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见机问他:“要进去见见她吗?”
李虞没有说话。牧见机接着又道:“她这几日越来越忧郁了,时间一长,只怕会生出病来。”李虞静了一会方道:“让御医到你府上来吧。”
“这是心病。”牧见机道:“心病哪是药可医的?”
李虞转过身,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今日天气不错,蔚蓝祥和。
“臣知晓万岁爷为时局担忧,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会与万岁爷和衷共济。如今两人都受磨难,何必硬撑着呢?”
李虞轻轻咳了一声,抬起手,阻止了牧见机接下去的话。
“兵部的常裘是南丞相的人,你去处理一下。”
牧见机一时未走,那时尹潇楚在皇帝身旁的时候,他嫌厌她总喜欢出一些新主意,让皇帝乱了章法。可是如今她走了,皇帝如他所料般前行,却踽踽的,像是一个失了心的稻草人。
牧见机没有经历过爱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某些人来说,一个人的存在会如此重要。皇帝做的无有纰漏,他是一个英明的圣君,处事端平,无怀私曲,他追寻他,服膺他。可如今他站在他身后,却在他身上看不到生机。
与尹潇楚在时那个偶尔会轻笑的男子完全不同。
皇帝决定了的事他只有执行的权利。可那个站在百花繁盛处的男人,落寞的如同一盏孤灯。
四书快要讲完,同行听课的人也越来越少,时令进了四月,雨季如期而至,雨丝凄迷,各色油纸伞轻捷如羽般的飘过,重又隐入朱楼碧瓦中。
已近晚间,天地微茫,细雨索索。今日下课的晚,家人已经在厢房等她了,待吃完饭,尹安道:“储君已定,礼部提议大赦三日,为储君祈福。”
尹潇楚怔了怔,在水盆里洗了手,微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尹母在一旁看着她,扯了扯尹安的衣袖,尹安眸色复杂,外面雨声清亮,驱散了些许闷意。
“你母亲与我说,你可能不喜这门亲事,父亲想听听你的意思。”尹安道。
仆人将席面撤下,尹潇楚望着外面朦胧的细雨道:“女儿听你们的。”
尹母叹了口气到她身旁坐下:“你是母亲身上落下来的骨肉,母亲怎会看你不开心?你若是真的不愿嫁,我们…”她看了尹安一眼:“你父亲与我来想办法。”
尹潇楚不说话,尹母道:“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了?这还是我们那个心如玲珑般通透的潇楚吗?”
她眼圈发红:“有什么事与我们说,父母能帮你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不要这样闷着自己,让我们心疼。”
屋中清凉,尹安叹了口气,尹母突然下了决定般道:“不如我们跟伯府退了亲事?女儿在家,我们养的起她。”
“你说的是什么浑话,亲事有那么好退的吗?一旦退了亲事,潇楚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谁还会再来提亲?”尹安道。
“可总不能看着她这样。”尹母道,坐到一旁擦起了眼泪。
尹潇楚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母亲,不需要为女儿挂心。”笑容一闪而逝,她说:“我会好的,我会忘了他。”
尹母看着她:“你能忘了他吗?”
“我能。”尹潇楚道:“一年、两年、三年,终有一天会忘了的。”
尹母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若是你没办法忘了他,母亲去请人到宫中说话,送你入宫去吧。”
尹潇楚摇了摇头,道:“让双亲为女儿担忧,实在是心有不忍。好在婚期已定,嫁了人就会慢慢淡忘,母亲不必忧心,女儿先回房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她出了门,尹母又坐回尹安身旁:“看她这样,心头实实是难受,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错似的。”
“你不要多想。”尹安劝道,看着尹潇楚的背影:“但愿一切都像她说的那样吧。”
雨停了,黄色琉璃瓦洁净如新,万公公领着牧见机与杜之疆进了暖阁。皇帝正在批折子,一旁的累丝小笼里燃着炭火,热意蒸腾。
牧见机进去没一会儿额头上就伸出了薄汗,皇帝淡淡道:“你去外面呆会儿,朕与杜之疆说话。”
外面凉风阵阵,倒是妥帖。牧见机问站在一旁的万公公:“万岁爷的身子?”
“近几日总是咳嗽,御医吩咐了不要着凉,凉了肺就更难治了。”万公公道。
牧见机皱起眉头,瞧向万公公:“可说了病因?”
万公公担忧的瞧了眼里间道:“只说是忧思所致。”又瞧了瞧牧见机,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万岁爷长情。”
两个人的想法一致了,说起话来就轻松了,牧见机是军营出声,便没那么多道道,直接道:“都说自古帝王多薄幸,咱们这位,我看倒还是薄幸些好。”
万公公笑出了声,牧见机智略超群,胆子也大,谁敢这么评论万岁爷?还是在这乾清宫的门口?笑完了道:“大人慎言,慎言。”
牧见机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万公公望着远处的天光,呢喃道:“谁知道呢。”
“沐将军派你去处置兵部常裘之事,进展如何?”皇帝问道。
杜之疆回道:“臣抓了常裘,并未向外流露是谁的意思,等了几日,果然有人来找臣说情。”
牧见机说过,隐藏的暗子才是最好用的,这也是将这件事交予杜之疆办的原因。他立场不明,原是南丞相的属下,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就以为可以透过他找一个门路。
“是丞相的人?”皇帝问道。
杜之疆的脸色凝肃起来:“不是丞相,是萧国。”
皇帝的眉头蹙了起来:“说说理由。”
“来说情的人是南丞相的手下没有错,可臣仔细问了,他并不知道丞相的底细,说明丞相与他并无太大的往来。之后臣又询问,方知他是丞相府总管常喜的远方亲戚。”杜之疆道。
“既是丞相府的总管,怎么说不是丞相授意?”皇帝问。
“万岁爷容禀,臣在丞相身旁的时日不短,与常喜也多有接触,可据臣观察,常喜很多行动,都与丞相的原心相悖。且臣曾经询问过丞相,丞相并不知晓常喜的所作所为。”杜之疆道。
“有常喜与萧国暗线接触的理据吗?”皇帝问。
“常喜经常出入平康宣仁二坊,这两坊最是鱼龙混杂,已经抓到了很多萧国的眼线,常喜与其中很多人都有接触。”杜之疆道。
“倒是可疑,只是还未确定,不能因此便断定常裘与丞相无关。”皇帝道。
“与丞相有没有关系并不重要。”杜之疆道,他看着皇帝,面无卑色:“可能与萧国有关才是此事的关键。”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重又把牧见机叫了回来,对牧见机道:“萧国可有异动?”
牧见机面色凌起:“臣正想向万岁爷禀报此事。”
萧旌被急召回了萧国,皇帝并没有阻拦他,今年二月,他已经做了萧国的王。
萧国登位之路虽然曲折,但并不艰难。先萧王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由于担心国家内乱,萧王驾崩的消息被隐瞒,待萧旌回国坐上皇位方公开。
萧旌有一个好父亲,先萧王在世时最大的愿望便是南下,统一。如今萧旌登位,把完成父亲遗愿当做了他毕生夙愿。
皇帝闭上眼睛揉了揉两额,难掩疲累,内患未定,外乱加身,稍不注意,陪葬的便是整个桓国。
“只怕不日内便会有战事。”牧见机道。
“军制改革如何了?”皇帝询问。
“虽变了皮,里却未换,很多大臣还是原先枢密院与兵部的大臣。不过因为形制重改,浑水摸鱼的人少了许多。真的要打,有一战之力。”牧见机道。
真要打起来,不止是军队战力,军饷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此事还是要与南丞相商议,南丞相掌管朝政这些年,内政是很纯熟的。
天色慢慢暗下来,晚间有坤宁宫的宫人来请,说太子想念皇帝了。
太子年岁尚小,皇后喜欢孩子,便放在身边抚养,只是孩子如今尚未满月,说想念自然是由头。
坤宁宫里放了火炉,皇后正依在榻边逗弄太子,见皇帝进门,笑引着他到了床前。
小儿可爱,正呼呼大睡。
“万岁爷,今日便在这里歇息吧,听宫人们讲万岁爷近日劳累,身体不大安,不如把一些事交予臣妾父亲,也好替万岁爷分忧。”皇后道。
皇后有了孩子,言语间温柔了许多,脸庞红润,如朝阳初升。
皇帝见她开怀,不忍拂她的意,便叫了万公公将一些折子搬到坤宁宫。
灯火明亮,皇后站在皇帝身后,替他锤着肩,过了会儿皇帝道:“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皇后没有走,在旁边又站了会儿,皇帝有些意外:“怎么还不走?”
皇后歪着头笑道:“臣妾想要在这里伺候万岁爷。”
“朕这里不需你伺候,你出去吧,将万公公叫进来。”皇帝道。
皇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消退,把玩着自己染着豆蔻的指甲,红唇轻吐:“若是臣妾没有记错的话,尹府的姑娘陪在万岁爷身旁的时候,万岁爷是允许她议论朝政的,怎么到了臣妾便不成了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