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盐这一觉睡到了隔天中午,醒来时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恍然还以为天没亮,捞过手机一看,居然快到十二点。
她看着屏幕怔愣一瞬,旋即掀开被子起身。
哪知这一动,四肢百骸都在抗议,那种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酸软让她直想再躺回去。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站在床边稍微活动了下,然后走去拉开窗帘。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今天骤然放晴,阳光下层林叠嶂,雪沫飞扬,远处的海岸线蜿蜒逶迤向更远的地方伸展。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漱。
稍一动作,身上的浴袍领口就往一侧肩膀滑去,象牙白的皮肤上斑斑点点的红痕映在镜中看得格外清楚。
苏盐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心里延迟性泛起一种奇异而怪诞的情绪,说不上来,又酸又涩,一半欣喜一半迷惘。
推开卧室门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反应过来,这种情绪也许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患得患失。
“起来了?”
闻迦汀坐在沙发上浏览一本杂志,听见开门声,视线从页面上挑来。
不似苏盐的疲惫倦弱,他面容清和,神态恣意,昨夜的放纵似乎根本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苏盐“唔”了一声。
目光与他短暂一碰,很快就移开了。
闻迦汀将杂志合上放到一边,他朝苏盐招了下手,“过来。”
苏盐微微一顿,慢慢走到沙发边,手腕忽地被他轻轻一捉,循着一股介于霸道和柔和的力道,苏盐身子往前倾去,下一秒便跌坐在了他的双膝上。
“睡得好吗?”闻迦汀垂眼看她,带笑的嗓音清柔而明净,与昨夜用来低哑诱哄的音色截然不同。
苏盐感觉身体有点燥,可能是在暖气房里睡太久一直没喝水的缘故。她转过脸,抬手将脸侧一缕碎发勾到耳后,回说:“还行。”
顿了顿,又问:“你呢?”
闻迦汀未语先笑,清冽的笑声似温热的湖水漫过苏盐的耳际。
她觉得喉咙更干燥了,但又不得不问:“你笑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闻迦汀说,“看我们现在这相敬如宾、别别扭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强迫了你。昨晚上那股厉害劲去哪儿了?”
“哪有……”苏盐两颊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急转话题,问说,“订餐了吗?我饿了。”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外面传来门铃声。
闻迦汀看了眼腕表,说:“时间刚好。”
“我去开门。”苏盐立即从他怀里起身,细白瘦长的脚掌趿拉着拖鞋踩在木地板上,脚步声零碎,更像是逃走的。
苏盐开了门,侧身让开一条道,让推着餐车的服务生进来。她走在后面兀自吞吐了几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然后才平静着脸色走去餐桌边坐下。
午餐之后,略休息了会,就应该返程了。
苏盐回房间收拾东西,她坐在床边俯身将藏在床头柜底层抽屉里的外卖牛皮袋掏出来,塞进包里——
“这件洗过已经干了,要带走吗……”闻迦汀手里拿着苏盐昨晚遗落在他房间里的泳衣,他并未踏进来,确切地说是站在走廊上,但因为苏盐一心想着收拾东西,进来时门锁没合上,以致于房门半开了都没察觉。
苏盐做贼心虚,还偏偏被闻迦汀抓个正着。
她手一抖,把露出一半的牛皮袋往托特包更深处塞了又塞。
闻迦汀微一挑眉,像是没瞧出她此刻的尴尬,笑着走进来将泳衣递给苏盐后,就出去了。
苏盐闭了闭眼,心里有只暴躁兔掩面捶地。
最后她将泳衣团成一团,一并塞进包里。
“可以走了。”她穿戴整齐背着包出去时,脸色正经得不像话。
拉开房间门出去,却莫名疑心身后的男人在笑。
“怎么?”
闻迦汀落后苏盐两个身位,闲庭信步穿过走廊,见她回头,笑着问了一句。
苏盐见他神色无异,摇了下头。
可她刚转回头,就听见一声轻笑。
苏盐条件反射地再次去看身后人。
闻迦汀面容清正,眼神里竟有几分无辜。
苏盐蹙眉,真以为自己幻听,然而下一秒就看见闻迦汀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
苏盐被他笑得心里没了底,她一边回想昨天点成人店外卖有无被第三人知道的可能,一边涨红着脸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地问道:“你笑什么?”
闻迦汀收敛了笑意,走到她面前,以求知的语气问说:“你先告诉我,昨天你背着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苏盐脑袋里“轰”的一声,她甚至怀疑闻迦汀背着她拆开过那个牛皮袋。
一想到袋子里那个“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快疯了。
“……什么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眼睛乱眨,一张脸比五月里熟透的桃子红得还明艳,偏偏还要堂而皇之地睁眼说瞎话。
而且说完就走,完全不给闻迦汀再次发言的机会。
“去哪儿?”闻迦汀见她拐过走廊就往民宿大门外走去,磁性嗓音里笑意未消,他提醒说,“服务生才刚把车开过来,车里暖气没热,小心冻着。”
苏盐耳朵里塞了棉花,根本没听清,胡乱应了声后,背着包就出了大门。
清冽的冷空气带着山上特有的松柏香,扑面袭来。
服务生已经将车子开到了民宿正门前,苏盐踏着马丁靴在积雪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待脸上的热意散得差不多了才拉开车门钻进去。
闻迦汀脱了羊绒大衣,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
和昨天的休闲打扮不同,他穿白衬衫、黑西裤,面料挺括一点褶皱也无,不笑的时候气质凛冽又疏远。
苏盐顿了顿,侧身将包包卸下,顺势脱了羽绒服外套后一并放到后座。
她见闻迦汀没有再提刚才那茬的意思,就以寻常口吻问道:“待会回市区之后你还有其他安排吗?”
“怎么,苏总要请我晚饭?”
他一面控着方向盘将车调头驶出民宿庭院,一面又以那种调侃的语气同苏盐开起了玩笑。
苏盐同他视线交接,像是被感染了似的,她也以玩笑口吻回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可能要委屈闻医生降低消费水准,因为寻常牛马囊中羞涩尽人皆知。”
闻迦汀闻言一笑,他说:“晚点要去趟朋友家,长辈过生日。”
闻迦汀没说是哪个朋友,苏盐当然也不会问。
他们应当是很有默契地隔绝彼此圈子的关系。
车刚开出去没多久,闻迦汀手机响,因为自动连接了蓝牙,刚一接听,对面一道清爽女声便从车载音响中传了出来。
“你走了吗?怎么不说一声。本来还想说搭你车回去的!”
苏盐听出是顾琳的声音,她转过脸对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冬日山景,刻意将注意力从这通电话剥离。
闻迦汀没避着苏盐,手机卡在中控台支架上,他懒懒回一句:“跟我车做什么,回头霍东衍该找我麻烦了。”
“他?找你麻烦?开什么玩笑!”顾琳忽然笑出了声,她说,“你忘了?有回我和他吵架,为了气他故意去pub点了几个男模,他倒好,不仅不上演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套,还特地派人送了一张黑卡过来,说什么今晚消费他全包!——给我气的!”
闻迦汀笑笑,没接话。
“诶对了!”顾琳思维跳跃,一下又想到了别处,她忽然换了副吃瓜专用的腔调:“迦汀哥,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啊?霍东衍刚才跟我说,看见你退房的时候身边跟了个年轻女孩,谁啊?我认识吗?!”
尽管苏盐有意放空思绪,专心欣赏窗外的景色,奈何奔驰的音响效果太好,顾琳的发音又太字正腔圆,她想不听清都难。
她轻轻抿了下唇,脸仍旧对着窗外,心却不由得微微提了起来,想知道闻迦汀会怎么回。
“霍东衍几时和你说的?”闻迦汀清淡的视线微微朝后视镜递去,却只看见苏盐留给他的半张清丽面孔。
“刚才啊,十分钟前。”顾琳说。
闻迦汀就说:“如果是十分钟前告诉你的,依照你的个性应该在九分半前就打来电话求证,怎么会等到现在。”
顾琳哈哈笑,“还得是迦汀哥,看人真准。”
许是笑声太放肆,惊醒了身旁人,音响里隐约传来被子摩挲的窸窣声,以及男人口齿不清的抗议声。
苏盐怪自己脑补能力太强,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闻迦汀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但他说了句“这个点你们也该起了”,就准备挂断电话。
顾琳在那头匆忙叫住他,“霍东衍没看见什么,话都是我瞎编的。主要是李he……喂,霍东衍你睡傻啦?!敢压我肚子——”
一声闷哼之后,通话戛然而止。
依照顾琳的火辣性子,苏盐能想象到此刻半山听雪的某间客间里正在发生着怎样的“暴力事件”。
而车厢内却陡然安静下来。
过了会,闻迦汀跟苏盐说:“如果不堵车,回去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路程,你可以睡会。”
“嗯。”苏盐将座椅调平了些,为了遮挡光线,索性把围巾盖在脸上。
阳光穿过面料缝隙,银鱼似的在眼皮上梭游而过。
苏盐其实不困,但她还是这么一路躺着回了市区。
后来感觉到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她掀开围巾,半撑起身子朝窗外看一眼,“到了吗?”
“快了。”
银色奔驰下了环城高速,打着双闪临停在收费站路边。闻迦汀从前面的储物箱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推开车门下去。
时值下午,气温下降,冷风刺骨。
闻迦汀没有穿外套,他衣着单薄立在一棵被白雪倾轧枝头的云杉树下,愈发显得身姿清拔、气质冷冽。
苏盐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看了他一会儿,也下了车。
闻迦汀听见车门闭合声,偏头朝她看来。
“不冷?”他自己分明穿得更为单薄,却伸手就将苏盐揽进了怀里。
苏盐被他单手圈住,鼻尖蹭着他胸前的衬衫面料嗅见那股极淡的海盐水生香调,打火机“咔嚓”香气,尼古丁的味道稍后也徐徐钻进鼻腔。
她仰头看他,“可以也给我一支吗?”
多像初雪那晚她站在露天停车场里对他说过的话。
闻迦汀偏头吐出一口烟圈,然后微微眯起眼眸笑看她,“真会假会?”
说的是抽烟。
苏盐微抬起下巴,像是不服气被他看扁。
闻迦汀轻笑一下,就将手中抽了一口的香烟递到她唇边。
苏盐张开嘴含住烟蒂,吸进一口。
不比她偶尔抽着玩的女士烟,闻迦汀抽的这款万宝龙比她想的更烈也更刺激,尼古丁还未入肺,刚刚在呼吸道里打了个旋,她就捂着口鼻咳了起来。
闻迦汀夹烟的手拿开了些,另一手轻拍她后背帮她顺气。
“逞什么能。”他见苏盐咳得不那么厉害了,就推着她往车边走来,拉开车门把人塞进了副驾。
苏盐手掌抵着车框没让车门合上,她说:“我再试试。”
闻迦汀轻蹙了一下眉,看着她浅笑道:“典型的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
苏盐另一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朝上,“我是啊。”
闻迦汀就将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一并给了苏盐。
苏盐从里面抽出一根,车门没关,冷风吹来,打火机的火苗颠仆几下,她另一手蜷起正要挡一下,就见站在车门边的男人边吐出青白烟圈边笑出了声。
苏盐抿了下唇,索性将打火机收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指尖朝闻迦汀勾了勾,“闻医生帮我一下。”
闻迦汀轻挑一下眉,还没理清怎么个帮法,就见苏盐纤白的手掌灵蛇般绕到他的肩上,而后带着微凉的触感攀着他的后脖颈,往下一压。
同时,苏盐踩着车门边框微微直起身来,樱红色的唇瓣一张将香烟含住,仰着脸凑了上来。
冬日午后清淡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映在被积雪覆盖的柏油路上,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唇间各自含着的香烟火星传递,无声燃烧。
苏盐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始终仰着头,目光不闪不躲地直视着身前的男人。
尼古丁的味道越加浓烈,轻薄的烟雾被风吹散又断续连成看不见的蛛网,将他们包裹其中。
在烟灰掉落之前,闻迦汀往后退了半步,他拿走叼在唇上的香烟,看向苏盐的眼神几分与昨夜相似的浓稠。
“我是否有正当理由怀疑你在引诱我?”
苏盐轻轻抽了一口烟,唇角微微往上一勾,她知道自己学得必然不像,但还是拿出所能想到的最轻狂艳丽的姿态对着闻迦汀耸了耸肩。
她红唇轻启,呵气如兰:“下次告诉你啊,闻医生。”
说了下次,就不能以这次潦草结局。
她以一双底色天真却故作妩媚的眼睛告诉他,她还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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