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九月份的雨总是来得很随性,南边的云黑压压地被风带了过来,漫天的落雨毫无征兆地打在了地面上,路灯下绽放出一朵又一朵银色的烟花。
雨是凉的,水随着风打在皮肤上,水果摊的门前挤满了前来避雨的路人,老板一边忙着把东西往屋里收拾,一边吆喝着向行人推荐自己家又甜又新鲜的水果。
身前一位穿着西装裤和白衬衫的大叔撑在台子上,敲着屁股点了根烟,他每做一个动作,西装裤上的一大串钥匙就跟着响。烟味让原本就闷热的空气变得更令人窒息。
后悔出门为什么不带伞是根治不了的陈年旧疾,一到了雨季就发作,我望着落水的屋檐和来往车辆溅起的水花,在想此时此刻天神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许是要惩罚那个撞翻了水果摊就仓皇逃窜的人,可是我穿着拖着连滚带爬几个小时出门采购吃食,走错了路又淋着雨,一路上遇人让人,见狗让狗,老子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出门没带伞。
又回到了“旧病复发”这件事上。
我沿着上铺的门边往前走,遇到马路就闷着头冲过去,就这样在落雨中跑回了家。路过小巷水边的时候,一只可怜的拖鞋被水冲了去,也不是全无收获,另一只脚破了两处大口子。
为了尽可能延缓另一场暴风雨的到来,我回家之后就灰溜溜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赤着脚团坐在床上,从那盒创可贴里小心地抽出两片,贴到了伤口处。
“茶茶,你买东西的小票在袋子里吗?”我妈从门外走了过来,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见我团坐在床上,“我跟你说过买完东西要拿小票的吧。”
我记得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我还捏着小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我妈有对着斤数和价格检查小票的习惯,她总担心收银员会弄错账单。
“我要了小票的,但是路上弄掉了。妈,我检查过的,价格和斤数对得上。”我回答。
我妈半信不疑地看着我,说:“你跟我出来。”
我屁颠屁颠地抬着一只脚跳了出去,见她把水果和蔬菜都用塑料袋分出了一部分放到了门口,看着我说:“你把这些拿到对面去,顺便问问他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我晕。
又要去给古辞送东西,还要请他来家里吃饭。明明他的家境看起来不像是缺这些瓜果蔬菜的,这些东西送给他后估计会被他满不在意地扔进冰箱里,然后在冰箱里被遗忘后长眠。
我妈让我快点去。
“去换身衣服,咱们家又不是捡破烂的,别天天懒得就穿件睡衣出门。”我妈说我土得像偷地雷的,看着还傻。
有点道理。
总不能每次都灰头灰脸的去见一个人,我用一个蓝色的蝴蝶结夹子夹起了脑门上的刘海,换了一件蓝白色的裙子,从柜子里找了一双黑色复古小皮鞋,在磨损处贴上了一张贴纸。
皮鞋磨得伤口生疼。
我是咬着牙一步一个台阶数着才走过去的,站到门口的时候,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了一口气,敲门。
这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询问就开了门,穿着一件黑色印花短袖,黑色衣服显得他露肤的地方白的好像在另一个图层,视线从衣服处往上移,唇色是淡红色,起了两处皮儿,鼻尖的痣是深褐色的,有点勾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呆住。
想不到吧,老子又来了,依旧是送菜。我好像是做不收报酬的上门跑腿服务的,而且情绪稳定,服务态度极佳,还不请自来。
他看着我头上的蓝色蝴蝶发夹,低头笑了一下。
莫名其妙。
他的这一抹笑容有点好看,以至于我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笑,几秒后才意识到这个笑来的莫名其妙,我伸手摸了摸头发上的发夹。
管他呢。
“这些是今天刚从超市买的,我妈说一份能抄一盘菜。”我把拎着的几个袋子递给了他。这可是我冒着雨买回来的,他最好是能好好地把他们都吃了,一点都不浪费。
他的睫毛很长,神色悠然,所以低眸的时候给人一种孤独和清冷的感觉。他低头盯着袋子看,失神间我竟然觉得他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
“我吃不了这么多。”他很认真地说。
“没事,这顿吃不完下顿吃。”带出来的东西全然没有带回去的道理,不然我妈肯定说我做事情小家子气。
他欲言又止,最后接下了袋子,让我在门口等他一下,他转身进了房间。古辞把袋子放在了客厅一个红木的圆桌上,圆桌上有一个印花瓷碗和一个盘子,瓷碗后立着一大袋燕麦,盘子里有两根胡萝卜。如此精致的雕刻着兰花的红木圆桌就算是摆上满汉全席都不为过,居然只用来放一只白碗和一个盘子,还有两根白玉的筷子。
这不会是他的晚饭吧?
极简主义?
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报了三大袋同款麦片,然后递给了我。
“这个给你,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不用一直给我送吃的,我这什么都不缺。”看得出来古辞是纠结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的,确实我们家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楼外的雨停了,窗前飞过了几只鸟,楼下的青蛙叫的正欢。我们两个人站在门口,凉风在楼道里横冲直撞,撩动碎发从耳畔飞到了脸颊。
“好。”我抱着三袋燕麦,想起了我妈的后半句话,“你... ...晚上吃什么?”
他歪头,左耳的方向正对那张红木桌子,空白的桌面上摆放着清晰又醒目的晚餐。一八几的个子就用这么点东西糊弄一顿饭,难怪瘦的像是每天注射点葡萄糖就能活下去的样子。
“这胡萝卜你直接啃?”我笑了一下,嘴比脑子还快,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脚趾已经扣出了一座芭比城堡。
“嗯。”他点点头。
这语气有点乖?
我以为他会怒发冲冠,撩起自己眼前的垂发,气势汹汹地说:“老子就喜欢生啃胡萝卜你管得着吗!”
“我妈让我问你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她最近学了一到新菜式特别想让别人尝一尝。”最后半句是我多加的,给前半句随便找了个理由,虽然听起来很牵强。
他说晚上有点事。
我松了口气,如果古辞真的答应要去吃饭,我反而会抓耳挠腮压力山大,到时候老爸和老妈肯定会说很多让我们彼此都很尴尬的话。
古辞身上有一种疏离感,跟他相处如果控制在一定距离之外,反而会更舒服一点。他看起来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淡然的态度,所以我特别害怕自己冲动的举动或者冒犯的话语让他变得紧张,然后一切失控。
走之前,他看到了我皮鞋上漏出的创可贴,以及没被贴住的半露的伤口。
“千松茶。”
“路上注意安全。”他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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