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孟爷还真找上来了啊。”白鸢一边往前走一边啧啧道，“我还以为还得再晚个两三天呢。”
黑狸含糊地“嗯”了一声，仰起头嗅了嗅空气。
白鸢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停下脚步。
“怎么，这地方有鬼气？”他挠挠头，“刚刚崔爷听见哭声那阵儿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想了想，言之凿凿：“这地方给我一种回老家了的亲切感。”
“哎，说起来，怎么就能这么赶巧。崔爷今天刚醒，孟爷立马就知道了，还能这么快就找来。崔爷那罗盘可不是吃素的，这种犄角旮旯，孟爷都能找来，实在是不容易。”
白鸢咧着嘴看黑狸：“是不是你给孟爷告密了？不应该啊，我很灵敏的，你有什么动作我肯定感觉得到。”
黑狸往前走，时不时在空气中嗅两下，根本懒得理白鸢。
白鸢并没有被嫌弃的自知之明。
“黑狸？黑狸？”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小心我找崔爷告你状去。”
“黑狸？”
黑狸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闭嘴。”
白鸢闭嘴了。
把注意力从说话上挪开，他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已经不知不觉地跟着黑狸穿过了一片竹林。
面前有两栋建筑。一家赌坊，一家当铺。一家人声鼎沸，一家灯火阑珊。
白鸢顿时瞪大了眼睛。
“赌摊子？当铺子？哪个不长眼的，不会是把崔爷的字当了吧？”
不等黑狸白他，他又自己连连摇头：“不对，不对。这好好一客栈，怎么会有赌坊和当铺子？”
黑狸斜了他一眼。
“凑钱的。”
“啊？”
黑狸看那当铺，言简意赅：“房费一天一结，不够了还不想走，自然要有凑钱的地方。不过，不论当铺还是赌坊，都是无底洞，饮鸩止渴罢了。”
他抬脚往旁边绕：“走罢，多看着些，帮崔大人早些找到他东西，孟大人也能早点带他回家休养。”
白鸢却突然把他拉住了：“等一下。”
他咧着嘴，滑稽的表情硬生生破坏了严肃的语气。
“崔爷和孟爷两个人身上才凑下来五百，勉强够了今天，明天就没得交了。咱们总不能让两位爷沦落到来当东西的地步吧？”
黑狸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鸢的嘴咧得更大了。
——
当铺的老板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想看猫哪不能看，非得在我这蹲着。出去出去！”
崔止灵看了一眼正在跟黑狸用意念交流的孟书尘，吊儿郎当地靠在柜台上继续扯皮：“做生意嘛，咱们以和为贵，动不动赶人像什么话？哎，老板，你帮我看看呗，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啊？”
老板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那一身衣裳都不是什么好货，扒下来也就凑个百十块钱。笔倒还能多点，五十吧。”
崔止灵眉毛扬起来了：“才五十？您真识货？”
老板懒得理他：“去去去！别跟我磨蹭！”
崔止灵还想继续撩闲，奈何孟书尘已经起了身。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崔止灵“唔”了一声，转头朝老板潇洒一笑：“拜拜了您哪！”
老板：“……”神经病。
孟书尘带着崔止灵出了当铺，径直奔向对面的赌场。
这人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鲜少能这般焦急，崔止灵看了稀奇，倒也没拉着他调侃。
直到进了赌场，孟书尘找了个服务生问了路，拉着他朝一个赌厅走去，崔止灵终于忍不住了。
“哎，孟书尘，你不说赌坊这地方连靠近都不行吗？”崔止灵一边追他的步子一边欠道，“想当年民国那会儿，我也就去外面玩了一晚上，都被你拎回来抄书来着，现在怎么着？自己还进来了？”
孟书尘目不斜视：“白鸢把黑狸当了二百，过来想翻盘给我们凑明天房费。你觉得他能赢？”
崔止灵震惊了，但震惊的点跟孟书尘不太一样。
“黑狸一个猫都能值二百？那凭什么我全身上下才一百五？”
孟书尘大步往前走：“动作快点，不然等会儿黑狸就赎不回来了。”
他们两个动作够快。白鸢被从赌桌前拖出来的时候，才输了五十左右。
然而这对于身无分文的孟书尘和崔止灵来说，已经是大问题了。
白鸢咧着嘴跟在二人身后，一连灿烂笑容里居然还能瞥见几分心虚。
“够了个呛。”崔止灵一边往对面的当铺走，一边一遍一遍数着手里的几张钞票，怎么数也还是那么一点，“要我说，干脆我上。我一个赢字写下来，保管这赌摊子亏到第二天开不了门。”
字灵是写则灵。崔止灵的灵力被猫面镯封了大半，但对付这些凡人赌徒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若想从这地方捞钱，还真是易如反掌。
“不义之财如浮云。”孟书尘从他手里把那几张钞票抽出来，平淡道，“别想。”
“那你觉着应该怎么着？让黑狸自己找机会跑出来？”
孟书尘在当铺门口停下脚步，闻言叹了口气：“都教了你这么多年，这样随心所欲的性子究竟什么时候能改。”
“黑狸是白鸢当的，钱是白鸢输的。这地方虽古怪，但也不能因我之所为，平白无故地损失他人。当了的东西，自然该是拿钱赎。”
崔止灵白眼一翻，得，又开始了。
孟书尘不光顶着个孟婆的名号，人也跟老太太一样。平时要么冷着个脸不说话，要么说话了，一开口了就是天地万物众生平等。
唐僧要是还在，都得把他当师父。
“好，知道了——”崔止灵拖长声音应了一句，“那就只能当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换钱，把黑狸赎回来了。”
他舔了舔嘴唇，看孟书尘：“你也听见那人说了，我身上衣服全扒下来也就百十块钱，笔肯定是不能出手的。哪，孟老太太，得委屈你了。”
孟书尘已经进去了
——
把黑狸抱出来的时候，孟书尘少了一件外套，身上的铜钱也少了几枚。
白鸢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非但没凑够钱，反而逼着主子当东西赎人。伺候主子伺候到这个份儿上，他实在是无颜开口了。
孟书尘抱着黑狸，沉默了好一会儿。路过大堂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挂了大红灯笼的大门。
空气里泛着不正常的凉。他的脚步顿了片刻。
“我让黑狸送你回去。”
崔止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什么？”
孟书尘把黑狸放下来。深夜里，大堂依旧散着暖色的光芒。黑狸找了一片阴影，重新化作人形。
他脚步无声，安静地站到孟书尘身后，黝黑的脸膛上没有表情。
孟书尘抬手整理中国结的流苏：“这地方问题很大。你不能呆。字我会帮你找，跟黑狸回去罢。”
崔止灵“哟”了一声：“那我更要呆了，就你那个武艺，分分钟碎成渣。没了我你行？”
孟书尘脸色冷下来：“你得回去。”
崔止灵打量着他，突然耸了耸肩，“啧”了一声：“行，回去就回去，倒时候被打废了可别想着求我。”
他挥手召白鸢和黑狸：“走了。”
——
孟书尘站在大堂，目送着三个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他松了口气，又很快紧绷起来。他偏过头，再一次闻了闻之前在当铺里被撞过的地方。
思索片刻，他径直朝大堂走去。
先前的两个服务员里有一个还没睡，整个大堂里除了她和孟书尘，也再也没有别人。
看到这么深更半夜的还有客人来，服务员的脸上现出略微的惊讶。
孟书尘面色没有一丝异样，手里却攥紧了什么东西。
他在前台前停下脚步，轻轻咳嗽一声：“您好。”
……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
……
孟书尘看了一眼趴在柜台上昏迷不醒的服务员，习惯性地伸手捋中国结的流苏。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动作与捋毛笔的动作竟有几分相似。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后面的事，恐怕就有些凶险了。
——
崔止灵双手抱在胸前，靠在纸车车头看那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度假村的大门，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黑狸见状，小心翼翼地劝他：“崔大人，孟大人也是觉得您身子还弱，怕您撑不住。您要是真想来，也等过些日子调理好了的。”
“哦，这样啊。”崔止灵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他把手放下来，悄悄握住袖子里的纸笔。
黑狸刚想再多说几句，只见崔止灵突然提起笔，在车头写了个“停”字。
车慢慢地减了速。车门向两侧打开。
黑狸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不由得一愣：“崔大人，这是……”
崔止灵漫不经心地用笔尖点了点车外。
“我方才在路上觉着轮子不对劲，一颠一颠的。你下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把纸撕破了。若是有我再补上。”
黑狸愣了一下，低低地答了声“是”，转身下车，去一一查看四个轮子。
崔止灵斜倚在车门边，趁着他转身的功夫，捏着毛笔一阵龙飞凤舞。
那字写得似乎格外艰难，腕上银红镯变得滚烫。崔止灵的手抖得格外厉害。他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收了笔，用右手轻轻按摩左手的手腕。
半分钟后。
黑狸困惑地回到门前：“崔大人，四个轮子都没问题，您看看……”
“哎，你脸上这什么啊。”崔止灵不理他，抬手就朝他脸伸过去。不等黑狸反应过来，一个刚刚被崔止灵攥在手心里的“倒”字便落在了他黝黑的脸上。
黑狸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下一秒，他慢慢后仰，重重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砰。
壮硕的人影化作一只黑猫。
崔止灵垂下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猫。大概是跟孟书尘呆得久了。即便他这样咋咋唬唬的性格，居然也能在此时露出几丝淡漠的意味。
后面的白鸢已经看愣了：“崔大人，这……”
“早就知道他一直跟孟老太太告我的密。”崔止灵“切”了一声，扯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容，“他不是凡人，想写个能制住他的字还不容易，费我好大力气。”
他下车捏着黑狸的后颈把他拎起来，转了一圈，把他藏到路边一处隐蔽的草丛里。
“碍事的解决了。一时半会儿他别想醒过来。”处理完“叛徒”，崔止灵拍拍手上的灰。
他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孟老太太嫌我拖累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拖累谁。”
“行了，咱们回度假村。”
嗯，三次比较忙所以更新可能不会太快，但是既然有人看了，就一定一定不会断更！最晚最晚三天更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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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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