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回来几天里,已经审了黑枣多次,起初第一次抓到黑枣,对方是很惊讶的,他的藏身之处一般人接触不到。但因为有丁桂珍的全力配合,连唬带诈骗得黑枣自投罗网,抓了也没什么大用,对方嘴里撬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动不动还“让我的律师来谈”,人间道不好好走,这些人模狗样的把式倒学得精道。
胡七、郁苍、丁小酉三人每天都与祁允有一聚,看看案情发展怎样了。这天四人又聚在一块儿,聊起黑枣及他背后的那些脏事儿。祁允撬不开口,胡七十分积极地帮着一起出谋划策,末了一句话给了祁允灵感。
胡七手舞足蹈:“这个货软硬不吃啊!真想拿大剪子豁豁他……”一边说着一边气愤地操起郁苍的剪刀舞了起来。
祁允捉住胡七的手,灵光一闪,取过他手里乱舞的剪刀:“小五,这剪刀借你师叔用用。”
郁苍点头:“师叔,它吓唬人可以,打起架来你要记得它是伤不了人的,不要让自己吃亏。”
“知道,”祁允一笑,“能吓唬人就足够了。”
** ** **
祁允来回地踱步,脸上没有一丝急切,他的平静和从容倒让同处一室的黑枣有些不安。
黑枣这人长得很精瘦,像根戳在地上的棍子。就连那张黝黑的脸都是瘦长瘦长的,一截鼻涕流到下巴得半年。他的脸上有块黑记,确实像颗枣子,无怪乎人送外号“黑枣”。
他很狡猾,擅打马虎眼、绕弯子,对于祁允的问题总是避而不谈,或动些小聪明又把球踢回去,把个祁允怒火烧旺透,却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他见祁允不疾不徐,自己呆不住了,开始撩火:“祁警官,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啊!良民!被你们这么三天两头喊过来问个话,我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了,毁我名声。”他依然油腔滑调,“我们生意人嘛,最注重名声。名声就是名片,名片塌了,谁跟你做生意?祁警官,您说是不是?”
“难道你没犯事?”祁允不理他的油嘴腔,板板正正地笑问。
“我犯什么事?”黑枣一点都不畏怯,“我的地头上,最近是不太平,听说丢了几个人,还是年轻学生,怪惨的。女的嘛,可能被拐了卖到荒山里给老光棍做老婆了,男的嘛,八成被卖黑窑里卖苦力了,都是学生崽,年轻轻的,是挺可怜。祁警官,我建议你带些人去山里搜搜看,别泄露身份,乔装一下,假装也要买个老婆,多问问,打听打听,没准儿能得些音信呢。至于黑窑嘛,要查起来,难度很大,建议你们和外省同事联络一下,合作合作胜算会更大。”
他居然还真一本正经地出起招来了,祁允冷冷看着他,笑容渐渐消失。
“我这边有丁桂珍的供词,”他面无表情说道,“那些死者……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有什么关?”黑枣逻辑清晰,头脑清爽:“那些死者的尸体,不是黄河里捞起来的吗?怎么,黄河水给泡出了我的指纹?”
“尸体身上,少了点部件,这你知道?”祁允眼神凌厉起来。
黑枣当然十分冷静地否定:“哟,缺了器官?被人挖了肾?缺大德啊,这不算死无全尸么?”
祁允知道那是个老油子,好好问话决计是问不出什么的,他脸一沉,将郁苍手里借来的那把剪子狠狠拍在黑枣眼前:“你放老实点!”
黑枣嘿嘿一笑:“祁警官,你是想要刑讯逼供吗?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不不,”祁允十分冷静,方才绷紧的脸上表情渐渐松懈,他笑了笑,“黑先生误会了,我们程序正规,都是按章程来的,绝不会做违法的事。”
黑枣脸有点黑:“我不姓黑。”
“为表尊重,为表尊重。”祁允故意打着马虎眼。
祁允将那把剪刀在黑枣眼前有意无意地晃,暗自琢磨黑枣的微表情,见他并未对剪刀产生任何兴趣,心中便有了数。
黑枣团伙取影子,应该别有秘法。能剪影子的剪刀就是郁苍这把,仅此一把,黑枣那里,不会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剪刀。
也就是说,黑枣不知眼前的这把剪刀有何奇特处,对它毫无忌惮。
祁允拎着剪刀半蹲下,似不在意、闲话家常一样说道:“那些尸体,没被割肾,缺了个影子。”他笑笑,抬头看了黑枣一眼,“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给你示范下。”
“影子?影子还能缺?这不开玩笑呢嘛!”黑枣没有注意到祁允的动作,只顾自“表演”,还琢磨着自己演技是否逼真。
祁允捏着剪刀贴近他的脚,一剪刀豁拉,他眼见着剪刀将影子从身上豁开一个口子,便用手像揪线头一样揪住影子一角,操起剪刀,在原来缺口处又给它狠狠剌一刀,一半的影子像一张被风掀起的人形海报,在风里飘飘摇摇。
祁允说:“我这一剪刀下去,你的影子和你可就身影两隔了,你没见识过影子能离开身体是吗?要不让你见识见识?”
黑枣一张脸瞬间煞白:“别!你……”
“你怕什么?”祁允笑了起来,眼带讥意,“我猜影子离开身体的一瞬间,人就会死,对吗?你骗丁桂珍说有办法救活柯彦诚,其实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是在利用她,钓着她给你找受害者,然后取下他们的影子为己所用,至于那些没了影子的人,他们死就死了,你毫不关心。对吗?”
“祁允!你到底是什么人?”黑枣声音虽大,气势却没,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还不经意地哆嗦了几下。
祁允心知他的心理防线已然崩塌,接下来就好办了。他笑了笑,说:“明人不说暗话,你和我藏掖,讨不了便宜。我也不走人间道,我是修行人出身,对于一切超自然现象,都有接受的心理准备。”他弹了弹那半截已经离开身体的影子,嘴角的轻笑一直挂着,“我们出去走走,喝个酒?有些话,只能以私人的身份说,你要是说多了,我就当你酒后胡言。”
黑枣后背的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淌,他脸上明显有所松动。
祁允语气里的威慑从未减退:“你如果不配合,我一紧张,手一抖,剪刀一不小心划错了方向,你的影子可就完全掉下来了。你猜你的验尸报告上面死因会是什么?暴毙?心脏骤停?总之,死得很‘仓促’,现在的人嘛,爱熬夜,心梗脑梗的也正常……我当然不会让你现在就‘猝死’,等你回去之后,随时得防备着影子忽然就没了。我有这把能剪影子的神剪,身手也不错,你就算能防我一时,能防得了一世吗?我随时都在,无孔不入,你睡觉都睡不踏实,每一秒钟都得畏惧着随时而来的死亡……”
祁允注意到对方的唇动了动,心虚的小动作已经昭示着他撬动了眼前这块顽石。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黑枣取走受害者的影子,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沉尸黄河,死因未可查,法医只能查到死者死于“心脏骤停”,如此,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追及凶徒,甚至找到了凶手也无法定罪。
——凶手怎么杀人的?
——把受害者的影子拿走了。
这样荒唐的“杀人手法”连舆论这关都过不了,更不用说呈于法庭了。黑枣高明就高明在这里,天网恢恢逮不住他这恶徒。
而祁允也可以以此威胁,如果有一天,黑枣突然“心脏骤停”,完全是咎由自取,生活作息不规律,恶习累累,酒不离口烟不离手,年纪不大却意外猝死,博个新闻版面,与他祁允无半点关系。
祁允从黑枣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这种害怕不单是因为他知道祁允可以随意取走他的影子,而是,他今日见识到的一切已突破了他的认知。取活人影子,他的团伙一直都有秘法,流传多年,实践无数,他一直认为,世间只此一法,今日不想被一把剪刀吓住,这世上居然有一把可以剪人影子的剪刀!
人总是对未知充满畏惧,谁能知道幽暗之域潜伏着多少鬼魅,伺机而动。
越是未知,就越可怕。黑枣十分畏惧那把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更别说见识过的剪刀。
祁允抓住了黑枣的命脉。
也许,当年“赤莲”的秘密,现在“黑枣”团伙的秘密,都将浮出水面。
** ** **
丁小酉又来到了那片草地,草地上一个个鼓起的蒙古包就像巨型的蘑菇,支起菇伞,充造了一片童话幻境。
她到现在都觉得这一切不尽真实。原烨怎么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呢?他这个人就像是从记忆深处抠挖出来的一片浮影,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好像远在梦里,虚得看不清。
她正发着呆,何伯指了指另一座蒙古包:“大小姐,原爷就在里面,喝闷酒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