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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去国不系舟(伍)

这一通变故,把崔宜吓呆在原地,她搀扶着令燕,缓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们怎么来了?”

在清微笑道:“殿下识破了奸人的诡计,不愿受他们的摆布,我们自然就来了。”

这一下,提醒了崔宜,她侧过脸,紧握住令燕的胳膊,问他:“令燕,你去做什么了?那柳三有没有伤着你?”

令燕木着脸,去看龙慈与在清。在清面上仍带着笑,手指轻拨腰间箭囊,一副松快的样子,但龙慈却冷厉如判官,直言命令:“令燕,向宜公主把实话说了。”

“实话?”崔宜不解,“什么实话?”

令燕顿了顿,开口道:“依我看,该说实话的,是你们二位。”他说:“你们口口声声答应放我与公主离开,却一路尾随至此。身为公主护卫,见到她身陷险境,也不出面相救,只待到生死一线才出手,也不管会不会出差池——我倒要问问,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思?”

听得这一番诘问,崔宜瞪大了眼,看一看令燕,又去望龙慈与在清。被质疑动机,龙慈二人却殊无异色,在清反而还抚掌笑了,他道:“师姊,我早说了,凭他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宜公主不信了他,才有鬼呢。”

龙慈则向崔宜道:“殿下,我二人承师门之训,不得随意涉介他人之事,还望你体谅。”

崔宜听了,点一点头,安抚令燕,道:“没事便好啦。”

“谁说没事了,”在清向前迈了两步,一只手拎着铁弓,一只手抽出一支羽箭,向令燕道,“我们的实话说完了,轮到你了。说说吧,你的新主子薛惇,是怎样教你出卖宜公主的。”

一听此话,崔宜急了,她握紧了令燕胳膊,忙向在清道:“他是被胁迫的!那姓薛的恶人伤了他的手臂,令燕怎会听他的号令?”

“这世上人千奇百怪,为名,为利,为命,就算把他的父母吊死在门楣上,把他的幼弟淹死在水井里,他也能跪下来,用舌头舔去仇人鞋履上的灰尘。”龙慈淡然地望着令燕,“宜公主,你可知,进宫来的男子要做阉人,这是皇帝的命令。那许多宦官,阉净了身,不也端茶倒水,奔前走后,侍奉在残害了他们的皇帝身边么?”

一番话,如千斤的枷锁,叩压下来,身体里几百块骨头,都如削细的青皮竹签,紧拧着,弯曲着,咯吱作响了,要一根一根崩折。令燕抬眼,慢慢嗤笑出声。崔宜听得心如刀绞,她喃喃:“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在清则对令燕道:“如你所说,我们一路尾随,你做了什么,我二人都分明瞧在眼里。你本有无数次回头的机会,却偏偏把事情做绝到如此境地——我师姊这一番话,不算枉屈你。”

崔宜惊疑:“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她又摇撼令燕的胳膊:“令燕,你快解释呀——”

话音未落,便听得大道尽头有人呼喝:“前边就是小人的酒家,公主就在那儿!”一回头,只见乌泱泱一队人,轻衣便服,皂靴底盖在灰土地上,声音轻而疾,刀鞘敲着银扣腰带,嚓嚓作响,正冲崔宜的方向而来。崔宜惊愕,抬眼去看令燕,只见他慢慢拧动胳膊,从她的抓握里挣出来。

官兵顷刻已至跟前,衣帽葳蕤,刀剑峥嵘。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光遍野,月色下,儿时的玩伴眉目依旧淡如远山,嘴唇润如春水。他退开两步,最后瞧她一眼。

终于,他拗过身子,向官兵跪拜,开了口:“小人私许宜公主出奔,罪该万死,悔不当初。”

心里已有什么很脆地裂开了,哗啦啦,旧日的风又鼓吹进来。她在那风里干缩下去,缩得无限低,无限小。

崔宜不知道自己怎样回到皇宫,只记得周遭全是绰绰的影子、窣窣的响声。她颤抖如筛糠,脸在发热,泪却冷得像钝刀,一道一道,豁开面颊。有人把她揽在怀里,格开一拥而上的官兵。眼泪沾湿那人的衣襟,她的脸就紧贴着那片濡湿。

耳畔,有人说话:“殿下,你听着,若要自救,你须得做两件事——”

“头一件,你要叫令燕把薛惇供出来,把状词留存妥当。”

“次一件,你须得求陛下,让你当堂对峙。若是有人刁难你,你讲出薛惇的名字,朝堂之上,必定有人替你辩驳。”

“或许这吴国之中有百人待你死,但我二人,却盼你活。”

“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为了一己私利陷害你的人。你万不可自暴自弃,遂了他们的愿。”

“在这世上,除了身死,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哐当。皇帝踢倒了鎏金铜香炉,细白的香灰洒了一地。耳边的殷殷叮嘱消散,崔宜跪在殿中央,木木讷讷,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你啊你,”皇帝气得发笑,又急又重地踱步,他的手指要点到崔宜额头上来,终究忍住了,“庙堂里那些裙屐之辈耍弄朕,也便罢了,连你也敢耍弄朕!如今好了,全天下都要笑话,朕养的女儿,跟一个阉人私奔!”

“朕予你吃,予你穿,只差把你宫殿的门楣漆上黄金,把你头顶的瓦片都换作琉璃——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见崔宜垂着脸,恍若未闻,皇帝骤然俯身,把虎口钳起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扫两圈,笑了:“真与你那卑下的娘生得一个德性!难怪不堪重用,坏朕的大事!”

他把手一甩,崔宜便跌在地上,脸碰上冷硬的殿砖,磕重了,很快浮上来淤青。颧骨隐痛,逼出眼泪,砸溅在地上。皇帝对她母亲的贬骂终于摇震了她。她伸手,抹去泪水,看着手上透明的水渍,浑身发起抖来。

“朝中已有数人上书,要朕废了你,把你逐出宫外。”皇帝还在说话,他似乎很乐见她绝望:“你也别妄想还能遁到紫薇观去,朕怕你不干不净,玷污了观里的真人!”

她做不成公主了,也去不了紫薇观,或许连死了母亲的冷廷也不容她待了。她就要无处可归,从此不是任何人。她伏在地上,眼中已无泪,身体里有如炭煎,四肢却冰凉如浸过冷水,可她还在说话,字句从嗓子里刮出:“父皇。”牙齿要格愣愣响,却被她咬住了:“我想见令燕。”

“还想见他?休想!明日朕就把他吊死在午门!”

听见“死”字,她已无动于衷了。地砖硌在手腕上,像寒冰刻的镣铐。她感觉自己在发烧,嚅着嘴,她低声道:“父皇吊死他,也没有什么用。”

“哈?那你说朕该如何?”

“他是受人指使,而我被他蒙骗,”按照龙慈与在清所教,一个字、一个字从发白的嘴唇里吐出来,像把脸浸在面盆里,咕噜噜的,自己耳朵里快要听不见——她竟然还在求生么?——“女儿叫他写一份证词,指明他背后之人,以证女儿的清白。”

“是了,是了,”皇帝发笑,“什么‘指使之人’,薛惇?他就算供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女儿自有女儿的办法。”

皇帝把眼瞪她片刻。此事有关皇室脸面,大张旗鼓地惩戒,只会火上浇油,把这仅剩的一点脸皮都烧毁了。这个女儿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叫她收拾,也是应当的。若她真有法子息事宁人,那是再好不过。

半晌,皇帝把手一挥,背过身去:“滚去见那阉人吧。”

*

令燕被下在狱里。崔宜来见他时,他正蜷在生了湿霉的稻草上熟睡。等狱卒把铁棍敲在木椽上,铛铛的,他才转醒。张目见了崔宜,他垂下眼睛,慢慢地坐直,把袖子揩净脸上的灰尘,又整顺衣裳,这才抬起脸,看向崔宜。

知道此后见一面,少一面,两厢谁也没开口讲话。

崔宜闭了闭眼,强忍住泪水,问他:“令燕,是我待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要答应薛惇,做这样的事?”

他微微掣动嘴角,说:“朝堂之上,但凡听闻此事的,都知晓是谁的主使,可知晓了又怎样?殿下,你不必来向我套话。”

“我没有想套你的话!”崔宜叫喊出声,她发着抖,说,“我只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对待我。”她泫然:“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呢?”

“殿下,你是天子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阉人,”他几乎要笑了,说,“你明不明白,阉人是做什么的?是浆衣裳、倒夜壶,是抽自己耳光哄人开心,是跪举着漆盘,接你们吐的果核,是伺候人的!”他举起残断的左臂,对她道:“薛惇只为捉弄你,随随便便砍下我的手臂。我的一条胳膊,换你的一场不轻不重的惊吓,哄薛惇不过半日的开心……我就是这么个东西——这样卑贱的人,做一两件下流的背叛之事,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字字句句,好似吞铁咽针,崔宜只觉心如刀绞。哆嗦着手,她从颈中扯出一枚吊坠,那是在清给她雕的白玉狮子头。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她说:“令燕,我从来没有这样看待过你——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还记得,你来廷中第一天,我那时饿得受不住,把手指吮湿了,正按地上的蚂蚁吃。此后,我每多活一天,没有旁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多庇护了我一日。”

她泪里挤出一个笑,反问:“你要是卑贱,那我是什么呢?皇帝的女儿,也是被卑贱之人养活的……”

“够了!”

他踉跄着站起身,向她走过去,直到被木椽阻住,言辞近乎刻毒:“殿下,你以为,我是大发善心,才喂你吃,给你穿?——我只不过是因身份低微,巴结不上其他皇子公主。这才讨好你罢了。劝你去紫薇观,也不过是因为能向陛下讨封赏,你不愿去,我便舍弃了你,转而投了薛惇!这事便是如此简单,你却总是想不明白。你落到如今的田地,就是因为你没有识人之明,连我这样的人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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