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午餐的经验,所以苏盐晚餐就挑不那么京帮而偏甜口软糯的菜品来点,比如三鲜酿豆腐、雪花桃泥、四味三味鱼之类的。
当然,这些菜她之前都没尝过,只是看着名字想当然地预想它们的味道。
半小时后,餐厅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敲门。
苏盐坐在餐桌边,用汤匙舀了半勺雪花桃泥送到嘴边,味道还不错。再尝尝其他几道菜,也都比那些所谓的招牌菜更加可口。
“你应该会喜欢。”苏盐便尝过味之后,便换了公筷给闻迦汀布菜。
闻迦汀看着面前很快冒尖的小瓷碟,笑着半是夸赞半是调侃道:“苏总很会照顾人。”
苏盐还真就停下来想了一下,她摇摇头,“在家里是,当经纪人跟单服务客户的时候也是,后来升了运营经理之后,工作重心转移到管理上,就很少刻意展露这一面了。”
一味只想着照顾身边人,多累啊。
尽管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使然,苏盐骨子里还是有操心顾及别人的惯性思考模式,大学毕业之后四五年摸爬滚打的工作经历,还是让她明白了“就算做不到冷心冷眼只一心往上爬,也要尽力独善其身不做职场操心婆”的处世之道。
当然,知道和做到完全是两回事。
在光怪陆离的城市丛林里,她还是一只爪子不够尖利羽翼不够丰满的初生幼崽。
要长成独当一面所向披靡的巨兽,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你野心很大。”闻迦汀抿了一口酒,十分中性地给出这句评论。
苏盐并不避讳被闻迦汀看穿这方面的野心,她点头,“是。”
闻迦汀就顺着这个话题笑问她:“具体规划是什么?三十岁之前升城市总?”
苏盐差点被呛到,她说:“拜托,美诺最年轻的城市总也超过三十五岁了好吗?我们运营事业部的老大肖总,在全国同级别的运营总里是最年轻有为也是升得最快的,可是他今年三十一了。再过两年等他升城市总也三十三了。”
闻迦汀微挑眉,“看别人做什么?你怎么就不能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个?”
苏盐一怔,因为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心里还真泛起了点涟漪。
可紧接着她摇摇头,“目标设得太大太远,容易走火入魔。”
“那你呢?你的规划是什么?”苏盐回想了下看过的医生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不太确定地看向闻迦汀,“在《柳叶刀》上发表论文,升主任医师?”
闻迦汀左手握拳抵在面前笑得两肩微抖,苏盐立即察觉到自己似乎又因为隔行如隔山而出了洋相,她把嘴巴一闭,肉眼可见的发窘。
“差不多,但是不精准。”闻迦汀却止住笑,一本正经地看向苏盐。
苏盐隐约觉得有诈,但又觉得闻迦汀应该没有这么无聊,于是便认真问道:“那是什么?”
闻迦汀左手越过桌面,温热指尖猝不及防地捏住苏盐的脸颊,磁性含笑的嗓音同时响起,他说:“当、院、长,整个海城所有医院的联名院长——这样才够格和城市总苏盐一块出游不是?”
苏盐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象牙白的肤色染上桃色薄晕,像是火星子点燃了整个三月的天空。
她抬手打掉闻迦汀捏着自己脸颊的手,然后端着碗筷上半身往后仰,也不说话,木着一张脸无声继续用餐。
闻迦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生气了?”
苏盐撩眼瞪他。
闻迦汀点点头,“我就说,立志要当城市总的人心胸怎么可能这么窄。”
“……”
不待苏盐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他乖张又“识趣”地抬起两手,“我错了。”
如若不是他嗓音里明显的戏谑笑意,这句还真像情侣拌嘴时先低头的那方会说出的话。
但不管怎么样,苏盐的心还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闻迦汀问她,“还生气吗?”
苏盐摇头,她没那么小气。
而且,环境、人物、氛围……一切恰如其分好到让最优秀的编剧来执笔,也未必会有此刻的效果。
她浪漫又悲观地想,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因此又怎么忍心把这偷来的上好光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揿铃唤来服务生收走餐具。
闻迦汀问苏盐,“想出去走走吗?”
苏盐摇头,她说:“看个电影好了。”
“什么电影?”
“《情人》?”
闻迦汀没作声,他微微偏转过脸,一边点烟,一边将目光落在苏盐脸上。
苏盐鸦羽似的眼睫扑簌两下,她探身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投影仪幕布从客厅墙面上唤醒。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留客厅沙发旁那盏落地灯。
电影是删减版,尺度稍微有点偏离的镜头都没了,以致于整个电影的情绪不是那么贯通,若是初看这部片子的人,一定觉得云里雾里。
但很显然,苏盐和闻迦汀对这部电影都不陌生。
东南亚午后昏黄灼热的阳光、潮热的风、摇晃的甲板、因为某种寓意而起伏摇曳的白色纱帘……
不断变化的光影从幕布悄然投射到沙发上,苏盐和闻迦汀并肩坐着,他们并没有身体挨着身体,两人之间奇异地隔着二三十公分的暧昧距离。
闻迦汀一手伸长了放在苏盐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另一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夹着一支烟云青白的香烟。
幕布上交缠暗喻的人影似被风吹动的火苗般轻轻晃动,映在他平静面孔上。
窸窣摩擦的布料声,搅动的水声,情人之间的低吟声……组成一首变奏曲,将他们之间那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寸寸填满。
“我想泡会儿温泉,你要一起吗?”
苏盐缓慢转过脸,象牙白的清丽脸庞在不甚明亮的光照下呈现一种朦胧的美感。
电影里的纱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角落里的热带盆栽亦轻轻晃动。
闻迦汀将燃到一半的香烟送到唇边,视线穿过蝉翼般的烟雾如有实质地看向苏盐。
“好。”他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嗓音微不可察的低哑。
“我去换下衣服。”
苏盐轻声说了句。
然后将膝上的抱枕放到一边,起身回到卧室。
只犹豫了一瞬,她放弃打开今天下午费尽功夫拿到的那个外卖牛皮袋。
默然从旅行收纳包里拿出那件新买的泳衣换上。
出去的时候没穿鞋,踩在打过蜡的木地板上感到一种别样的温柔。
电影已经演到后半段,倚在沙发上看电影的人却不在。
苏盐借着暗淡的光线朝四周看去,象征性地一眼,随即收回。
她推开客厅和庭院之间的玻璃拉门,零下的山风裹着雪花冷不丁袭来,她不禁抱着双臂缩了下脖子。
赤脚越过廊檐下被薄雪覆盖的过道,踩过几块潮湿的青石板,她低头将腰间系带解开,脱下浴袍,连池子里的水温都没试一下,就撑着池边的叠石滑了进去。
闻迦汀从另一间卧室出来,走到客厅,恰巧透过半开的推拉门看见苏盐穿着露背连体泳衣滑入池水的瞬间。
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居然在这个时候想到那句唯美至极却被用烂了的诗句: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苏盐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和另一具躯体入水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
直到一只比池水稍凉的手掌从身后绕到身前落在她的腰际,将她往后一拥,裸露的后背挤压池水和空气,紧密无间地撞上一堵坚实的人墙,她不自觉咬了一下唇肉,但很快就装作再自然不过的样子,笑说:“我以为闻医生又临阵脱逃。”
“又。”
身后的男人低笑一声,揽着她腰线的手掌像是为了惩罚她不恰当的用词,指尖游走。
苏盐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两手没有依托着往前伸去想抓住点什么。
身后的人却不动声色地空出一只手来,将她两手控住,高高举起,绕过头顶,并且在池水的润滑作用下,反剪束缚在她后腰处。
苏盐背对着他咬住下唇,不管他那只握惯柳叶刀的手如何在她身上兴风作浪,不管水声如何激越,硬是不肯出声求饶。
尽管,尽管她内里早已丢兵弃甲、溃不成军。
“苏总和我想的不太一样,私下都是这个风格?”
沙哑的男声在耳边蛊惑,他潮凉的唇瓣贴着她一侧的脖颈往下,浸入水面。
苏盐来不及说是或者不是,很轻的“啪”的一声,肋骨上方传来一阵酥麻的痛感,是那处泳衣布料被他用指尖勾弹出的效果。
礼物外盒上的缎带蝴蝶结被打开了,她忽然一瞬间想到这个。
接下来,他将徐徐揭开盒盖,不无耐性地细细抚赏盒中礼物。
尽管每个庭院都极具私密性,没有被第三人窥视到的隐患,到后来苏盐还是两手绕着闻迦汀的肩膀,软声软调地说要回屋里。
闻迦汀便依言将她从水池中抱起,踩着青石板上刚下的新雪,穿过客厅时,电影早已播完,空白一片的幕布光线映在苏盐桃红的面庞上。
她眼神空茫,却又像沤了好几个轮回的春雨一般,水光盈盈。
后背明明压着床垫,却像躺在电影里上下晃动、左右颠簸的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甲板上。
某个瞬间,苏盐感觉自己被一道力量从身体里面劈开了。
她弓着身子,指甲几乎嵌进男人的后背皮肤里,可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出声,亦没有叫停他与白天那副绅士面孔截然不同的凶猛肆虐。
……
窗外的雪还在下,像是要把漫山的松柏都压弯腰。
苏盐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压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两点多。”闻迦汀将她从狼藉的被褥中剥出来,拦腰抱着想将她带去浴室清洗,不知怎么,动作生生一顿。
“怎么了……”
卧室里只开了一侧的床头灯,光线不很明亮,苏盐转过脸,顺着他的视线,还是看见了米白传单上的一抹红。
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把那颜色盖住,闻迦汀将她圈在怀里,“别动。”
他垂眼看着苏盐,目光几分不似白日里那般总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游戏意味,反而又几分看不懂的费解。
苏盐身上的泳衣早已不知被丢在了哪个角落,她两手不起什么实质作用地捂在身前,移开视线,红着脸问他:“看什么?”
闻迦汀没作声,仍旧这么一声不吭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盐感到自己切实是被赤|裸||裸地审视,猛然之间从心底里生出羞恼来,她两手抵着闻迦汀的肩膀推了他一下,同时两脚着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身体的复原能力,没走两步脚下一软,若不是身后那人及时探身再次将她打横抱起,她可能会出丑摔个结实。
“逞什么能。”闻迦汀眉眼间又恢复了惯常的浅淡笑意,他抱着苏盐走进浴室。
苏盐瞥他一眼,没有惺惺作态地假意挣扎。
她是真的累了,被放到浴缸里,热水漫过脖颈,她舒服地轻叹一声,几乎要睡着。
过了会,闻迦汀进来将她从水中捞起。
苏盐迷瞪着双眼,见他身上松松穿着民宿提供的灰色浴袍,深v领口之下线条优美的腹肌若隐若现,她不过脑子地问:“你不洗吗?”
闻迦汀一手扶着她,一手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浴巾,有心帮她擦干水渍奈何从没伺候过人,动作并不娴熟。
“没洗,你帮我?”他将手上的浴巾往苏盐怀里一塞,还真作势就要去解腰间的浴袍带子。
苏盐的瞌睡一下就醒了,她抓着浴巾快速擦干身体,甩着湿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我好困,你自己来。”
闻迦汀瞧着她小鹿一样受惊的眼神,不自觉就笑了。
“胆小鬼,又不会吃了你。”
苏盐脑中闪过在外面那张床上发生的诸多画面,闷闷地想,这和吃干抹净也没多大区别了……
“苏总。”
闻迦汀像是看出苏盐所思所想,意味不明地喊了她一声。
苏盐被他嗓音里的荷尔蒙含量吓了一跳,拽着浴巾转身就往浴室外面走了,她说:“你慢慢洗,我先回去睡了……”
赤着脚,莹白身影不着寸缕在眼前飞快消失,生怕被他抓住似的。
给闻迦汀看乐了。
他还是习惯用淋浴,也习惯了站在花洒下被偏低的水温从头淋到脚的感觉。
霍东衍曾就此点评,说他有自虐倾向。
闻迦汀听个乐呵,不仅没当一回事,还转头和霍东衍讨论起精神病理学里最早关于自虐的阐述。
霍东衍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抬手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再也不瞎说了。
十来分钟后,闻迦汀从浴室出来,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烟盒,抖出一支烟。
但只是含在唇间,俯身将凌乱狼藉的床单和被罩一并换上新的,然后才擦动打火机砂轮,将烟点着。
他一手夹烟,一手将脏床单团着拿出卧室,丢进晾衣房的滚筒洗衣机里。
照理来说,他没有这样的耐性在凌晨三点多的民宿里为了把弄脏的床单洗干净,而叼着烟站在柜子前从那些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里分辨谁是洗衣液、谁是柔顺剂。
在南山,家里一应大小事务都由舒阿姨负责,在外面,这些事他也从未经手,庸俗点说,一并用钱解决就好。
但就是这么奇怪,他不仅这么做了,整个过程还相当心甘情愿。
他吐出一口烟圈,透过侧边的玻璃窗看见自己的影子,忽然有点费解当下的行为。
他和苏盐说有个大师根据他鼻翼上的小痣给出不好的判词,并非玩笑,而是真有其事。
那个大师说的什么来着?
……六亲缘浅,情深难抵?
闻迦汀不信命,自然也不信所谓大师根据八字给他批下的命理判词。
但有时候回头想一想,“六亲缘浅”似乎真是那么回事。
十岁父母离异,十三岁丧母,十五岁姥爷姥姥相继离世,和孑然无依的舒阿姨搭伙作伴至今……
舒阿姨老是催他考虑终身大事,昨天初一一早去横山寺烧香特地编着话诓他去月老像前露了个脸。
闻迦汀万事不萦怀,对所谓的终身大事自然也不挂心。
舒阿姨有时真的着急了,就会假装抹泪和他说:“以后等我走了,看你一个人怎么办?!”
“六亲缘浅,大师都说了。您就别白费劲了。”闻迦汀不嫌事大,拿大师来堵舒阿姨的嘴。
舒阿姨却把话听进去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水光,背过身去假装是被沙子迷了眼。
可他们明明在屋里,哪来的风沙?
于是闻迦汀后来就不提那个狗屁不通的大师,舒阿姨再念叨让他成家的话,他也就听着不反驳了。
衣服清洗干净,洗衣机发出“嘀嘀”的提示音。
闻迦汀将甩干后的床单和被罩取出来,准备放进旁边的烘干机里。然而抖开一看,大抵是他适才倒入洗衣液的方式不对,那处红色印渍并未完全被清洗干净,米白面料上半个巴掌大的淡黄印迹,惹人浮想联翩。
左右是不能要了。
闻迦汀转手就将床单扔进旁边的脏衣篓里。
折身返回卧室,那淡黄印迹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想了想,无非是因为苏盐今晚的行为太过反常。
像是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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