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御膳房分部收活儿。
除了轮值的——在膳房中守夜,以防贵人们半夜突点餐食。
其他众人能在晚寝前,休息一会儿。
孟斯鸠拐了几个路口。
走至御膳房分部管事太监专房门外。
里面正有烛光。
门虚虚掩着,并未关实。
踌躇片刻。
孟斯鸠迈上台阶,抬手轻叩,“管事公公,您歇下了么?”
里屋传来:“门口哪个?”
“试菜的小孟子。”
顿了一会儿。
里室未有回应。
孟斯鸠略有忐忑,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赶我,也不应我。
启唇,恭谨语气,“管事公公,如果打扰到您歇息了——那小孟子先退下,明儿再来。”
话虽如此,没走。
双方未言,好一会儿。
里室终有回应,“门没关。”
门没关?
门——没关?
门没——关?
总该不是让我顺手帮他门儿关严实吧…又不是我推的。
略喜,“是!”
孟斯鸠轻推门,快身进去,后又掩好。
于门口未经准允,没再前进,光低头站着。
“谁让你进来了?”胖乎的管事太监此时,不穿二青色黄袖标的外服,穿白色寝衣——显得像是个邻家胖老头儿。
孟斯鸠低头,但抬眼,“是管事公公您让小孟子…进来的。”
见管事太监轻肃嗓。
孟斯鸠赶紧走到桌前,把倒扣茶杯拿起,拎起茶壶给茶杯注水。
七分满,止。
双手端着,上前弓腰,举茶。
见那管事太监转了个身,去放幔帘下来。
孟斯鸠就环着他转了个位置,再举。
管事太监好像没看见他的茶杯,走两步,去放另一侧幔帘下来。
孟斯鸠走三步,举。
管事太监好像此时才看见他茶杯一样,语气略有不耐,“跟着我做什么?”
孟斯鸠:“管事公公,您渴了。”
孟斯鸠能察觉到,管事太监打量了他几眼。
头顶飘来,“端前点儿,举那么远,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泼我。”
孟斯鸠抬脸,眼中略有喜色,“是!”向前小进一步,腰身再弓,双臂再举。
感觉手中茶杯一松,又听到啜茶的声响。
待饮水声儿将尽。
孟斯鸠把刚才握杯的手,平展交叠成托状。
没一会儿,那瓷杯触感,又落回手心——不过重量更减。
不及管事太监问及。
孟斯鸠启唇,“管事公公,小孟子错了。”
“你有什么错?”管事太监语气平平,好像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照常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一角,把胖乎乎的身躯塞进去。然后慢慢悠悠拉好被子,“你做好了试菜该尽的职责。”
“是——这是职责。”孟斯鸠,“再来一次,小的还是会拦住那道餐食。”
管事太监好像笑了一声,又好像没笑一声。
孟斯鸠没听真切——可能是蜡烛燃烧时的吡剥声儿。
管事太监躺下,抬手松了松白日里扎了一半的发髻,“你也觉得没错,那就没事了,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但,也错了。”孟斯鸠。
管事太监闭上眼皮。
孟斯鸠:“小孟子应该学会用,不令流动活儿陷入滞停、不令御厨大人陷入难堪、不令两位试菜陷入质疑,的方式,拦住【不可】餐食。”
管事太监这回是真的笑了一声儿——孟斯鸠听的很清楚。
管事太监翻了个身,背冲他,似是赶客。
“你今日拦的,又不是我做出来的餐食——你跑我这儿说什么错不错的?赶紧走吧,把门儿带上。”
孟斯鸠眼中一明!
不管那管事太监看不看的见他动作——孟斯鸠朝他大鞠一躬!
“谢管事公公提点!”
孟斯鸠轻手轻脚把茶杯放回桌面,退出关上门。
小太监通铺。
蜡烛都灭了的那一刻,趁众人还没睡着。
墙角的孟斯鸠,小声问旁边躺着的柯乐,“可乐儿,那个御厨大人平时都什么脾气?”
柯乐疑惑,“咱们御膳房分部好几位御厨大人呢,你指的哪位?”
孟斯鸠:“就我今天拦住的。”
“哦——他啊。”柯乐想起白天,“那是米苏大人,十分精通甜品制作,闲暇空里就爱钻研新品——不喜欢和我们一起搭腔聊闲天儿。”
孟斯鸠等了好一会儿,听柯乐接下来怎么介绍。
没声儿。
“没啦?”
“没啦。”柯乐,“他宁愿和食材聊天儿,也不怎么和我们聊天儿,关于他的脾性就知道的少。”
“好吧。”
不给提示可怎么搞啊?
我挑个书——都还得看腰封经典语录呢。
第二天,照常试菜。
一到可休息的空儿,孟斯鸠也不拉着柯乐玩了,直接去做甜品的位置,找米苏。
柯乐说的果真不错——那个米苏还真能对着食材自言自语。
此时米苏背对门口。
孟斯鸠轻手轻脚走进去。闻声——
“茶也没问题啊。”
“荔枝是新鲜的啊。”
“糯米刚蒸出来这么香。”
“到底是哪个环节?”
“米苏大人…”孟斯鸠试图在他碎碎念的时候,插句话。
很明显——吓了面前人一跳!
那御厨帽都快歪下来了!
米苏看清是自己在唤他——直接就挪动桌面食材,转过身去!还一点儿不遮掩的,哼,了一声儿!
嘿——好家伙!
我诚心诚意来,你就一点不给面儿?
孟斯鸠干笑两声,“米苏大人,那个昨日——”
话还没说完,米苏就端起食材,从自己身边走过,出门!
啊!
好气!
信不信老子今晚专拦你的餐食!?
孟斯鸠追出去,“欸——米苏大人,外边儿天热了起来,食材容易坏!您进膳房吧!我出去,我出去。”
孟斯鸠寻了个阴凉地儿蹲着。
脾气这么倔!
接下来几日,隔三岔五。
“米苏大人——”
“米苏大人——”
“米苏大人——”
…
无一例外,都给躲开了。
从米苏口中,除了听到“哼”字,再无其他。
这天小太监通铺息灯。
孟斯鸠轻手轻脚下床推门,去膳房——今日打听好了,值班的是米苏。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踏入膳房。孟斯鸠就笑,“呵呵,米苏大人,挺巧,这么晚还能遇到…”
正在边值班边钻研的米苏,一副厌恶表情,刚要起身端食材走——
“往哪儿去?米苏大人。”孟斯鸠,“别忘了,您今晚值班,离不得膳房一步。”
“你!”米苏单手指着孟斯鸠。
恩——还行——有进步——还会说【哼】以外的字了。
说实话,若不是米苏身为甜品专项御厨,能掌握大量奶制品,自己真不会这么急切求和。
就怕哪天吃个奶糕,他会冲过来夺走,说不好吃就别吃…
孟斯鸠开门见山,把前几天没说的话,趁机说,“米苏大人,上次拦您的甜品,是我欠考虑了。若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起起起起起起起开!”米苏要,两手展开拦住他路的孟斯鸠,让道。
“您不回应,我就不让道。”孟斯鸠也不想这么死皮赖脸,可这个米苏太难沟通了,简直就是渣男冷暴力!
匡
米苏举起一铲子!
“让不让!”米苏表情很气愤,“不让——我就拿铲子砍你了啊!”
“让让让让让!”识时务者为俊杰,孟斯鸠收起自己两臂,看他会去哪儿。
然而,米苏无处可藏!
孟斯鸠跟在米苏屁股后面,一副,不得到海涵就不死心,的坚持。
米苏的脚停在膳房门,立定!
米苏:“啊!”
米苏看起来很崩溃!
孟斯鸠好死不死:“米苏大人,您不能出去。”
米苏:“滚啊!”
孟斯鸠:“您海涵。”
米苏放弃挣扎。
面前的米苏焦躁地抓着头发,然后!
转头,抱着门板,撞!
“欸——”孟斯鸠拦他,“米苏大人,您这是何意?别把自个儿头撞坏了!”
“我就是脑袋被驴踢了,那天新甜品让你给试了!”米苏额头上有红印,此时愤怒极其,让他面部肌肉带着红印抖动!
“您看看,这就是您格局不大了,不是?”孟斯鸠义正言辞。
米苏:…
米苏松开门板,一个疾步朝某方向冲去!
孟斯鸠:“别别别别别!”
他算是看清了——米苏是真恨他呀。都朝专门挂刀的方向去了!
孟斯鸠:“要是在膳房有个啥,一查不就能查出来,是您么?”
米苏:“你等着!我挑好东西——我要把你舌头割掉!”还真的在挂刀的架子上认真挑了起来。
孟斯鸠:…
“那道甜品挺好吃的!真的挺好吃的!”服个软救自己的命,不丢人。
只见米苏猛然抬头!狐疑目光,“真的?”
孟斯鸠虔诚把中指搭在食指上,朝上竖起,“真。”
待米苏不那么气血上头。
孟斯鸠挪到他旁边。一手撑桌子,一手撑腰,“就是糯米不经处理,容易发酵。米苏大人,您比我厨艺精通——您肯定知道糯米酿酒,糯米发醋。”
听闻自己在说正经事,米苏貌似表情稍有缓和。
孟斯鸠趁热打铁,“茶水又与普通的水不同,要不然怎么能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呢。”
孟斯鸠不懂茶叶成分,自己也不是相关专业。只能引导有实操经验的御厨,去往那方面思考。
“可我就是想把绿茶,糯米,荔枝掺到一块儿做个甜品出来!”米苏坚持。
孟斯鸠疑惑,“为何?”
米苏:“这个配方,我想了整整七天呀!整整七天!”说着还激烈比手势!
继续,“你知道当岭南的荔枝,千里迢迢运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有多兴奋么?当我想到荔枝甜蜜,绿茶清新,糯米醇香,这几个搭在一块儿,一定会有丰富口感,那天晚上我就没睡着觉!第二天研制出来了,结果好你个小子,尝完就拦下来了!”
说着说着又气了。
孟斯鸠赶紧蹦远点儿。
刚才那位置离刀太近了。
又听米苏快哭的语气,“你知道荔枝季有多短么?再过几天就用不上荔枝做甜品了!”
是遇上真【厨痴】了…
要放以前遇上,我高低把你打包送进新西方进修!
“也没不让您继续用那三样食材不是?您别哭啊。”孟斯鸠,“不是说——您把糯米,【想法子加工一下】,别和茶水那么快起发酵反应。不就,不会产生口水或鞋靴之味了?”
“加工一下…”米苏好像真的听的进。
这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倔…
还算能讲理。
见米苏着手捣鼓糯米,不再搭理自己。
孟斯鸠就转身出膳房回通铺。
毕竟自己不是御厨,也没什么做饭经验——给不了什么具体可行的建议。
睡觉要紧。
第二天还得早起呢。
次日。
一道甜品,舀进试菜勺。
“尚可。”
“尚可。”
孟斯鸠:“尚可!”
哇——老子在古时候,还能吃上荔枝糍粑绿茶饮!这不妥妥奶茶店待遇么!
端盘的一顺端出去。
抬头。
孟斯鸠才发现——管事太监,米苏,正在不远处看自己试完这道甜品。
不约而同。
三人都笑了!
一笑——恩仇泯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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