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她抿了一下唇，放弃欲盖弥彰的解释，含糊道：“还好吧。”
闻迦汀微微一笑，就这么牵着她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往民宿餐厅。
中午十二点多，正是午餐时间。
但因为民宿为了保证客户体验采用预约限额制，因此餐厅并不拥挤。
服务生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越过餐厅中央的镜面水塘，绕过红漆屏风，在一个半开放式圆形包厢落座。
苏盐往包厢一侧的落地窗看一眼，才发现餐厅是半悬空建在山腰一处峭壁上的。
放眼望去，白雪皑皑，层叠松林在猎猎山风中摇曳翻腾，这场景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间包厢也在晃动，甚至下一秒就将坍塌下坠。
“怎么了？”
闻迦汀侧眸看她，温热手掌握着她的手，似有若无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
苏盐摇了摇头，孩子气地说：“我好像有点恐高。”
闻迦汀就笑着改牵为揽，他手臂无比自然地搭在苏盐的后背上，笑说：“怕什么，要掉也是我们一起掉下去。”
磁性的嗓音，轻柔的语调，听起来像情话。
苏盐偏头，似是被他眼里真假难辨的深情感染，山风在耳边吹过，心里的失重感却慢慢消失，她往闻迦汀这侧挨近了些。
清丽的脸庞加上无辜的神情，无端勾起身侧人最纯粹的保护欲和破坏感。
闻迦汀垂眼，鼻尖几乎挨着苏盐的脸颊，不顾服务生在场，动作变得更加亲昵与暧昧。
“下午想去哪里？带你去山上转转？”他嗓音含沙，颗颗轻柔碾过苏盐的耳廓。
苏盐感觉到他的鼻息温热扑在脸侧和脖颈上，那感觉很痒，不止是皮肤。
可她没有退缩，而是任由热意游走，甚至用最单纯的语气为它加了一把火：“不能回房间待会吗？”
“怎么不能。”
闻迦汀看着苏盐，搭在她后背的手掌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穿过围巾缝隙，温热掌心隔着毛衣面料，轻轻揉捏按压在她肋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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