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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沙卧孤雁(伍)

崔宜吓凉了手脚。这石台起在八卦阵当中,显然是宝贵,上头搭的危楼,自然也是极被珍视的,可如今,却全被她碰毁。

昂起头,她急忙去寻袁不忌,只见一片青色衣袖在楼顶翩飞,袁不忌脚踩着木梯,踏出咯吱的响,嘴里还兀自念叨,显然不曾注意到楼底下的动静。崔宜见状,稍微吁一口气,忙把手来拢起短棍,依照记忆,一根接一根地搭起来。

她虽然记忆奇佳,过目不忘,但手掌小,常常把不住短棍,兼又棍形古怪,又无胶糊黏合,常搭了一半,又纷纷垮塌下来,急得她额上直冒汗。抬头窥看袁不忌,见她要下楼来,不禁心慌得砰砰乱跳。

啪啦,已不知是垮了几次。崔宜闭了闭眼,暗中叹一口气,心说要不就这么算了,大不了,再多被一个人讨厌罢了。再睁眼,见到石台上乱滚的短棍,想到近日来的事,心中又委屈难平——她又不是生来就该被讨厌的。师姊们不待见她,她便这样自暴自弃,岂不是反倒中了她们对她的偏见?

不过是搭几根短棍,有什么难的?师姊们排挤她也罢了,这不过几支死物,她能被它们刁难住?

崔宜深吸一口气,跪坐在地,凝了神,捡起短棍,再次搭起来。

又试了几回,她逐渐摸到诀窍,即便垮塌,也不再抬头,去担忧袁不忌下楼来。她索性全然豁出去:再坏,不过是被发现,赶出阁楼罢了。

短棍一支挨一支地搭高,她揸开手指,抬平手臂,稍稍扶住不稳的短棍,屏紧呼吸,慢慢试探平衡点。棍上银线牵扯,抬高来,根根紧绷,似在提点短棍应放的高度。找准了方法,恐慌渐渐消匿了,她睁大眼睛,细细观察每一根短棍的动静。

还余两根,她就能重建“危楼”了。握起短棍,她的心又开始狂跳,手心里的汗也越沁越多,可又腾不出手来,在衣裳上揩一揩。再放,危楼轻摇一下,并未坍塌。最后一支,她憋牢了气,把眼睁得浑圆,盯紧了“危楼”,探过手,把住余下那支短棍,扯带起银线。

阁顶繁星闪烁。耳中忽然安静了,整个阁楼似乎只剩她对着石台上的短棍。

肩膀紧抬了许久,此时,忽发起酸来,握住短棍的手也微微打起颤。“莫慌,”她在心中暗讲,“莫慌。”手掌着短棍,慢慢探过去,一寸一寸,探着位置,“磕”一声细响,被她架在“危楼”顶上。“危楼”丝毫不动。她暗祷了一声,眼睛钉紧短棍架,缓慢撤开手。

终于,不用她扶,“危楼”也立稳了。恍过神,她这才发觉心跳如鼓,手脚冷凉如冰,跪久了,膝盖有如针扎,腿压在身下,此时已全麻木了。她侧过脸,把拳头轻捶腿肚,肢体这才慢慢注了气力,供她挪着身子,爬将起来。细看那短棍,似乎与之前搭构得有些微不同,但她已无暇理睬了。

恍惚,总算有风吹了进来,汗亮的额头一片冰凉,耳中,沙沙雨声,也逐渐清晰——她全神贯注,竟不知楼外又下起了雨。后退两步,她把亲手搭的“危楼”看了又看,目光细细摩挲,眼睛里盈上来一些泪:她就知道,她一定做得成的。

此时,阁外忽来一阵喧闹,崔宜回脸去看,只见石阶下头一袭杏黄道袍飘入烟雨,一晃,便不见了踪影,显然是众妙师傅讲完经离去了。

终于,能见在清了。

“啊!”她欢叫一声,只差没跃起来,拗过身子,拎着裙袍,迈开腿,冲出阁楼去。

刚迈出阁楼,身后八卦阵中就一阵訇訇闷响,崔宜满心想着在清,来不及回顾,便也不曾瞧见梯上的袁不忌闻声回头,望楼底睃了一眼,耷拉的睡眼顿时瞪得又大又亮。

她倒抽一口凉气,连星宫图也不看了,哒哒三步并作俩,奔下楼来,四顾阁中无人,忙两步跨到门前,“砰”、“砰”两声,阖拢了大门,又抢过门闩,两臂举起,把它卡入槽中,牢牢抵住门扇,只余狮衔铜环磕在朱门上,铛铛地响。

*

雨丝廉纤,拂在面上,又柔又凉。布履踏在阶上,溅起涟涟泥水,打湿了袍角。雨水挑在睫毛上,染得眼睛发痛,崔宜却全然不顾,只一心地跑下去,要赶在前头,截住在清。

刚迈进后殿,风雨飘摇,帘幡鼓起又伏下,在眼前遮遮挡挡,叫她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但她把耳朵一支,听得殿中还有人讲话,也无顾忌,高声叫出在清的名字,泠泠然,响彻祖师殿。

“宜公主?”帘幡后传来应答声。她笑开,知他还留在殿内,心中欢喜无限,只把手一挥,帘幡兜开,露出前殿立身回头的白袍少年。殿中天光白亮,他依旧结着松散的长辫,见到她,清俊的脸上同她一样,也是又惊又喜。

这一刻,仿佛风也歇了,雨也霁了,崔宜满眼装的都是他,不顾殿中还另有弟子,只是冲在清跑去,手臂一张,欢喜地跃身扑进他怀里。见此情状,殿中一片哗然,在清搂住她,向旁的人瞥一眼,哄闹声顿时就小了。崔宜勾着他的脖颈,脸贴近了,一丝一毫也不愿松开,一边笑着,叫他的名字,一边又几乎要落下泪来。

其余弟子受了在清那一瞥,便只当没瞧见崔宜,渐渐往殿外散走。在清轻抚她的背,把她扶稳了,目光柔软,端详她的脸,问她的近况。他这一问,只如揭开了她心上的封口,积攒的委屈烘烘地涌上来,她抽了抽鼻子,酸了眼睛,移开目光,叹一口气,把近情说给在清听,讲师姊们不把她当师妹,而是当一个仇敌般的吴国人。

她问:“吴国与冯国又没有打仗,众妙师傅还来吴国皇宫讲经,师姊们为何却嫌我是个吴人呢?”

在清拨来两个蒲团,牵过崔宜的袖子,引她在殿柱旁坐下。听了她的问话,他沉吟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若在吴国学史,听到的话许是与我们不同。”

崔宜回想了一阵,道:“我似乎听宫人说过,狄人占据了我们吴国原先的疆土,才建了冯国。”

在清无奈笑道:“这话对,也不对。”

崔宜好奇,在清便道:“百年前,还有一朝称作‘魏’,如今冯国的帝室姚氏,也是魏的天家,而你们崔氏——”谈到此处,他面上显出难堪的神色,“曾是魏臣。”

可崔宜并不在意,只是“唔”一声,在清便也继续说下去:“魏时,与北方的外族和亲,送了一位质子,去做玛谷公主的驸马。吴国崔氏取代魏之后,玛谷公主便辅佐自己与这位质子的儿子,南下攻伐吴国,建立冯国,与吴二分了天下。玛谷公主,是冯国赫赫有名的元襄皇后,她的儿子,便是武帝了。因此,如今姚家的血脉,一半源自中原魏朝,另一半则来自玛谷公主。你们吴人说冯国是北狄建的……哈,也不算假话。”

崔宜点头,但又思忖:“虽然两国有些仇怨,但也都是许多年前的了,怎么到了现在,师姊们还是把我当仇人一样?”

在清叹一口气,说:“如今的冯国,虽有一半所谓‘外族’的血脉,官员也是胡汉混杂,但朝中遵循的大都是中原的旧制,而吴国称我们为‘狄’,含了不少……蔑视贬低的意思。观中弟子,又多是朝中大员的子女,自小耳濡目染,听闻这样的诋毁,不免对吴人含抱敌意。你是观中唯一一个吴国人,又是公主之尊,她们心中不忿,便迁怒到了你的身上。”

“可你和慈师姊就不这样待我呀!”

在清笑了:“所以,师傅才会遣送我二人去吴国接应你。”末了,他补道:“师姊宽厚温仁,这天下的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生灵,她自然不会别样待你。而我,”他似是想起什么趣事,笑意更深,“我是个游手好闲之徒,懒得与人争论对错,什么‘吴人’、‘冯人’,到底孰汉、孰胡,想得多了,反而烦恼。都出家做道士了,在乎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说得对呀!”崔宜连连点头,转而又叹气,“若是师姊们也这么想,就好了。”

在清问:“山南竟没有一位师姊妹待你稍许亲和的?”

崔宜摇头,丧气道:“稍许亲和,那是一位也没有,反倒师姊们还有分外厌恶我的。”

“谁?”

“须膺师姊,”崔宜眼神黯下去,“我初到观里时,须膺师姊来接我,我不当心,扯烂了她的衣衫。她看我是吴人,本就不喜欢我,而我闯了这样的祸,她更是讨厌我了。前些天,我又弄洒了她的朱砂……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可她……”说着,她把袖子掩住了脸,呜咽起来:“她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在清轻拍她的肩头,安抚她,等她哭够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碧绿的竹筒,揭了盖子,倒出一丸黑溜溜的圆球,放在她掌心。球丸气息甜香醇郁,直往鼻里钻。崔宜向师姊们学了不少东西,只一看,便知这是药饵,是把核桃、芝麻与其他药材碾细碎了,和蜂蜜搓成,是观里少有的零嘴。

她捧着药饵,咬了一口,眼里又浮上来一些泪。

在清道:“须膺是这个脾气。她非但不喜吴人,还看不上高门大族,你这两样都占全了。”

崔宜脸色暗下去,唉声连连。她说:“可我也不是什么实在公主。”

在清摇头,笑了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他道:“其实,她自己也是南阳的县主,还曾是岐王的孙媳,打小养尊处优,同……那些高门大族也无甚分别。”

崔宜好奇,在清便把岐王与须膺细细讲来。岐王复姓宇文,年轻时,追随玛谷公主北下平定中原,劳苦功高,武皇帝划了岐地,册封了宇文氏作王。他也是冯国唯一一位异姓王。而须膺的母家在南阳,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父亲也有个郡公的散爵,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与人出游时,从马背上跌下来,摔瘸了一只脚。

须膺出阁前,素有蕙质的贤名,被岐王相中,引介给岐王孙。本来,这该是一桩美事,可惜须膺嫁去不过六个月,丈夫就得了急病,死去了。她做了寡妇,回到母家,又有许多人上门来求娶,其中也不乏名门高士,可不知为何,她忽然坚了心意,要来紫薇观出家,称与岐王孙感情笃厚,不愿再嫁,余下半生,只想为他在观中祈福,引他早渡冥世。

原来,须膺师姊嫁过人,还死过丈夫。崔宜听得愣神,问:“那她应该是很喜欢她的丈夫了。”

“也许吧。高门联姻,很罕见感情好的,”在清在她额角轻敲,笑道:“你别看她为人庄肃,实际上,她也不过大你三四岁。”

崔宜虚心求教:“那我怎样能讨她的欢心?”

在清摇了摇头,道:“要得她的青眼,可太难了。”话音刚落,他忽然来了主意:“其实,这观中还有一人,不会介意你是冯是吴。但她不住在山南,你许是没有见过她。”

崔宜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但未讲出口,只是问道:“是谁?”

“大师姊,袁不忌。”

袁不忌的名字一出,崔宜的心凉了半截。得罪人的事,她不经意做了好几件,已尝到了苦头,近些天更是小心谨慎,若是放在平日,无论袁不忌讲什么晦涩东西,她都一定会佯装认真,听到袁不忌不愿再讲为止。可今天她急着见在清,把学观星的许诺抛到脑后,将袁不忌一个人撂在了拙讷楼里,更甚,她还碰散了八卦阵里的短棍,没来得及道歉,虽然复了原,但万一给这位大师姊瞧出破绽——

在清兀自说:“大师姊为人不拘一格,又一心扑在天宫上,自然不会理会你是吴人,还是冯人。”说着,他把手一指祖师殿后拙讷楼的方向,说:“她住在上边的拙讷楼,你若得空,时常去探一探,串一串门,一来二去,同她熟悉了,这山南其他师姊妹尊敬她,也会待你好一些。”

在清:你去巴结袁不忌。

崔宜:不早说。我刚刚得罪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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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沙卧孤雁(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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