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来的如此之迅速,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因为今日是重阳节。
重阳登高,孙望衔此刻应该陪着长乐公主。
阳光和煦,孙望衔坐在大理寺的大堂上,黑发玉冠,雪色长衫上绣着竹绿枝叶,隐有清风潇然之声。
尹潇楚跟在傅瑞身后进门,傅瑞黑衣黑发,脸色如冰。
见尹潇楚进门,孙望衔漠然的黑眸瞬时生色。
春桃已经被孙望衔的人带了出来,站在孙望衔身旁。瞅着尹潇楚进来,她的脸色带着快意,挑起眼睛看着她。
“案犯已经承认杀害了灵犀。”傅瑞道:“侯爷公然包庇她,难道此事与侯爷有关?”
孙望衔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目光却不加掩饰在尹潇楚身上逗留:“尹小姐大家闺秀,怎么会出现在这囹圄之地?”
尹潇楚反唇相讥:“如此大好的天气,侯爷不去攀龙附凤,怎么又会出现在此地?”
孙望衔面色平静的瞧着她,眼底却波涛涌汹,她也静静地看着孙望衔,脸上带着讥讽的笑。片刻后孙望衔移开了眼神,正要与傅瑞说话,一旁的春桃却一脸愤懑的开口:“侯爷皇室贵胄,岂由你侮辱,你不是也仗着万岁爷的声势,才敢与侯爷如此说话的?”
“也仗着?”尹潇楚笑着反问:“你是同意我说的话了?”
春桃瞬间慌了,跳脚看向孙望衔:“我不是这个意思,侯爷,你莫听她胡说。”
孙望衔脸上带着平淡的笑:“尹姑娘说的是事实么,本侯又有何可生气的?”他眼睛里带着笑看向尹潇楚:“尹姑娘能记得我,就是我莫大的福分了。”
春桃一下子噎了声,她什么时候听过孙望衔如此说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孙望衔,口中的话也没了下文。
她倒是听说孙望衔以前与尹潇楚有过婚约,可她认为那是父母之命,孙望衔不得不从。难不成,孙望衔真的对尹潇楚有意?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心底涌起,她的眼圈周围泛起了红。
以往她是嫉妒尹潇楚的,她嫉妒她家世好,从此才能修养出一身平和之气,仿佛什么都入不了眼。可她也是骄傲的,她长得好,会讨人喜欢,至少她认为在获得男人宠爱的方面,她远远要比尹潇楚要强。
那样一个天天板着脸油盐不进的人,像孙望衔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他喜欢的应该是妩媚的,充满风情的,或者最起码,像她这样楚楚可怜的。
他怎么会喜欢尹潇楚?!
无人有暇在意她的情绪,傅瑞从春桃嘴里听到了公主府的秘辛,长乐公主冤杀人命,他早就盯上她,只恨不得有哪一天能将她抓进大牢,为她所犯的罪恕错。
“不止灵犀的案子,前些日子那些太监宫女死亡的案件,本官一一都记录在案卷之上,终有一天,你们会为你们的恶行付出代价。”傅瑞郑重的说道:“她已经什么都招供了,本官相信有一天,侯爷的罪行也会大白于天下。”
孙望衔喝茶的手顿了一顿:“她说了什么了?”
“说你们是如何残害人命的!”傅瑞道。
孙望衔不以为意,春桃却小声道:“奴婢将侯爷与奴婢相好之事告知他们了。”
她说完后带着几丝委屈:“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尹姑娘说要划花奴婢的脸,奴婢实在是害怕,这才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她可怜兮兮的说完这些话,抬起头,冲着尹潇楚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尹潇楚早就见惯了她这种模样,只是没想到身为长乐公主宠爱的丫头,都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总是这几招,怪腻的。
孙望衔细长的手指就放在桌面上,闻言手指一动,下意识的就看向尹潇楚。
尹潇楚低着头,嘴边是嘲讽的笑。
他抬头看向站在春桃一旁的小厮,小厮会意,将春桃拉了下去,春桃看了他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气急道:“侯爷难不成是要否认?她算是个什么人?难道比不上我对你的情分?”
冷冷的看着春桃被带下去,孙望衔方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她的脑子有些问题,当不得真的。”他起身:“本侯还有事,告辞。”
傅瑞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冷笑出声:“她说的颇合情理,不会有假。”
“那就要看别人信不信了。”孙望衔挑眉道:“傅大人,单是你相信是没有用的。”
遭他一顿抢白的傅瑞无话可说。孙望衔将目光转向尹潇楚,眼神中带起柔软:“尹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尹潇楚的眼色慢慢转冷,孙望衔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门外阳光亮堂,走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春桃带着十分的不甘质问起了孙望衔:“她对你如此无理,你为何不对他发怒?”
“她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我没有必要得罪她。”孙望衔道,脸上带着几分不耐。
“在公主面前,也不见的你如此低声下气。”春桃愤愤的说道:“你攀着公主,难不成她比公主还要重要?”
孙望衔走路的脚步停下来,转身看着春桃。
他的身上带着浓厚的怒意,惧意一点点从春桃身上爬升,她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以后再像这样放肆,灵犀就是你的下场。”孙望衔冷冷道。
他继续向前走,春桃在后面跟着跟着,眼泪就沾满了脸,嫉妒不忿从心中涌出,她突然就想大哭一场。
孙望衔走了,孟山安才悄悄的进了大堂,见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砸了。
“还接着查吗?总能找到证据的。”孟山安道。
“只剩下了尸体,尸体在湖中水泡着,甚至找不出死亡时间。”傅瑞道,他将头靠在椅背上,又道:“即使找到证据,又能怎样呢?”
“无人可用,无人可抓。”他喃喃道。
“那我们就不查了?”孟山安皱起了眉头。
“如何查?经历这件事,永昌侯已经有了警惕,不能提审,便什么用都没有。”傅瑞道。
“唉!”孟山安狠狠的叹了口气。
“能知道凶手是谁,你已经为灵犀做的够多了。”尹潇楚道:“算了吧,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梧桐还在等着你。”
听她提起梧桐,孟山安垂了眼睛,半晌道:“算了。”
孟山安转身离开,傅瑞躺倒在椅子上,外面知了声作响,他望着头顶上愣了半晌,才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人?”
尹潇楚静坐不语,过了会儿外面却突然嘈杂起来,尹潇楚皱起眉头起身,却见着孙望衔扶着满身是血的孟山安进来。
傅瑞猛地站起,叫衙役去找大夫,孙望衔却阻止了他,道:“本侯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御医马上就会到。”
扶着孟山安到里屋躺下,孟山安右胸中了箭,衣服下面渗满了血,蹙着眉头痛苦的哼叫着。
“这箭要是再偏一点,射到这里。”孙望衔拿手指指着孟山安胸口的位置:“他就没命了。”
尹潇楚紧盯着孙望衔:“是你!”
孙望衔笑看着她摇头:“我救了他。”
“就是你!”尹潇楚喊叫道:“你怎么如此残忍!”
孙望衔望着她,黑色的眼珠明亮,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打下了光影,他偏了头,神情竟然有些落寞:“若是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如此残忍了。”
尹潇楚心中的愤怒无可复加,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变成了禽兽!她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不想与孙望衔共处一室,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首道:“当你恶贯满盈的时候,就是上天清算你的时候。”
“好。”孙望衔竟然笑了:“我心里没有别人,更没有苍天,不过竟然你说,那我就信。”尹潇楚冷笑着转身,孙望衔的声音从她后面响起:“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看着我死的是你。”
尹潇楚皱起眉头,出了房门,阳光没有桎梏了落了她满身,孙望衔站在屋中,就那么慢慢的沉入黑暗。
她一时有些恍然,孙望衔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恐怕当他为了功名利禄放弃她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孙望衔这样做是在拿孟山安的命警告他们,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去赌,但是不能带着孟山安去赌。
她无法想象若是孟山安因此死去,梧桐会多么伤心。
从此不再出尹府的门,长乐公主府,大理寺,都已与她无关。她在尹府与牧府之间奔波,昌平三年就如同流水般划过,在昌平四年二月,母亲告诉她,已经与伯府定了亲了。
她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总觉得发生了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好了的,包括她与皇帝的相遇,也包括她与皇帝的别离。
说不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记得那日的花香中竟然带着苦涩。
圣贤书已经无法治愈她,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如同瓶中放久了的水仙,一点点失去了鲜艳的色彩。
堂内是先生读书的声音,声音朗朗,她在读诵着世间的真理。
堂外阳光落了满地,身穿玄色衣袍的李虞正遥遥的看着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