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烨站了起来,自去酒柜取出一瓶红酒,很熟练地开瓶,透明玻璃杯倒了满一杯,又开冰箱,从储冰柜里夹了几颗冰球,咕噜噜滚进玻璃杯,他仰脖灌了一口,对着丁小酉:“给你来瓶饮料?”
丁小酉之前说过不喝酒,他记得。
“来杯可乐,和你一样,要冰。”
原烨笑笑,给她取可乐,还贴心地打开,灌进玻璃杯,也如法炮制给她夹了几颗冰球,晃了晃递给她:“继续说?”
当然继续说!丁小酉胃口被吊足,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下文如何了。
原烨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得很温柔:“你是想听故事还是准备在我这儿套线索,打击罪犯?”他举起玻璃杯,沾了沾唇,“放心,我那个混账人渣爹,已经死了。他犯过的那些事……不用再浪费人力追查。”他凑近丁小酉,深深看着她,脸上忽挂着痞坏的笑:“丁小酉,我等了你十二年,我不混账,也专一,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我长得也帅,你要是嫌不够,我再去整个容?”
“烨烨!”丁小酉又气又笑,“说正事呢!”
“好,继续,”原烨收放自如,在丁小酉面前,他明显特别放松,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毫无压迫感,“那本《盗猎录》的第一卷,记的就是从人的身上剥离影子的方法,大概就是,取几味药物煎容,直至熬成胶质状,涂抹于人的脚底,两个小时之后,脚底胶质状物干固,可以用手撕开,影子随之脱落。两个小时之内,再用同样的方法将影子粘于脚底,影子便会重新长回身体,只要稍加休息,身体略有损耗,于长久健康无害。因所取药物有特殊的效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人是可以直接控制影子的,如果超过了时间,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人会死,影子永不再听原身的使唤,永为操控它的人驱使。”
原烨所说的,便是黑枣所行的,黑枣团伙用这种方法取下活人的影子,扔掉身体,操控影子为所欲为。
“这种方法,为什么会记载在《盗猎录》上呢?因为,这种方法为‘盗猎’行为服务,拐卖妇女,尤其是拐卖……那些出身良好、家教森严的女孩子,是很难的。而按此法脱落自己的影子,让自己的影子埋伏、潜入那些女孩子的居所,将她们拐骗,甚至强掳,都不会有人发现。即便被发现,一片影子,能遁地入缝,逃跑起来太容易了。以此法‘盗猎’,从无失手……”
丁小酉听得后背阵阵发寒,这些细节光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一个女孩子,好好地在家里睡觉呢,忽然黑暗之中探出一只手,一只丝毫没有厚度、黑黢黢的手,一把拽着她的后领子就能将她拖走。等她醒来之后,再也回不到家,此后年年岁岁,如坠无间地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哭喊,没有人会帮她、救她。
一个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女孩子,就这样被埋葬了青春、断送了幸福,被强迫生下自己根本不爱的孩子,永远回不到曾经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这条路,原烨的母亲走过,“赤莲”头目被掳来的老婆们都走过,一本《盗猎录》,将多少女孩的血泪碾进尘泥。难怪那个姓郭的流浪老头说,这本书就是个害人的东西,留在手里损阴德。
“你爷爷……就是按照第一卷中和药粘于脚底取影子的方法,试着取下了自己的影子?”丁小酉问。
“是啊,他成功了,他也害怕了,”原烨说,“这本书后面的内容他都看过,但是再也不敢照着去做,他是个忠厚善良的人,没有按照上面的阴损法子去掳女子为妻,他家境贫寒,一直说不上亲,年纪很大了才娶了我奶奶。”他的唇角又浮现出那抹自嘲的笑,“然后,生了我那个畜生爹。”
“烨烨,算了,就像你说的,他已经死了……”丁小酉不知该如何安慰,其实说算也不能算,毕竟一个人生前罪恶累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人死债消。
“他是死了,可也毁了我妈一辈子。”原烨说这话时,眼睛里没有太多的不忿,反而很平静,恨着自己生身父亲的罪行,又困于他是自己的父亲,这种矛盾的情绪,他在人后已反刍多年。
后来的事情,想也知道了,那本《盗猎录》落到了原烨父亲的手里,他将书中之法带到“赤莲”,“赤莲”得了人间未有的秘法,渐成声势。
“我爷爷一辈子勤勤恳恳,生了个儿子却好吃懒做,很早就混社会,结识一帮狐朋狗友,加入了个小偷小摸的组织,叫什么‘赤莲’,里面的小混混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都干,本来就是个不成器的混混团伙,但是,那个人渣将家里的《盗猎录》带进团伙之后,一切就大不一样。他们操控影子人,壮大声势,贪欲有多大,‘生意’就做得有多大,团伙里的人个个金山银山,盆满钵满……”
丁小酉对神秘的“赤莲”组织终于有了更深的认识,她之前就怀疑“赤莲”里面应有能人秘法,原来这秘法得自原烨家的《盗猎录》。原烨的爷爷,当年自己虽未依循《盗猎录》上的阴毒法子行事,但终究也没能舍得毁去这本书。
“这本《盗猎录》分上下两部,上部为文字记述,下部都是图片解说,只看上部,未必能看懂书上所记是什么,我爷爷见识少,对于书中的神奇妙法很是惊叹,不忍毁去,但也怕有一天这本书落入包藏祸心之人的手里,于是,他就把这本书一分为二,中间撕开,分两处藏在家里,这样,即便有人得到半本,一时也看不懂。”原烨眼中满是无奈:“但是他忘了,最包藏祸心之人就在他的身边,他那个人渣儿子那时已经混了‘赤莲’,天天偷家里钱出去鬼混,家里物什,概被他翻遍,那本《盗猎录》上下两部都被他找出,合二为一,里面的秘密,再没有藏住。”
原烨讲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丁小酉:“还有什么要问的?”他对丁小酉十分有耐心,好似已做好全足的准备接受她的盘问。
丁小酉也回看他,见他眼睛深如清溪,有水纹样的光华欲漾出来,她低声道:“烨烨,你受苦了。”
原烨一愣,眼底的柔软晃起涟漪:“丁小酉,这么多年,可能只有你还惦记我。”他哀哀一笑:“但是,如果我也是个人渣呢?辜负你的信任。”
“烨烨,你不会。”
“那可不一定,”他似笑非笑,“我有的时候觉得,血脉这种东西,真的很玄乎。我那个人渣老爹,我明明那么恨他,但有时却能感受到他的血液在我身体里流动,人皆有贪欲,我原烨也是人,我也有,有时想想,这辈子的命就这样了,一盘乱棋,反正我不可能和我妈简简单单地生活在一起了,也不可能和我惦记、喜欢的姑娘过一辈子,那还不如子承父业?他干多少人渣事,我也干,丁小酉,你知道摆在眼前的是多大的利益诱惑吗?但凡换个人,早就把持不住了,我也动摇过。”
他说得坦诚,让丁小酉不得不信,人性很复杂,善恶一念间,她有些着急地劝阻:“烨烨,你不会的!你也不能这么做!想想你妈妈,她被拐卖到你家,吃尽了苦头,你怎么能做和你父亲一样的事呢?”
原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狡黠:“好,我不做,我克制自己,不动这个可怕的念头。”他转移话题:“丁小酉,我刚才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趁我还愿意回答。”他提醒她,“比如,你上次问我和黑枣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说的,我今天都告诉你。”
原烨可能有些醉了,眼底已现迷离,丁小酉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烨烨,那你……和黑枣到底是什么关系?”
“算……同事?”原烨又灌了一口红酒,咂了咂舌尖的酒味,“我和他上面还有一个老板,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内部喊这个老板‘主公’,你知道的,现在有些企业文化就流行取花名。黑枣以前也算是‘赤莲’的边缘人物吧,那些花把式,都是《盗猎录》里的东西,本不该他用,我与他就很不对付,再者,为了抢业绩,在‘主公’面前露脸,我俩也算竞争关系,互相看不顺眼对方。但有时为了完成老板下达的命令,不得不合作,”原烨笑起来,“我真是捏着鼻子跟他合作。我们背地里都想摁死对方。大概就是这么个关系。”
丁小酉想了想,忽然顿悟,确实是这么个关系。之前没想明白的,被原烨这么一说,细节都串联起来,思绪忽然就理顺了。外界看来,原爷和黑枣确实不对付,各有自己盘根错节的势力,但有时又会呈现合作关系,之前她从外界得到的细节都与原烨所说暗合。
解决了这个问题,丁小酉心里轻松多了,她稍想了想,又问:“烨烨,那‘登封’、‘小极乐天’,这些……又是什么?”
原烨的脸色瞬间不对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