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信基督,常为你祷告。
01.
“师父,我要结婚了。”庄千雅看着桌对面的邱刚敖,“我婚礼你会来吗?”
茶餐厅,风扇陈化,嚎叫着高速打转;耳边是起伏的奶茶蛋挞点餐声,不时爆粗口;街上有人往车响……全世界热闹,更衬他们两个悲寂。
“一个杀人犯。”邱刚敖讲得风轻云淡,“去了只给你丢面。”
回答如蒸汽扑面,热沉沉,湿重重,阻挠正常呼吸。竟将眼泪熏灼出来,也预料到他会讲这种话,可真听到了,难免伤心嗳气。
“我认识几个地产商,”庄千雅试探着说,“帮你找份正职,不难的。”
只是沉默,还有无尽的注视。那眼神变了,变得复杂,惊愕、戏谑、失望、仇怨、愤怒、羞愧……百千万劫难遭遇。从前简单,温柔一半,心爱一半,哪怕她做错事,他在人前训斥她几句,事后多添安慰。
“少同他们来往,尤其是你,一个女孩子,无门无派。”邱刚敖终于开口,“他们不是好人……我都不是好人。”
脸上的疤是佐证,是口吻,还像师父,耐心教导,又事事为她着想。如此可以忽略他脸上的伤疤——她可以,至于其他人,她会帮他解释,一遍连一遍,不厌其烦。
但他吝啬她机会。
“再跟着我,没前途了。你还以为是曾经吗?”曾经,他是警队明日之星,如今,他是刑满释放人员,没前途已是讲得好听,“做我徒弟,受了不少委屈吧?”
邱刚敖指的是他进监狱之后的事;之前,他带她风光。
“我多帮你留意……工作……”庄千雅垂低头,目光同手指一齐摩挲咖啡杯边缘,“只要你需要我。”
“同甘就好了,没必要共苦。”邱刚敖说,“其实呢,后来我都庆幸你那天告假没参与行动,不然,我真是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不是你的错。”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不算。说的算的那些人,他们判我有罪。”
“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
“没有我们。”邱刚敖打断,“我是我,你是你。”
“你是我师父啊。”庄千雅不敢相信,“你怎么讲这种话?”
“我不是警察了。”
“但你永远是我师父。”
邱刚敖叹了一口气,“你是这样,太固执,讲不听。以后同他们玩,要守他们的游戏规则,不要像我一样,出界出局。”
“你都知道我固执了,为什么不依我?”
“依你?你只会越陷越深。我了解你。”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庄千雅退而求其次,“做朋友总没问题。”
“这些年你寄给我的钱,全在卡里了。”邱刚敖拿出一个信封,摆在庄千雅面前,“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一个在职的警务人员同罪犯有交集,当心留话柄。”
说罢,邱刚敖站起身。
“邱刚敖,邱刚敖!”为使他停下,庄千雅提高音量,“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想对你好的人,你都要像这样一把推开吗?”
许多?阿晴同他退婚了,张崇邦没来探过监,上司弃他如草如芥,拼命救下的霍兆堂反咬一口……从来没有许多。
“除了你,”邱刚敖语气没起伏,“没别人了。”
却使人心酸。
庄千雅去牵邱刚敖的手,邱刚敖回握,但只一瞬间便松开了——他摸到她的钻戒。
邱刚敖想起那次庆功,大家喝了不少酒,由他送庄千雅回家。
他们在车上谈笑,她的手不时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喝太多了,”庄千雅说,“路过药房停一下吧,我要去买解酒药。”
邱刚敖下车去买,回来后却不着急开车。
“要是每抓到一次犯人就喝一次酒,我的酒量大概会变得很好。”庄千雅吃下药,“说到底,坏人太多了。”
“郁闷吗?”
“什么?”
“酒量变好这件事。”
“只是酒量变好的话,不会。”庄千雅笑着说,“我很开心和你们一起喝酒。”
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拉近——邱刚敖没系安全带,所以是他靠近她。
“真的开心吗?”邱刚敖将摘下眼镜的手垫在庄千雅脑后,“和我?”
“真的。”庄千雅脸很红,可能是因为酒精,她在邱刚敖手里点头,“开心。”
他们就要接吻,鼻子磨蹭鼻子,呼吸缠绕呼吸。
“师父。”庄千雅突然叫停。
“嗯?”邱刚敖的尾音里带了点燥热的颤。
“我有一个医生男朋友。”庄千雅的话如一盆冷水浇下,“青梅竹马。”
不在意的话,亲吻就是了。反正只是一个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明白了。”邱刚敖戴上眼镜,“我送你回家。”
他们以沉默告别。
竟已是往事,仍历历在目。
但他们从来没缘分,这点未曾改变。
“我埋单,”邱刚敖收回手,“祝你生活美满,事业有成。”
他得不到的,希望她都得到。
“既然你埋单,我要多点。”庄千雅不放邱刚敖离开,“陪我吃完再走。”
邱刚敖回到座位,任庄千雅点餐。
菠萝油、法兰西士多、餐蛋治、沙嗲牛肉通粉、汉堡扒……执着单点,尽管有套餐,饮品后加。
邱刚敖不吃东西,庄千雅大嚼大咽,胃痛苦十分。
“够了。”邱刚敖拦住庄千雅,不许她再吃,“你是罚我还是在罚你自己?”
“如果那天我去了,或许大家都不用坐监。”
为什么将他人的罪背到自己身上?邱刚敖心疼,又责怪她太傻。
“我睡不好。”庄千雅继续说,“我也总是搞砸一切。年轻的时候,可以借口说自己年轻不懂事,又长几岁后,这个理由不能用了。我才发现,我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都会犯错,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上帝会原谅普通人。”
“我们不一样。”邱刚敖拿出钱包,“我该走了,你吃好了吗?”
“师父。”犹豫再三,庄千雅坦白,“我和医生分开过一段时间,但那时你同阿晴姐在一起了。当时我没讲,以为太晚,可当时真的太晚吗?”
邱刚敖装作听不明,“过去的事,我都忘了,你最好也放下。”
他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庄千雅独自呆坐很久,她试图服从命令,放下过去,再放下邱刚敖。
她做不到。
至少在她离开时,她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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