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贞贞不禁叹道:“事已至此,无以回天。他虽然犯下弥天大错,但终究是我父亲,也是我娘最爱的人。灼阳,求你允许我将他的骨灰带回去供奉。”
玉灼阳回应道:“子女为先考尽心,我没有理由阻拦,或者说,这也是我正在做的事。我也为人子女,我也明白这个。”
素贞贞道:“谢谢你,灼阳。纵使我爹罪有应得,但我娘她……一定会非常伤心吧。”
玉灼阳又道:“或许……当初你娘为何要离开罗延,我已经有了答案。”
素贞贞忙问:“是吗?那究竟是为何?!”
忘尘庵。
忠慧师傅一脸愧色地向素贞贞、玉灼阳、“女剑圣”赫恋凡承认道:“是的,我当初正是偷看了罗延的日记,这才坚持与他分手的。玉生烟大师于我有恩,我的部分医术,就是来自玉生烟大师所撰写的药理……可我万万想不到,罗延就是杀死玉生烟大师的凶手之一!”
素贞贞还是不懂:“那你为何不揭发他?你怕你对付不了他吗?”
忠慧师傅痛苦地捂住了脸:“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纵使他犯过大错,我也是爱他的,而且当时,我已经怀上了你。所以我选择了包庇罗延,却也做不到再与他在一起,于是我选择了离开。”
素贞贞一时无语。
忠慧师傅向素贞贞道歉:“对不起贞贞,都是因为我,你们父女直到他临死前才能相认。”
素贞贞低头道:“你该道歉的人是玉生烟大师,他于你有恩,你却选择了包庇杀他的凶手。”她这话,显然是说给玉灼阳听的。
忠慧师傅惭愧道:“是啊,我我我……我真是猪狗不如!”
没想到,玉灼阳此刻开口道:“玉生烟曾说:‘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怪,当你身处危难之时,一个有恩于你的人,往往会愿意再次帮你;而一个曾受恩于你的人,却未必肯出手相助。所以啊,纵使你帮助了别人,也不要太过期待他会愿意回报。他会不会记挂你的恩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选择。’忠慧师傅,或许在你看来,你是辜负玉生烟,甚至是恩将仇报,所以连你也无法原谅你自己。但我想,玉生烟并不会在乎你是否包庇罗延,他于你有恩,但你并不欠他什么,你有这份记挂玉生烟的心,便已经足够了。我相信,人死之后若是真的有灵,那玉生烟是不打算怪罪你的。”
自己父亲有恩于素巧,而素巧却包庇杀他的凶手罗延,岂非孔子所云“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孔子还有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玉灼阳觉得,自己本应该大发雷霆,但他没有,他知道,父亲愿意原谅素巧,或者根本不能说原谅,父亲甚至不曾怪过她,人非神明,少有两全之法,却多的是苦衷。
玉灼阳说着说着,忠慧师傅眼中溢满泪光:“对!对!以玉生烟大师之心性,他一定会这么说的!可我……可我……”忠慧师傅哽咽不止,继而大哭。她在为罗延之死痛心,她在为包庇之罪内疚,她在为愧疚之心后悔……
玉灼阳、“女剑圣”赫恋凡坐于她的身旁,一声不吭地望着她,而素贞贞则不停拍打着素巧的后背。
良久,忠慧师傅终于停止了哭泣:“这位玉小兄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玉灼阳回道:“有些事,早已无法挽回,但若是能解开心中的那团乱麻,也是好的。这也是我此行来忘尘庵的目的。”
忠慧师傅行了一道佛礼:“施主,大恩大德,忠慧没齿难忘。贞贞,给我在素问轩收拾一处住处吧,我打算回去了。”
素贞贞不免讶异:“娘……不,忠慧师傅,你想做什么?”
素巧道:“别叫我‘忠慧’了,我是你娘。罗延已死,我想守口如瓶之事也已破,不打算再当尼姑了。我留在庵中打点一下,待交接妥当,我就还俗离开忘尘庵。你上次不是说,不如给自己找个接班人吗?你走之后,我还真的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有接班人的人选。这忘尘庵,以后就交给我的接班人吧。”
素贞贞心中欢喜:“好啊,你终于想通了!”
素巧说:“是啊,我真的想通了。”
素贞贞又道:“这是好事,素问轩之内,还有你不少故人,一直记挂着你呢!”
素巧说:“是啊,我也该回去看看他们了……”
今日之行,已近尾声。玉灼阳、素贞贞、“女剑圣”赫恋凡就此离开忘尘庵,而素巧因为需要完成主持的交接,故暂时还得停留几日。
当玉灼阳行至出口时,素巧犹豫再三,却还是喊出了口:“等等!希望你明白,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作下此等大错!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素贞贞与“女剑圣”赫恋凡顿时瞪大了眼睛,素贞贞回头惊讶地问道:“娘,难道你已经知道,灼阳是玉生烟大师的……?”
而玉灼阳却很平静,他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说道:“我知道的,素阿姨。我这次来,并非是想要让你更痛苦,而是希望,你不再那么痛苦。”言毕,玉灼阳大步迈出了忘尘庵。
走出忘尘庵,玉灼阳这才发觉,此时已是秋末冬初,天上开始飘下小雪。
玉灼阳抬头望天,不禁喃喃道:“这个秋天,怎么这么长呢?就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又是一个夕阳,玉灼阳的身后,响起“女剑圣”赫恋凡所唱之《凡暝》:
日末阳而坠空兮,世落幕入梦途。
指磁针于北斗兮,收万籁归俱寂。
天回转余初醒兮,触心目以芳景。
形其为清兰兮,容其为恋凡。
驻边抚日迎初阳兮,又暖之以温善。
行湖畔与羊肠兮,弹短剑以为声。
红裙拂风曳摇兮,伴落英之成胡舞。
捧兰芷于花海兮,濯藕足于沧浪。
昼夜终其有末兮,日与月其交替。
然吾心之无畏兮,独美人之隐暮。
知后日而心明兮,何以困乎此度?
倚柔身以相偎兮,凭君共赴后路!
……
玉灼阳、“女剑圣”赫恋凡随素贞贞步上素问轩之楼阁,素贞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灼阳、赫姐姐,凤舞姑娘,也在这里……你们要见见吗?”
玉灼阳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素贞贞说:“她中了紫衣教‘度日炙’之毒,好在我们用解药已经为之祛毒了。不过,凤舞姑娘仍是心伤未愈,所以,我建议她留在这里,继续治疗她的心病。”
玉灼阳问:“那她好些了吗?”
素贞贞回答:“老实说,心理上的疾病,是很难评判的。形体上的病,无非‘能治’和‘治不了’两种;而心理上的病,常常会多出一种‘能治,但治来治去也治不好’的情况。”
玉灼阳明白了:“所以,凤舞就是这种情况。”
素贞贞说:“是的。”
“女剑圣”赫恋凡问:“上次林庄主(林青照)也有滋生过心魔,她的心病,是有根源的。不知……凤舞的心病……有没有‘病根’呢?”
素贞贞非常肯定地说:“我很负责任地说,有。但……我不能说。”
“女剑圣”赫恋凡点头:“这是病人的**嘛,当然不能说,我懂。”
素贞贞又问:“说了这么多……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见见凤舞姑娘?”
“女剑圣”赫恋凡忙说:“要啊!”毕竟凤舞也算她的旧友,她岂有不见之理?但话一出口,她又反悔了:“等等,我还是听听灼阳的意见吧。”她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她知道,她已同凤舞一样,也爱上了灼阳。这固然没什么错,但“女剑圣”赫恋凡心中总是有些对不起倾凤舞的意思。
没想到,玉灼阳却比“女剑圣”赫恋凡更为痛苦纠结。他三番两次地意欲给出答案,却不待开口,就反悔了。经过极为激烈的思想斗争,玉灼阳终于下定决心:“那……我和恋凡就去看看她吧。”
病房内,歌舜正为倾凤舞喂粥,倾凤舞一脸幸福地啜饮着。而当她望见玉灼阳进屋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并非是不高兴,而是不知该作出何种表情。但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介绍道:“师兄、赫姐姐。这是我夫君,歌舜。”
玉灼阳行礼道:“在下玉灼阳,见过足下。”
而歌舜亦是回礼:“在下歌舜,见过师兄。”
二人均无咄咄逼人之态,但当下之气氛,实在微妙。
“女剑圣”赫恋凡忙道:“凤舞,看来你是嫁得一个好夫婿。想来他对你,一定很好吧?”
倾凤舞亦连忙接下话来:“是呢是呢。这世上已无第二人对我如此之好了。”
“女剑圣”赫恋凡紧接着摸出钱袋,递到歌舜手中:“你们结婚时,我和灼阳也不在,没有备什么贺礼。这点心意,你们收下吧。就当是我和灼阳的份子钱了。”
歌舜不禁看向了倾凤舞,似乎在问:娘子,接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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