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莫羡不解,“为何?”
容时黯淡下眸光。
“从小……我就没有双亲,孤苦无依,师尊……待我极好,却也严厉非常,修炼稍有怠慢都不得。如今遇见了师娘,才晓得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好是怎样的。”
莫羡湿了眼眶。
眸子里的寒冰碎裂,从裂缝中透着隐忍的悲伤,容时一向霜严的面色多了几分凄苦,如何让人不动容。
“练功孤苦寂寞,师兄弟嫉妒,他们要么不愿与我亲近,要么总是在背地里尖酸刻薄地煽风点火,师娘待我温柔体贴……”
容时脸色霎时僵硬,后续的话湮没在唇齿中。
莫羡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树林葱郁,飞鸟振翅。
高处,小楼上的檐铃在轻扬和鸣,近处,百灵在急速啼鸣。
怀里的人有些羞涩,却还是轻声安慰着他,“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容时失神地望着池子中央小洲上的玉兰树,薄唇微张,似乎想说些甚,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身侧的手动了动,终于犹豫着抬起,在要回抱住人时,莫羡却先一步把手松开。
他暗觉这样有些越矩,对待道侣的徒弟,难免轻薄了些。容时厌嫌别人的触碰,万一心里已经反胃,还要顾及他,自己岂不以长辈身份欺负人。
“以后你若觉着有些事需要小僧,莫跟小僧客气,”莫羡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佯装淡然地转过身,洁白的脚丫打着水花,“你若不嫌,小僧就是你的家人、朋友、兄弟。”
冰凉的水漾着光,流淌过趾缝之间,带走了小腿和脚上的污泥,他弯腰洗干净手和脸,一条青鳞鱼悠然扇着尾巴游来,吐了个水泡,点点他的脚底。
瀑布下的水潭和院子里的池子相通,想必是顺着小渠游过来了。
戳戳它笨大的脑袋,莫羡脚底痒的慌,收起脚,还未踏上台阶,眼前天旋地转,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容时,你作甚!”他依偎在别人的怀里,扑棱着双脚要下来。
“别动,小心摔着。”容时作势把他往上抛了下,吓得人惊叫着环住他的脖子。
“师娘脚刚洗干净,没穿鞋下地,岂不又脏了。”
“没事,几步路就是屋里了。”
“方才师娘还说我莫要和你客气,你怎么自己客气上了。”容时低头,满脸不容拒绝。
他脸红发烫着乖巧窝在自己怀里,苦恼地思索该如何辩解,却最终只能攥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容时嘴角弯起。
莫羡耳朵抵着胸膛,猿臂紧紧禁锢着他的后背和膝弯,对方的身体有如岩浆般滚烫,让他毫无挣脱的半分可能。
脑袋嗡声一片,全剩轰鸣,一时间他又分不清是自己内心的喧嚣,还是耳畔边,对方躁动的心跳声穿过厚实的胸膛,与他的心达成共鸣。
容时也分不清楚。
只有一颗茕茕孑立的心,在黑暗的静默中,咯吱裂出细碎冰缝,在化雪,在淌徉成溪。
水潭的水顺着挖开的小渠汩汩流入水池里,小楼四周开始弥漫起山雾。
容时把人放在卧房床榻上,将他双脚的水渍擦干,又注入灵力,将两只脚暖热。
掌心里,十枚大小不一的圆润脚趾热闹地扑腾着。
“别乱动。”他惩罚一般不轻不重地捏捏他的大脚趾。
“痒。”莫羡脚背绷紧弓起,另一只脚拱拱他的手,“小僧自己来。”
“不行。”
被冷淡拒绝了,莫羡商量着道:“能不能别碰脚底?”
说着,带着茧子的手往他的脚底从上到下一挠。
“唔……”莫羡怀疑容时在故意使坏,腰背瘫软在榻上,靠着软枕,身上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凌乱不成样,两条腿无力地挣了挣,反而被攥得更紧。
当圣洁的僧衣被浸透,欲孽的躯体从中隐现,随着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隆起低伏。
容时稍稍抬眼,目光幽幽。
“衣裳浸了池水的寒凉,我帮师娘脱下来。”
莫羡被脚底传来的痒意逗得直笑,直到笑得提不起力气,只得侧躺在榻上轻轻地顺气,当滚烫的手心贴附在手腕时,他的目光,随着心跳鼓动,犹如被蛊惑般,跌入另两潭深幽难测的寒潭中。
窗外,檐铃发出悠扬清脆的叮铃。
他抖了抖,仿佛从梦中惊醒,灵魂终于归身,懵懂而惊惶地抬头,只见容时半跪在他的榻边,目不斜视,一如往昔,手抚向他的背,好像在安抚他的不安。
被山泉浇透的身体半点都禁不住如此灼热的手掌,衣裳更是半点用处都无,莫羡红了脸,在那只手的手指已经攀上他的后领时,捉住了它。
“小僧自己来。”他期期艾艾地说出口,从榻上坐起来,手指搭上身侧的粒扣,见他没半点回避的意思,催道,“你、你把头扭开。”
“都是男子,有何需避嫌之处?”容时反问。
“小僧是你师娘。”
“师娘是怕我有非分之想,起了心魔?”
莫羡被他坦荡无愧的眼神反驳得哑口无言,反而觉得自己拘礼守节,瞻前顾后,怀疑容时的品行了。
自己资质平平,哪来的自信去怀疑容时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这般想着,他忍着羞赧,一粒粒解开僧衣扣子,将衣裳脱了下来。
容时接过他的僧袍,盯着他的身体,一眼不眨。
这气场太迫人,莫羡两手打颤,万般羞恼,最终还是温顺地伸向了自己的单衣扣子。
单衣没外边的僧衣那般湿,却比之更轻薄,混了些许潮意,黏黏哒哒的贴在身上,乍眼望去,犹抱琵琶,欲说还休。
莫羡都不知是方才的池水,还是此刻沁出的汗打湿的,内心越发急切起来,手下动作加快,最好将这尴尬的场面快些掩盖过去。
越急越不得章法,好容易解开单衣扣子,他攥着领子掀开。蓦地,榻边的容时瞥开了头,看向了窗外。
莫羡微愣,接着一喜,手上立刻把衣裤都脱了,从纳戒里拿来新的换上。
容时年纪尚浅,不知事,却终究还是懂君子风仪的,知礼守节。
局促难堪消散得无影无踪,扣上最后粒扣,他见容时还在望着窗外,不觉有些好笑。
“现在倒是记着身份了。”莫羡鼓起脸嘟囔道,“原来你也晓得害羞。”
他有些好笑,往常容时泰山崩于前都能不改其色,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如此。
“徒弟不是在害羞。”
“那是为何?”莫羡就认定了他在不好意思,总不能每次出丑的都是自己吧。
“徒弟也不知。”眉头微皱,声音中倒是夹杂着几分茫然疑惑。
莫羡谆谆教诲道:“以后小僧换衣裳,你避让些。”
“这是为何?”容时立刻扭回了头,问。
“这是规矩。”莫羡道。
容时没答了。
把换下的衣裳叠好放在一旁,拿了枕头摆好,刚躺下来,半蹲在榻边的人直接坐了过来,复又抓了他的脚。
“你作甚?”
“山泉寒凉,师娘骨弱,我帮师娘暖身,算作方才唐突的赔罪。”容时和缓道。
莫羡两只脚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见他当真想这般做,便也随他了,心中不免感叹,难怪大家都爱收徒弟,有人在身边惦念孝敬着,可不好嘛?
灵气从脚底注入,暖暖融融,在莫羡体内流转了一个小周天,又来到他的丹田处。
丹田只是一个泛称,是收纳和调动灵气的地方,三界修士各有不同。道修是灵根,佛修是舍利子,妖修是妖丹,魔修是魔核。静心屏气,他的灵气轻而易举地探查到莫羡丹田处漂浮着的小小舍利子,如眉心的印记一样,冒着粉色的光芒。
煞是可爱。
寻常人丹田是最要紧处,就算对道侣都有几分提防,莫羡对他这个徒弟竟是一点设防都无,随他出入。
灵气不由多逗留了会儿,幻化成手,开始只是浅浅试探,后来明目张胆地地逗弄起那枚舍利。
舍利原本好好地待着,遇到闯入的灵气,不由绽放起光芒,释放出灵力,要把这恼人的闯入者赶走。
容时的灵气左躲又避,不与它正面交锋,带着它在身体里乱窜。紫色与金色灵气互相追赶,交缠,在筋脉中斗气攀附,又绵绵不舍,互依互靠。
体内压制松懈一分,一丝障气顺着筋脉泄出,渡到了莫羡的身体中时,遇到了苍生悟化与佛法结合的至纯之力,顿时消弭于无迹。
“唔……”莫羡身体微微发烫,额头渗出汗。
容时见他面容有异,收回自己的灵气,给他擦汗。
莫羡却越来越难受,躺在榻上,双眼半阖,体内的灵力已经暴动起来,开始搅动屋内的灵气,从暴乱开始以他为中心,疯狂旋转,寻找出口。
屋内狂风大作,挂在墙壁上的字画和桌上的被褥花瓶全部被撕裂,碎片飘在半空,被吹得东倒西歪。
“师娘,师娘?”容时登时明白,把人扶起来,唤回他涣散的神智,“师娘,你要突破筑基期了,盘腿坐好。”
莫羡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他的话,艰难地从高热中聚集神思。
他冲击几次金丹期而不得,想不到这会儿要突破了。
容时见他实在没力气,帮他把腿团好,喂了一粒丹药入口,哄他吞下去,那自己身体作支撑,勉强让他维持好打坐身形。
莫羡更加难受。
容时带着他体内的灵气在筋脉间游走,那种渡灵方式与他平日修炼的略有不同,之前凝滞不前的心境顿时豁然开朗。
他试着自己将天地间灵气引渡于己身,与容时带他运转的那样,顺着筋脉不断游走,稳固,又逆着筋脉不断拓宽,增加韧性。
筋脉就像遍布身体的大小河流,只有它们增强了,巩固得牢靠了,才能汇纳更多天地灵气于丹田,动手时能调动出的灵气也就越庞大。
吃下的丹药在胃里化成一团暖流,随着灵气周转于身体各处,轻而易举地修复因灵气冲击血脉内壁而造成的损伤,又逼出五谷吃食沉积于体内的毒素,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血液,稳健根骨,强化血脉,打韧内筋,最终在丹田处汇集成团。
莫羡脸色苍白,嘴角流出一抹血痕。
从筑基期跨越到金丹期的一个重要步骤,就是要结成金丹。
之前他体内灵力充沛,心悟也够,本该顺理成章地结成金丹。但他几次尝试,体内舍利顽如天陨,无论灵气如何冲击,它始终稳如泰山,如盘踞在舍利内的毒蛇,逼急了反而不断向外扩散灵气,与天地灵气对抗。
两股灵气在体内筋脉中不断厮杀斗法,差点没把他废了,吓得他不敢再大胆尝试,这样束手束脚当然更加没有突破的可能。
他也不知自己体内的这股灵力,怎么含着这么大的戾气。
眼下盘踞在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容时的闯入激起了戾气,大肆在丹田内横冲直撞,还把他新引渡来的灵气扑灭。这回他尝试用新的法子,用天地灵气诱他出来,游走于筋脉之间,再次聚起一股灵气,心下一横,直接击碎了体内舍利。
没有盘踞之地,原本体内的灵力越发癫狂,莫羡有些不支,越发疲累无力。
舍利已经击碎,倘若这次没能一鼓作气结成金丹,他一身修为即将尽废。
紧闭的双眼满是挣扎,莫羡眉头拧成团,满脸痛苦与恐惧。
修道一途,步步凶险,于天地间的资源争夺,与他人间的尔虞我诈,还有与自己修为提升的步步坎坷。
筋脉开始变得乏力,那团作乱的灵力越发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体外的天地灵气猛地暴增,浓郁得恨不得直逼他倒灌进体内。莫羡自然却之不恭,咬牙催动最后一丝力气,镇压灵力,在丹田处结成金丹。
那一瞬间,他在自己的识海,看到了莲花。
这是在之前修为提升时从来没遇见过的事情。
那朵莲花缓慢地舒展开花瓣,三瓣,九瓣,二十七,八十一……最后两千多瓣,层层叠叠,将整个识海笼罩。
花瓣从雪白变为粉色,粉色渐深,突然变成滴血的红色,红色渐褪,又蓦然转为金色,金色光芒冲刷过识海的每一个角落,又如触角一般延伸至筋脉,骨血,最后回到识海。
两千多片花瓣一层一层往回缩减,最后三瓣缓缓闭合,莫羡以为要结束了,莲花花瓣又缓缓舒展。
一尊佛,出现在莲花正中央,慈悲闭目,手结与愿印。
花开见佛。
只是这佛的相貌,怎与自己的徒弟容时,长得那般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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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那突破境界的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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