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天,草原晃着光鲜的绿,树荫肆无忌惮地遮天蔽地。是午时,阳的影丝丝爬上门窗,攀上脸颊。门把手被“吱”一声拧动。由朽挎着皮包,正迈开步子要往外走。
“怎么了?”他的衣角被轻微扯动着,于是回头望道。
“可以,今天陪我出去吗?是周末,不工作可以吗?别的小朋友都有同伴,我想和你一起。好吗?”柏桫流不出泪水,但语气里的委屈渗漏,脸被埋在一头雪发之下,“我不好看,他们不和我玩。”
由朽转过身子,半蹲着拨开他的发丝,露出完整的面庞。“小桫明明很好看,况且今天可能也会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去救治,对么?”
“是…”其实他想说的是,今天自己生日。但,镶嵌着圣心的医者,眼里好像永远只有拯救苍生,又悲天悯人。半晌过去,他低下头,良久不语。
“等我回家。”由朽也顾不上,站起身,走了。
漫步于绿意盎然、春风微拂下。向远处看去,诊所外人群密集,个个七嘴八舌着。看到此景,倒也不惊奇。一位全镇最有名的医者,心地善良,为人宽厚。由朽走近些,打开门锁道:“各位,麻烦排队问诊。”
“是啊,可吓人了,死成那副惨样,最后尸体都…”三三两两在窃窃私语不停,直到听见由朽的声音才回神来。
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道:“医生医生,帮我看看先…”,“我先!我前几天得了…”来不及听任何人说清,远处一位妇人倒是咳嗽得响亮。“咳咳…”她忽的抬起头,眉眼柔和,又错杂着一丝虚伪。她挽着旁边男人的胳膊,走上前去。
“麻烦您先帮我妻子瞧瞧,她近日来噩梦连连,头晕恶心还经常咳嗽。”那个男人瞧来慈祥,替她说着,“想必是得了心病啊!我妻诞下两子,却都因天灾**而亡…”
“不然,先生这么说想来心里早有了答案。是被过错或恐惧折磨吧,您们眼底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哀愁。”由朽淡笑着,微眯起眸子。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夫妻二人心中生怯。由朽又道:“一位牧师,一位又是神父,您们会有什么郁闷呢?当真想不明白。不都是光鲜亮丽,焕发着圣光的职业么?”
“这个嘛…”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皱着眉头。
“所说皆是无心,二位别怪罪。不过这病无法医治,止有解心结,面对**真相。甚至从自身寻源,才能除根。”
“麻烦了。”男人面上有些怒气,却挤压在话语。
“慢走。”
忙碌一阵后,没有什么人了。有些想回家,小孩在等。
不理会诊所外人们杂谈,他提起包就要走。
“今天这么早走么医生?”有人突然问道。
“是啊,家里有小孩等我回家呢。”他招招手,心中泛过一丝清甜。
“医生居然娶妻生子了?真是好福气啊!”立刻又有人谄媚道。
“没有没有,不过多谢了。”确实,日子过得安稳。有人相伴,也不枯燥。
穿过云雾,走向天际。断崖险峻,深不见底…神啊,请告诉我:人们活着,是在寻求什么?
由朽走进一家糕点铺,取走蛋糕。夕日余晖,打在他满是笑意的面庞边。他的眼,是如此清澈。宛若溪河,倒映着只漂浮的舟。它们互相依托,可一旦汹涌,藩篱便凭空而现,断层不见。所以,你我虽相遇相知,却仍旧两岸相隔。
“柏桫,我回来了。”丝丝终阳,普照大地。而此刻,大地却嫌他太过光明…一推开门,就看见满墙血迹斑斑。鲜红痕迹从门口直拖延去墙边那人的身体。蛋糕砰一声摔在地上,糊成一团。柏桫压着颤抖,努力拼凑着一只被撕得稀烂的玩偶。可他看不见,可他看不见!他无法再把任何失去拿回来。就连为了活着而强硬维持的丝毫爱意,也毫不保留地被人践踏、被人唏嘘、被人嘲讽。
“你怎么了?!别睡过去!柏桫?!柏桫!”由朽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直到血液也染红了自己的手臂。混沌意识逐渐消散,柏桫知道,那个唯一活着、爱着的他终于到来。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血泪的蜿蜒。
等柏桫醒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还是没有死去。由朽成了禁锢自己的枷锁,令自己无法真正毫无愧疚地离去。
“醒了?不要乱动,也不许再哭。答应我,好不好?”这些话语制住了柏桫正要取走眼前布条的手。可能如今,确实面相丑陋,令人望而生畏吧…由朽走到床前,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想治好眼疾,就不得扯下这缠眼白布。乖乖听话,我在。”由朽轻声细语着,十分柔和。
忽的,他想起了什么。立刻激动地要从床上爬下来,却重重摔倒。
“怎么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拿,疼不疼?!”由朽一边把他扶回床上,一边又担心得嘘寒问暖。
“我的娃娃,娃娃,娃娃…我的娃娃呢?我的娃娃在哪?小知,小知…”他不停重述,语气愈发激动。血泪积满他的眼眶,慢慢渗透了白布。红得鲜艳,红得可怕。
“不哭,不哭。小桫不哭,不哭了…”床上的人越来越抵抗,呼吸越来越急促。由朽不知道那是怎样钻心剜骨的疼痛,只能不断安慰,望他能够停止哭泣。
“没事了,我还在。我不走了,不走了。不哭好不好?不哭了。”止不住的滚烫血液淌下,滑落在由朽的手上。只好轻拍他的背,试图将他安抚,“是这个吗?小熊的娃娃?你摸摸,是你的吗?”手忙脚乱地掏出那只破旧玩偶后,由朽立即放进他的手心。肯定是重要的东西,还好,早早缝起来了…
柏桫摩挲着手里的东西,捏捏手又捏捏脚。终于抚摸到那场大火镌刻在它面上的伤疤,他才缓缓恢复平静。多么大的哀愁,多么悲痛的思念…
“我想吃,面包……”病后薄弱的声线同抽噎搅乱可由朽还是听出来了…那么干噎的东西,当时迫不得已才拿来充饥。偏偏,孩子好像习惯了苦难滋味,再无法抽身。
“喝粥,面包早被你啃完啦。”由朽尽量抑住心脏的疼痛,往他嘴边递去一勺粥。柏桫喝下,一言不发。丢失的盲杖和血染的身体都在告诉自己,柏桫遭人欺凌。孩子找不见回家的路,就只能拖着伤跌撞地爬回来。他,不是天生就盲。自己,也不是天生就如此冷漠。由朽得了肺病,不剩下多少时日。更无法为他,为生命讨回公道。精湛医术,血染心,似白骨埋葬于永恒。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自己那份愚蠢至极。分明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做不了。
窗外沉静,花园几棵树窸窸窣窣作响。抬头望着窗,又低下眼眸。柏桫才开口问道:“我想知晓你的模样。”由朽听闻,将脸凑到跟前。他手冰凉,在由朽脸上轻缓摸索着,在心中描绘出这位“神明”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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