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大姑。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他们很久之前就死了。”
教室里似乎安静了好一会，半晌邢铭远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陈相宜，我不知道……放学我给你买零食！”
孙时越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又观察了下陈相宜的神色，却发现和平时并无二致。
“咳，那什么，你还给我讲题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
“为什么不？哪题？”
裕城冬冷夏热，属于陈相宜最讨厌的那种气候，虽然现在已经十月，白天还是很热。好在晚上放学已经十点多，小风吹着也还算惬意。
如果能将一整天的疲惫忽略不计的话。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陈相宜实在忍不住了，转身朝孙时越发问。
“谁跟着你了？我的车也在这边好吧。”
“那你一直鬼鬼祟祟走我后面干嘛？”
“什么鬼鬼祟祟！我这是用功学了一整天累的好吗？我这是虚弱！”
陈相宜被他捶胸顿足的表演逗笑，孙时越接着说：“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马上月考了你可不能倒下，不然我不是胜之不武吗？”
陈相宜知道他在说白天的事，耐心解释：“我其实没多生气啦，毕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早都没什么感觉了。”
看孙时越一脸不信，她才接着补充：“我只是当时很讨厌他凑过来看我的东西，所以想给他个教训。”
孙时越暗自佩服，面上却是咧开嘴笑了，指向她手里拎着的一大兜零食：“那看来是很成功了，邢铭远这么有钱的吗？买这么一大袋！”
陈相宜从里面掏出两盒薯片递给他：“分你点，就当是感谢你当时帮我说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能换盒番茄味的吗？”
没两天就要月考，当天陈相宜起了个大早提前去学校早读。早读快结束时，她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孙时越才姗姗来迟，一脸虚弱地在教室门口跟班主任说着什么。
“你咋了？”教室前一天就收拾好了，早读结束就要去各自的考场，陈相宜经过孙时越的座位时问了句。
“没事儿，就是有点发烧。”
“发烧还没事啊？”
“真没事儿，你放心，等到考英语的时候我肯定就好了，绝对不会让你赢的。”
陈相宜撇撇嘴不再搭理他，拎着自己的笔袋走了。
“孙时越，”班主任又过来劝他，“你这样真的能考吗？不行就回去歇着别考了。”
“真没事儿老师，我吃了药来的，除了有点困没别的。”
“好吧，”班主任只得妥协，“不行就跟监考老师说一声不考了，身体最要紧啊，脑子要是烧坏了以后想考也没法考呢。”
孙时越冲她笑笑，也拿着东西去找考场了。
连着考了三天试，本来就病着的孙时越看上去更憔悴了，这几天上学放学都是家里接送。尽管只烧了一天，他的成绩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到最后一科也没考过陈相宜。
“本来以为至少英语不会输呢……”
陈相宜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时候说到考英语的时候就没问题了……”
对，孙时越的英语貌似是挺好的，老师在课上夸过他，大概是因为以前在大城市上学吧。
“要不，这次惩罚作废了？你都生病了，这下是我胜之不武了。”
“怎么能作废呢？”孙时越立刻开口否定，“本来我估计也没几科能考得过你，就英语有点希望，结果……”
“你现在这个状态能抄完27遍《琵琶行》吗？”陈相宜幽幽地说。
“放心好了，绝对一遍不少地抄完，最晚元旦之前也能给你——小狗叫倒是现在就能叫给你听。”虽然一脸不甘心，孙时越还是坚守诺言。
人无信则不立，爷爷从小就这么教育他，尽管心里已经咬牙切齿了。
“那你还是先等等吧，”陈相宜望向排行榜最上方的第一名，“还有人也得学小狗叫给我听呢。”
“喏，三遍《琵琶行》。”宋易泽把三张抄得满满的稿纸递给陈相宜，后者淡然接过，孙时越则在一旁吸溜着鼻涕——他还没好全。
“我一遍都还没抄呢，你咋就这么快呢？”他踹了一脚宋易泽。
“我晚自习抄的。毕竟我只需要抄三遍，有的人可是得抄二十七遍。”
孙时越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
“好了别贫嘴了，”陈相宜稍稍检查了下，随后把稿纸塞进包里，看了看四周，放学后的操场一个人也没有，“这儿人少，就在这叫吧。”
两个高个子男生站成一排，耷拉着脑袋，谁也叫不出声。
“没吃饭啊你俩？”
“晚饭到现在确实已经四个小时了，有点没力气。”宋易泽抬头望天。
“我也……感觉我的病还没好透，”孙时越扶额，往宋易泽身上一歪，“咳咳，感觉有点虚弱……”
“快点，别浪费时间了，不要耽误我回家。”陈相宜毫不留情，十月中的晚上已经有点凉了，她可不想像孙时越一样病几天。
“汪汪汪。”宋易泽眼一闭心一横，快速叫完了，留下孙时越目瞪口呆。
陈相宜催：“别愣了，该你了。”
二十七声“汪”喊完，孙时越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真的狗了，好在很快就有人来拯救他了。
“那边的！干嘛呢！这么晚还在操场晃悠什么！”
“妈呀，保安大叔来了！”三人背好包朝外面跑去。
“哎，我们以后考试还这样呗——”
孙时越觉得宋易泽肯定是疯了：“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明明考了第一但单科还是输了受的打击太大疯了？”
宋易泽反击：“你玩不起？”
“谁玩不起了？”
“那你敢不敢下次还这样挑战？”
“挑就挑，谁怕谁啊！”
陈相宜想，虽然宋易泽只叫了三声，但显然他才是真的狗。
至于另一个，更像是没脑子的傻子。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就经常一起走了，一人一辆小电驴，回家的方向也一样，放学一起走不说，上学的时候也经常能遇到。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陈相宜最讨厌冬天，虽然她就是冬天出生的，但好像总是适应不了裕城刺骨的西风，更何况，这个说南不南说北不北的破地方还没有暖气！
于是每晚都开着空调盖着能把她闷死的厚棉被哆嗦着睡去，早上起床时喉咙里一股铁锈味又干又疼的，起身又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等到不起不行了，才昏昏沉沉地把前一天晚上放在被窝里捂热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穿上。
早上越来越冷了，但大姑和姑父很早就得去店里忙活，没人能送她。其实大姑说过让姑父早上开车送了她再去店里，但被她拒绝了。于是她开始坐公交上学。
坐公交车也有利有弊。利在坐公交就不用一路吹风，就不会脸被割得生疼眼也直流泪；但这边公交车车次少，要坐公交上学陈相宜就得早起一刻钟，不过可以在公交车上补一会儿觉，她也就坦然接受了。
“陈相宜？”
是孙时越，坐在后排，裹得像头臃肿的狗熊。
“你怎么也坐公交车了？”陈相宜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把包放到腿上，暗自庆幸这是冬天穿得厚，如果是夏天，刚刚放书包那一下肯定硌得腿疼。
“我爸妈说他们起不来送我，但是骑车太冷了。”
陈相宜笑笑：“我也是嫌骑车冷。”
“那我们猜猜宋易泽会不会也坐公交车，我猜他会坐，赌不赌？”
陈相宜翻了个白眼：“无聊。”
又说：“你起这么早不困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两人一起闭上眼眯了一会。
“喂，快起床，要下车了。”睁开眼，陈相宜才发现宋易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他又伸手晃晃还没醒过来的孙时越。
“我都在这站半天了，想着你们俩什么时候醒能给你们个惊喜的，结果你俩睡得昏天黑地的，到站了还要我叫，”他话音刚落，到站的播报声就响起来了，“下车！”
刚幽幽转醒的两人迷迷瞪瞪地跟在宋易泽身后下了车，听他絮絮叨叨地控诉：“你们俩不会是约好了一起坐公交车吧？明明每天都一起凭什么不叫我！太伤心了，你们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没约好，我们只是偶遇。”眼看陈相宜压根懒得开口，孙时越只能自己跟宋易泽解释。
“真的？”
“骗你干嘛？”
“那我们还挺有缘的……”
“也不算，”陈相宜的声音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里传出来，“我从昨天就开始坐公交了。”
孙时越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路上没遇见你。”
一路扯西扯东，进了教室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到了。
“来得差不多了，”小张把前门关上，陈相宜顿时觉得暖和不少，“班长过来，把这发下去。”
原来是分科表。
“等元旦放完假回来，这学期也没多久了，大家都好好想想自己选文还是理。”
“咱们学校分科这么早啊？”前几天刚换了座位，孙时越就坐在陈相宜前面，此刻正回头偷偷问她。
“人家一中期中考完就分了呢，我们不算早，”陈相宜抄起课本敲他头，“转回去。”
“哦，”孙时越转过去又转回来，“那你选文还是选理？”
陈相宜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得孙时越心里发毛，识相地转过去背书了。
陈相宜的生日在十二月底，她没告诉过班里的同学，也不让大姑和姑父给她过。她来大姑家的第一年年底，大姑和姑父买了个大大的蛋糕，又做了一桌子菜给她庆祝九岁生日，她很开心，但后来她从没见过他们给表哥表姐过生日，也没好意思问表姐为什么不过，踌躇了很久之后，才鼓起勇气和大姑说不要给自己过生日了。
“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过生日。”小小的她微微低着头，表情却很认真。
“好吧，”大姑叹了口气，又摸摸她的头，“不喜欢咱就不过了。”
从九岁到现在的五年里，她没再过过生日。
所以当孙时越把礼物放在她面前的课桌桌面上时，她有些吃惊。
“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她没动，只是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毕竟她从没和他说过，连□□资料上的生日都还是默认的没改过。
“那天在办公室不小心在小张办公桌瞄到了你的资料表，你放心，我只看到了最上面的姓名生日啥的，然后我就拿别的东西遮住了。”
“哦，”陈相宜也不甚在意这个，“谢谢你啊，不过我不过生日，你送我礼物我也不请你吃饭啊。”
“不过生日就不能收生日礼物了？”孙时越又把礼物袋往她那边推了推，“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总不能转送给别人吧？”
“什么什么？今天是陈相宜生日吗？”宋易泽吵吵嚷嚷地过来攀上孙时越的肩膀，“你怎么没告诉我？还自己偷偷买礼物。”
“我没告诉你你就不知道自己主动去了解了？”孙时越把他的手打掉，“我买礼物可没瞒过谁。”
“收着吧，”又对陈相宜说，“我挑了好久呢。”
“好吧，谢谢你啊。”
“跟我还客气。”说完就转回去了。
陈相宜打开礼品袋，刚想看看礼物是什么，后排的女同学用笔戳戳她，于是她回头。
“陈相宜，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对。不过其实我不过生日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孙时越会给我买礼物。”
“这样啊，不管怎么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
吃完午饭回班里，刚到后门，陈相宜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些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三四张很精美的明信片，背面写着祝福语，是后排几个女生给她写的。其实陈相宜和她们交集不多，只是她们来问问题的时候没有拒绝过她们而已。她心里一暖，回头对她们轻声说了句谢谢，她们摆摆手，笑着挤作一团。很快就要分文理科了，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在一个班呢。
“陈相宜。”有人走到她座位旁叫她，原来是杨昱文。
陈相宜社交圈子其实很小，同桌是个不苟言笑的男生，平时基本不怎么跟她说话，她也只有上学放学的时候才跟孙时越和宋易泽一起走一起聊聊天。至于杨昱文她更是不熟，只对她在前两次月考都挑战了宋易泽有些印象。
“你的化学卷子，”她递过来张试卷，“老师让你下午第一节课间去找她一下。”
她好似扭捏了下，但还是说：“我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啊。”
“谢谢你。”陈相宜笑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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