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尤安赶到时,办公室已经一片狼藉。
纸质资料纷飞残落,蓝色的文件夹盖着脚印,精心养护的花砸在地上,碾进了土里。
雄虫挥起鞭子,怒骂着跪在地上的雌虫,“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离婚!你这贱.货竟然在外面勾引别的雄虫,还敢威胁我。我告诉你,你这种被玩过的烂.货……”
贬低、侮辱、一切折断尊严的秽语涌入耳,雌虫承受着雄虫的怒火,垂首弓身,眼帘下压,几乎是一种妥协的姿态。
皮开肉绽的疼痛似乎已经令身体麻木,无神的眼下,却是极其淡薄的,对自己这一生的讥讽笑意。
当沾满鲜血的皮鞭破开空气,再次落下,身体却并未因此而颤抖。
瓦内尔的指尖颤了颤,茫然地抬头,见一只单薄又苍白的手,紧紧拽住了丑陋的长鞭。
那一刻,幽暗的囚牢中,凿开了一扇通往外界的窗。
瓦内尔想起,尤安之前说。
我只担心你没有离婚的勇气。
接下来,办公室回荡着雄虫的无能狂怒。
门口的其余雌虫在这一瞬间全部站了出来,不过三两下,就把雄虫控制了起来。
当高等级雄虫的利益与低等级的相冲突时,优先维护等级更高的一方。
现在,尤安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像滚烫的刀绞着血肉。
面前的雄虫仍在歇斯底里,唾沫从嘴里飞溅,双眼布满了愤怒,又闪动着野兽的凶光。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锐,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恶意与狠毒。
“放开我,你们这些蠢虫。我可是雄虫!我要向雄保会控诉你们!”
“我没有错!雌虫生来就该跪在雄虫身下摇尾乞怜,没有我的精神力,他们都去死!”
“瓦内尔,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管不住屁股的贱.货,一辈子烂在泥里。”
“阁下若想要这只贱雌,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大可直接告诉我,毕竟你是S级。我知道很多雌虫的玩法,都可以教你。”
突然,嘭的一声。
雄虫被踹进了墙角,毫不留情。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失了控。
如同无人的荒原上,电闪雷鸣剥夺了听觉,只剩下转瞬的白,和无穷的黑。
雄虫疯狂败坏的模样逐渐扭曲,骨骼上的皮肉像一堆烂泥逐渐融化,然后拼凑成尤安亲生父亲的样子。
只一瞬间,尤安就让嚎叫不止的虫闭了嘴。
没有虫阻止他,也没有虫敢阻止。
尤安仿佛回到了很早以前的牢笼,恶心、厌恶。
等他的意识拢了些,竟觉手心在被针刺刀剜,痛彻心扉。
——好痛。
尤安松开雄虫头破血流的脑袋,张开双手,看向掌心。
一片斑驳血色。
自从到了虫族,尤安几乎没见过这么多血。
皮肉被鞭子破开,洇出丝丝血迹。雄虫的、雌虫的,还有自己的血,染红了冰凉的手心。
没一处是干净的。
尤安的眼眸被赤红的一幕刺痛,子弹无情灌入他的眼底,无法避免,无法逃脱。
慌乱之下,他几乎自虐似的收紧手,移开目光,却骤然看见雄虫昏迷不醒的样子。
脏乱的头发盖住眼睛,满脸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不停地沿着脖颈消失在衣襟处。
砰——
有什么在脑子中炸开或者撞烂。
眼前的雄虫与五年前死去的那个男人彻底重合。记忆声嘶力竭,播放着无声又震彻耳膜的痛苦片段。
阖家的明灯,无人的街道,烂醉的男人。
车失去方向,撞向了石栏。
他本该死在新年将临的那个夜。
和自己的父亲一起。
猛地,一股剧烈的恶心翻涌在胃部,想要呕吐。
已经管不了自己是否狼狈,管不了四周的别虫。
尤安跑到洗漱间,不停地呕。
等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尤安缓了一会儿,来到洗漱池漱口洗手。
镜面巨大平整,倒映着他憔悴的身影。脸上留着血色的指痕,面色却苍白无比,活像是一只艳丽的水鬼。
水不断流着,哗啦哗啦。
尤安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擦了一次又一次的脸。
那些别虫留下的物理痕迹已经全然消弭,却总似印在了皮肤之上。
如附骨之疽。
直到衣衫已经湿透,直到外间有虫询问自己的情况,尤安这才停下来。
“我没事,不用进来。”
“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金发亚雌站在外间,应声道:“好。”
水声已经停息,尤安脱力地背靠洗漱池,坐在地上,恍若一枝被刀尖搅碎的鸢尾花,流淌着稠艳的汁液。
他把头埋入双膝之间,试图去缓和自己的仓乱。
但今日的情绪和掌心的伤口相连。
伤口没有愈合,反而因为过度的清洗露出柔软的肉。
血即便被冲掉,被擦干净,依然一直从那点地方渗出,全然不受控制。
这种滋味异常难受。
如鲠在喉。
他突然想起,明明兰克斯说过,会保护自己的。
——骗子。
尤安把自己蜷起来,变成一只缩着的刺猬。
他的眼角偷偷湿润,酝酿着一场酸涩的雨,却迟迟未下。
而等外面的虫再次见到他时,除了湿了的衣衫,已然没什么能昭示他方才的狼狈不堪。
尤安开始处理那只雄虫的事宜。
得益于雄虫的胡闹,离婚的进程加快。他帮瓦内尔递交了最后的离婚申请资料。
此刻,一切都回归正轨。
他看向窗,春天就在外面。
妈妈说过,要坚强。
所以,不能失控,不能流泪。
_
是夜,客厅内的灯光温暖,如羽覆地。
1314把药箱打开,眼巴巴地看着尤安,像一条快要哭泣的小狗。
“好啦,没事的,就破了点皮。”
尤安开始换手上的药。
1314盯着那块伤口,感觉比自己身上戳个大洞还可怕,闷闷道:“主虫总说没事,明明自己很疼,需要呼呼。我听别虫都说了,会哭的虫崽才有糖吃。”
尤安拿着治愈喷雾的手一顿,随即半开玩笑道:“我就算说疼,你也不能给我呼呼啊。”
“谁说不能!”
当即,1314举起机械臂,酷炫地变成了一个……小型吹风机。
尤安:……
“1314当真是,全能。”
“那当然。”
1314的眼睛睁得老大,小尾巴快翘到了天上。
于是,当喷雾药液咬在皮肉上时,1314的小型吹风机缓速运行,轻微的鼓噪声听上去莫名地心安。
一时间,手心的疼痛似乎真的被风带走了。
摔倒的小孩得到了安慰,和专属于他的呼呼。
1314小心翼翼的,给尤安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小大人似地嘱咐道:“不能碰水。”
“嗯,知道了。”
尤安用包扎的手轻轻摸了摸1314的脑袋,然后得到了1314的怒目而视。
1314举起他的两只机械臂,抗议道:“不能用受伤的手!”
“好吧。”尤安妥协了,改用另一只手,“现在可以了吗?”
“嗯嗯。”1314仿佛舒坦得开始冒泡泡,像阳光下在草地晒太阳的小狗。
而等1314提着药箱离开,客厅安静,恍若无人,只剩下游走转动的指针。
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篝火烟花熄灭后,一地荒凉余烬。
尤安的目光落在雪白的绷带上。
不知道兰克斯看见这伤口会怎么样,大概会用“谴责”的眼神看他吧。
单薄的背脊靠着沙发,头枕在上边缘,露出一道苍白完美的曲线,恍若引颈就戮的天鹅。
修长的左手轻搭在眼部,挡住了刺目的灯光。
这五年来,尤安习惯了一个人和1314一起生活。而兰克斯,他在短短一月多的时间内,打破了这种井然有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爱在产生问题。
强烈的失控情绪影响到了自己的工作。
他走神的频率越发的高。
甚至因为会议上失神,还被奥利维亚单独谈话。
而这些,本不应该出现。
失控即为痛苦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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