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刚才趁褚晏行礼之时，偷偷的看了一眼那所谓的梅夫人。
只见那梅夫人披着一身淡粉色的狐裘披风，披风中间敞开来一点。
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脸颊有些圆润，白里透着粉，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是明珠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所见到过的宁静与放松。
眼前这梅夫人，确确实实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只不过，明珠不敢相认。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如此模样，真正的如同一个‘母亲’一般。
让明珠望而生畏，仿佛身处于梦中。
一块白净的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明珠抬起头来，看向褚晏。
只听他道：“擦擦吧，已经够丑的了。”
明珠拿起帕子，胡乱的擦了两下，却又低低的笑出声来。
别说一旁的青山看着害怕，就连褚晏都皱了皱眉，觉得她是不是被打击的太大导致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呼。”明珠笑完呼出一口气来，把帕子随意的丢到了褚晏的怀中道：“原本我还以为，这三年来，她是死了还是怎么的，现在看她活得好好的，心中倒是放心了。”
奇怪，这是能从明珠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梅夫人了。
褚晏也明白过来，明珠没有找错，也没有看错，梅夫人就是明珠的母亲。
“她可知道，你还活着？”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明珠自嘲一笑。
刚才的匆匆一面，她就已经知道了，那女人怕是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哪怕与她相处十六年。
凉风吹过，明珠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在这一刻，这么冷过。
“走吧，该回去了。”
褚晏先一步走在了前面，青山紧随其后。
可是主仆二人好一会儿都没能听到身后的动静。
转过身来，却瞧见明珠还站在原地。
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眶微红，神情带着些倔强：“褚晏，你们先回去吧，清辉院我暂时不回去了。”
她还是想留下来看看，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这梅苑，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自愿的，乖乖的被囚禁在这个小院子，对她，还有她的父亲，不闻不问！
还有，她与褚萧之间的关系。
褚晏闻言，倒没有太多的变化，如果就这么妥协的，就不会是明珠本人了。
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便好不拖泥带水的带着青山转身离去。
其实，明珠不知道的是，褚晏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他虽说在休沐，但是大多时候，都只是呆在自己的清辉院内。
不过他私底下，还是让青山去打听褚萧的动静，知晓今日除夕，那人定会去梅苑，就带着青山找明珠而来。
恰好能够让明珠避过与梅夫人正面撞上的机会。
因为他不敢想，两人如果当场撞破之后，又当着褚萧的面儿，到时候，恐怕他也保不住明珠了。
明珠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前院的屋子里。
今儿要守岁，除了每个院子里的大丫鬟在身边伺候着，其他的小厮小丫鬟全都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地方，亦或者是与府中的亲人们聚在一起。
前院儿的丫鬟，大多是买来的粗使丫鬟，在这府中也没什么亲人。
平日里的活计也多，好不容易能早早的下工，这天寒地冻的，基本在吃过饭之后，都回到自个儿屋里上榻休息去了。
“明珠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这开口关心明珠的，是她这半个多月在前院认识的一个小丫鬟。
其他人都看不上明珠，知晓她是从大公子院子里被赶出来的，都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怕与她扯上关系之后，被清辉院里的下人找茬。
而前院嬷嬷与明珠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那些下人又都出去上工去了，哪里知晓明珠的真实情况。
所以现在能够与明珠说话，都是以真心相待的。
明珠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面对如此真心实意的小丫鬟，她也有些有心无力。
“我知道你定是忘记吃饭的时间了，呐，这是我专程给你留下的肉包子！”
说着，那小丫鬟从自己的被窝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肉包子。
只不过再怎么好生放着，肉包子的外皮已经只剩下冰冷一片。
明珠拿着被小丫鬟打开的肉包子有些发愣。
“姐姐，快吃啊？愣着作甚。”
包子被人扯着手送到了嘴边，明珠这才下意识的咀嚼。
虽然外皮已经冷掉，但是肉包子里面肥瘦相间，还有些温热。
这个肉包子，比起明珠进入国公府这么久以来，吃过的所有的东西都还要好吃。
“慢点，小心咽着。”
昏暗的灯光下，靠着门边的床榻上，一个女孩满眼心疼的看着另一个女孩狼吞虎咽。
窗外开始飘雪，今夜的雪倒是没那么大。
一片一片的，打着璇儿落下。
梅苑的另一边，青雨在看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
因在外待的时间太久，她的身子已经没什么温度。
手指和脸颊都冻的通红。
她咬咬牙，搓着双手，往手中哈着气，一步步的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
没曾想她只不过是想跟着明珠看看她到底是要做些什么，结果还真的被她知道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梅苑。
多好听的名字啊。
谁会知道，在外英勇杀敌，在府中与夫人又恩爱有加的国公爷，居然会金屋藏娇呢？
而且，这朵娇花，仿佛与明珠，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主院是整个国公府最热闹的地方。
褚玉褚婵今儿个全都在主院的正厅里，外面还有许多丫鬟在放烟花。
主子们就在旁边站着。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响着，闹着。
就连素来严肃的国公爷的嘴角都带了笑。
青雨回来时候，见着的就是这一家子的其乐融融的模样。
“青雨，你怎么在这儿啊？快来跟我领扫帚，等会儿守岁完了，咱们还要清扫院子呢！”一旁的丫鬟眼尖。
见着青雨回来，立即把她从院门口拉走了，连院子里的热闹都不让她多看一眼。
青雨在被人拖着走的时候，余光划过褚萧夫妇，还有褚玉和褚婵，今夜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公子，所有主子都在这里了。
现在也绝对不是一个把事情告诉夫人的好时机。
青雨这个丫鬟回来的事情，在褚萧他们面前，连水花都没溅起来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地上五彩斑斓的绚丽夺取目光。
每个人的心中都洋溢着过年的幸福。
哪怕是梅苑人少，也多少有过年的气息。
只有清辉院。
清辉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往日有青雨在，至少还会让青竹她们在院里放一点儿烟火。
现在青雨刚走不久，在这个档头，谁敢去提放烟火的事儿？
青竹倒是不死心提了一句，不过刚开口，就被褚晏的眼神给瞪的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除夕这日，除了蓝汐和青山在褚晏的身边伺候着，院里也没有留人。
见着褚晏一个人在暖阁里边，自己跟自己下棋，蓝汐和青山对视了一眼。
青山只得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今儿个除夕，是明珠姑娘在府中过的第一个春节，要不，我去把人叫过来热闹热闹？”
话毕，褚晏还是在自个儿下棋，仿佛没有听见青山所说的话一般。
其实他的心中也是纠结万分。
今日原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管再大的事情都要靠边儿放一放。
要是他不知道真相的话，恐怕心中也是会记恨褚萧，记恨他对自己的冷淡。
可他从小都知晓着真相，所以不管是在今日，还是任何的时候，他都非常理解褚萧的做法。
褚萧如何能在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日子，会想看见他呢。
而听到青山说起明珠来，转而又想到今夜所发生的事情。
明珠，这个暂时跟他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又身世复杂。
哪怕他今夜无人作陪，也没有想过要去找她。
两人的目标虽然一致，但是他最好离那个女人远一些，避免在日渐相处的过程中，自己心中要是慢慢有了她的位置，日后恐怕会难以割舍。
青山见自家公子没了反应，也不好再说。
心中叹息一声，与蓝汐二人退了下去。
等子时的时候，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
前院里，虽然没有主院那般热闹，但是也没有清辉院那般冷清。
大家伙的事情做完了之后，都聚在一起聊天谈笑。
管事嬷嬷们，也聚在一起吃酒。
快到子时的时候，屋里那些已经睡了一觉的小丫鬟们都醒了过来，一个个的穿好衣物或是坐着，站着聚在一起，等着子时的到来。
小果子原本就不太喜欢这些小丫鬟们拍嬷嬷的马屁，心不在焉的应和着，见着明珠往外走，倒是眼睛一亮，想着要跟上去。
却被一旁的小丫鬟拉住，“哎？你要去哪儿？今夜不与我们守岁了？”
“我，我去茅厕！”
小果子支支吾吾的回答着。
拉着她的那人嗤笑一声松开了，眼瞅着小果子出了屋子里之后，才与旁人道：“还编什么谎话来哄骗我呢，我就不明白了，小果子这丫头怎么这般死脑子，非要往那前院里被赶出来的那人身边凑？”
“嗐！谁知道呢？大不了你也不理她了就是。”
小果子就是给明珠留包子的小丫鬟。
她哪里知道身后那些个对她的议论。
出了屋子之后，见明珠想要磨磨蹭蹭的往外面走，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明珠姐姐，今儿个你不去守岁吗？”
明珠歪头一看，果然是小果子。
她四下瞧了瞧：“不去。”
跟那一群老婆子，有什么好聊的。
“哦。”小果子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那我先回去守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总是爱往明珠姐姐的身边凑，哪怕明珠姐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想搭理自个儿。
也许，是她觉得，明珠姐姐再是从前院里被赶出来，那也曾是在大公子身边伺候过的，不管是什么事情，知道的，总是要比她多，亦是比这前院里任何人，都要知道的多。
她娘说过，不管是做什么事儿都要做到最好才是，哪怕是在国公府做丫鬟，也要做到一等丫鬟的位置。
所以她娘才把她送到国公府来。
只要从明珠姐姐这里知晓公子的喜好，说不定，她也可以进去内院！
“对了，你知道，这前院儿有什么地方，一般没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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