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瑜不太喜欢赵言白,即便对她也有羡慕,也有敬佩,但她总觉得赵言白略显孤傲,而且对待她们这些护士们的态度不是很好。不只是她这么想,科室里其他医护也常说,赵言白根本不会正眼瞧那些对她没有价值的人。当然,苏若瑜不得不承认,不管赵言白是真心帮助她,还是看在护士长面子上关照她,赵言白确实在开展课题上给了她很多有用的指导。所以,在赵言白突然休假之后,苏若瑜发现有很多问题都找不到合适的人请教。
护士长闲聊时说过,赵言白休假是为了装修房子,而且据说还有利用假期抓紧解决个人问题的打算。苏若瑜听后很是吃惊,她和其他护士们都非常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会看得上赵言白呢。不管怎样,护士长提醒苏若瑜,最近如果在课题上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最好不要去打扰赵言白了,毕竟她的假期也没多长。当然,以苏若瑜的性格,她自然不肯干等赵言白回来为她排忧解难,所以她最近一直利用业余时间查文献和翻资料,以求自力更生。
“你怎么又不去运动了?”母亲又径自走进了苏若瑜的房间,“就心血来潮跑了一次,我还说给你买个智能手表什么的,激励激励你呢。”
“第一,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闯进我房间来,我一个成年人需要点受保护的私人空间好不好?”苏若瑜转动座椅,一本正经地看着母亲说,“第二,你就别乱买东西了,把想要送我的东西直接折现,这才是最能激励我的行为。”
“去你的,没个正经。”母亲白了她一眼,“你这总窝家里干什么呢,你爸还张罗着安排你再去见个对象呢。”
“啊,受不了你们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话题。”苏若瑜哀嚎一声,转回电脑前,“我最近真的很忙,真的没心情去相亲。”
“说得你闲的时候就有心情似的,”母亲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压根就没有用心地去认真相过几次,要不然见了这么多小伙子,有长得好的,有家里好的,有工作好的,我就不相信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苏若瑜听得心头火气,站起身来:“妈,你难道觉得我长得丑吗,还是咱们家条件不好,还是我的工作不好。这些条件我都具备,那为什么同样的条件,那些相亲的男人有,我就应该稀罕得不行不行的?”
“那你稀罕什么,你点出来,”母亲也有点生气,声音也有点大,“我跟你爸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个合适的人让你嫁出去。”
“我不知道呀,这事谁能说得清楚呀。”苏若瑜顿时觉得十分委屈,“这是谈恋爱,又不是做生意。”
父亲估计是听到了声音,跑了过来,看到苏若瑜和母亲正怒目相视,只好赶紧打圆场:“这么大声喊什么,不嫌热呀。若瑜妈,这都几点了,该准备做饭了。若瑜,你看外面天晚了,凉快了,抓紧时间跑跑步吧,锻炼得规律,得坚持。”
母女俩彼此都觉得不该这么争吵,都有些理亏,互相倒是都给了个台阶下。苏若瑜拉开衣柜,边找衣服边说:“妈,那我出去跑跑步去。”母亲也向着厨房走去:“去吧,别太晚了,我这就做饭去了。”
苏若瑜依旧沿着上次的路线慢跑,跑步这个选择在出门前只是为了缓冲家中气氛的权宜之计,出门之后却变成她自己内心急需的减压方式。她心情不好,父母一直以来在婚恋问题上给予了她不小的压力,但她其实是理解的,结婚生子对于上一代人来说,意义的重大远超自己这代人的想象。在这场催婚的拉锯战之中,真正令她不满的是,相亲中男女双方所罗列的所有条件里,女人总是被年龄所制约。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努力实现的社会价值和取得的社会地位都逐渐被选择性地轻视,甚至是忽视。即便是父母,也都在潜意识中认为年龄的增长会迅速降低一个女人的价值,为了尽快结束这种下滑的趋势,他们逐渐变得急功近利,选择的相亲对象的水准直线下降。苏若瑜还记得最早的几个相亲对象,自己从心里还是觉得对方的档次和水平很高,按照父母一向的所谓“给自己的机会,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的说辞,自己至少还是愿意和他们做朋友的。可近段时间,相亲时遇到奇葩男人的比例大大增加,让她烦恼不已。她一直都是个充满自信的女人,除去天生的长相和性格,她努力于工作所取得的成绩得到了身边所有人的认可,哪怕随便拉个路人来评价自己,也都会觉得她是个极其上进的人。可在相亲的场合,她所有的优点,包括先天给予的和后天努力获取的,都因为她是女人而被年龄所掩盖。那些长相一般、谈吐低俗且好吃懒做的男人们也和她平起平坐,甚至还在言语中表达着对于她的挑剔和不满,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沦落到只能在这种人中选择人生伴侣的档次,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摧毁性的打击。
“妈的,凭什么?”苏若瑜在球场铁丝网处压着腿,压抑的情绪让她越想越愤怒,不禁爆出脏话。
“苏老师这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怎么夜里一个人在这说脏话呢?”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苏若瑜回过头,看到隋毅坐在她身后的长椅上,双拐还放在他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苏若瑜放下腿,转过身擦着汗问道。
“碰巧吧,”隋毅笑笑,“就是碰巧到这里了。”
苏若瑜哼一声:“放屁,今天球场可没人踢球,骗谁呢?”
“你看你,又说脏话。”隋毅从背后拿出瓶水,拧开递向苏若瑜,“心情是有多差呀,把你平时的形象和气质都破坏了。”
苏若瑜白了他一眼,自己确实也有点太过火了,她接过水坐在隋毅旁边喝了一大口,说:“你以为我什么形象呀,在科室里干活着急的时候,说话可比现在难听多了。”
隋毅笑着回应道:“哟,那我可就好奇了,真想看看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是怎么骂骂咧咧地上班的,难道一言不合就打骂病人?”
苏若瑜被隋毅逗乐了,喝水都差点呛一口:“我们不被病人打骂就谢天谢地了,我也就是对着自己人才敢发点脾气。”
隋毅哦了一声,歪着头看着苏若瑜问:“那你这是把我当自己人了?”
“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你。”苏若瑜瞪了隋毅一眼,“还没回答我呢,你在这干什么呢?”
“没事呀,”隋毅摊摊手,“就是碰巧转悠到这里。”
“不说实话对吧,”苏若瑜用水瓶指着隋毅的鼻子,“你家离这里挺远的,你公司距离这里也不近,别跟我说你特意瘸着腿跑这么远来,就是为了看路人锻炼的。”
“你是去过我家,”隋毅问道,“但是你没有去过我公司,你这么知道我公司离这里也很远呢?”
苏若瑜随口就答道:“你住院病历上不是有工作单位嘛,我有印象。”
“哦,这样呀。”隋毅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我出院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在哪里工作,看来对我印象很深嘛。”
苏若瑜立刻感到十分尴尬,她支支吾吾地辩解:“我有个科研课题,要搜集病例,你刚好符合条件,所以仔细看了看你的病历。”
“这样呀。”隋毅挠挠头,有些垂头丧气,不过他很快就又恢复了精神,“你这科研课题,我既然符合条件,那后续是不是还需要我去医院找你?”
“哈哈,想得美,”苏若瑜得意地笑了,“只需要从你住院资料里搜集数据就可以了,才不想再在医院见到你呢。”
“慢着,不对劲,”隋毅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好像这些医学实验,都得病人同意才能进行吧,至少得签个什么知情书还是委托书吧。”
“外行了吧,”苏若瑜嘻嘻笑着,“有些实验叫前瞻性实验,得在你身上做些处理,给点药什么的,这种肯定得你同意才能进行呀。像我的课题,就做个回顾性的分析,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要不要你同意都行。”
“哦,这样呀。”隋毅叹口气,然后又嬉皮笑脸地说,“要不然,你也做个那个前瞻实验,对我做点什么也无妨。”
苏若瑜皱着眉,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对隋毅说:“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呀,我倒是有个朋友在泌尿外科,给人注射雌激素观察对前列腺的影响,既然你这么想为医学献身,我帮你报个名,如何?”
隋毅惊愕地慌忙摇摇头:“那算了,这个献身太大了,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呀,别说雌激素了,我体检被查过一次前列腺,这辈子都不想让人再动我的前列腺了。”
苏若瑜被他的表情和话语逗得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隋毅看着她,终于也明白了过来:“你是骗我的对吧,我就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反人类的实验呢。”
“当然没有啦,”苏若瑜捂着肚子,笑着指着隋毅,“看把你吓得那样,笑死我了。”
隋毅面露尴尬,想解释什么,但最后夸张地挥挥手:“好啦,好啦,我承认被你摆了一道,你尽情取笑吧。”
苏若瑜硬生生憋住笑:“我不会这么残忍地一直取笑你的,放心好了。”话虽这么说,可看到隋毅满脸认输的无奈表情,她又忍不住想笑,只好伸手捂住嘴。隋毅注意到她的动作,白了她一眼,惹得她更加忍不住想要大笑。
“别憋着了,憋出点事来怎么办?”隋毅摇摇头,“花样少女殒命小公园,我可负不起责。”
苏若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几乎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揉着眼睛,从指缝中看到隋毅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眼神中的温柔近乎宠溺。她心头一动,逐渐停下了笑,开始望着面前的路灯安安静静地喝水。她不敢再去看他,却在心中不停地回味。
城市上空的夜风从来不愿安静地拂过,公园里的树叶随着喧闹,让树下的两个人选择了安静地倾听,把各自的呼吸融入这圈养出的小小自然之中。
隋毅先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心情好些了吧?”
苏若瑜用水瓶顶着下巴,依旧不敢看他,只是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就好,”隋毅点点头,继续安静地望着眼前随风抖动的灌木。
苏若瑜想了想,小声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意思?”隋毅不太明白,“你指哪方面?”
苏若瑜叹口气:“其实我今天是因为家里总催着结婚、逼着相亲才心情糟糕的,倒不是讨厌这些事,毕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不过年龄越大越是会遇到些奇葩的人,难道我在他们眼中就是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吗,难道我只能在这些人之中选择了吗?”
隋毅看着苏若瑜,思考了一小会,然后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何必从别人那里找呢?”
苏若瑜疑惑地转过头看着隋毅,他也正微笑着注视自己,她问道:“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愿意总这样说,而且很可能你也不喜欢总听别人说,”隋毅眼神很认真,“但是,你很漂亮,你应该知道的。”
苏若瑜转过脸看向前方,抿着嘴笑了:“你之前也不是没这么说过,怎么现在不愿意这么说?”
隋毅把双手靠在脑后,仰头看着夜空:“以前那是陈述或者感叹,现在是对于你整个人的评价,把外貌放在第一位的话,对你太不公平了。”
苏若瑜有些吃惊,隋毅平静诉说的正是自己多年的心声。在她看来,虽然外貌作为一种先天的优势,是不分男女的,男人个子高长得帅也会较其他长相平平的人多得到些照顾,但很少有人会把因为外貌受到的小恩小惠认为是一个男人成功的关键。如果在一个真正男女平等的社会,大家也会用同样的标准来评价女性的成功,可实际上但凡有个漂亮女人取得成功,绝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个女人肯定是占了长得好看的便宜。这种刻意忽略女性内在和努力的社会风气让自己也很受伤,她不止一次听到单位里有人背后议论,把她辛苦得到的成绩直接归根于外貌,甚至还有一些人以此编造出让人难以启齿的说辞。
父母一直告诫苏若瑜,不要理会这些声音,有些事情越抹越黑。她虽然也是这么做的,但心中总有委屈,正如隋毅所说的那样,“太不公平了”。因此她希望知道隋毅这么说的理由,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追问时声音的急迫:“为什么?”
隋毅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很简单,虽然行业有别,但你工作时的投入和努力我是看得出来的,如果你自己把天生的外型当作自己最优秀的资本的话,你根本不会选择这样一份辛苦的工作,至少不会以我所见到的状态投入到工作中。我也见过很多像你这么漂亮女生,她们会把直接这份天资作为安家立命的基础,而你不是,所以以外貌为首位来评价你,会掩盖你其他方面的优点,对你未免太不尊重了。”
苏若瑜定定地看着隋毅,虽然他没有注视自己,但她却移不开视线,这个男人和自己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她仍然情不自禁地在心中生出一丝对他的感激。
“谢谢你这么说,”苏若瑜说,“真的很感谢。”
隋毅听到她的感谢后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着她,有些慌张地说:“你谢我干什么,我只是按我所想的说而已,你别吓我。”
“好了,”苏若瑜笑了,情不自禁地轻轻拍了他一掌,“继续说,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我心中有答案。”
“对于普通人来说,恐怕多数会被你的外貌所吸引,我估计有很多人追求过你吧。”隋毅继续望着天空说,“其实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有些自卑,有些畏首畏尾,他们会惧怕失败,所以会暗自比较自己和你的其他条件,只有觉得可以匹配才敢真的说出口,这和相亲的人们不同。”
苏若瑜不禁插口问道:“有什么不同呀,最终目的也都是为了结婚吧。”
“恋爱为什么会让人觉得美好呢,因为沉浸在其中的人会不自觉地更重视对方的优点,对缺点可以视而不见。”隋毅解释道,“而诸如相亲之类,彼此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双方太冷静客观了,像博弈一样,多挑出缺点可以让对方多让步,多接受自己的缺点。”
苏若瑜点点头,隋毅继续说道:“所以,你没有选择那些追求者,只能说明你心中一直都有选择标准,之前的人们没有达到罢了。该坚持还是调整,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毕竟这是你的人生呀,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一个人连你的长处都看不到,你又何苦为他的评价而烦恼呢?”
苏若瑜不得不承认隋毅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辩驳了一句:“道理确实是这样,可我还不是得照顾老人家和领导们的面子,一次又一次地去见各种人?”
隋毅忽然问了句:“你看我胖吗?”
苏若瑜上下打量了下隋毅,评价道:“还好吧,有点肉,但算不上胖吧。”
“可我有一次被我妈安排见个女孩,”隋毅说着都忍不住想笑,“对方非说我胖,说她喜欢那种大块肌肉的男人,巴拉巴拉说了一晚上男人应该哪块肌肉长成什么形状。”
苏若瑜忍不住打趣道:“说不定你那时就是很胖呢,这姑娘让你痛定思痛,才努力减成现在这样的。”
隋毅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那一晚上,她都处于一种近乎宣教的状态,我完全插不上话。起初我还很生气,但后来我看透了,这绝对是上苍看我生活太过乏味,特意给我安排的彩蛋。”
苏若瑜被他逗得又乐了起来,这时手机响起来了,原来是父亲催她回家吃饭。她虽然想继续此刻这种让自己感到非常轻松和愉悦的闲聊,可想到需要尽快和母亲恢复常态,她只好起身和隋毅告别。
“你还在这,不走吗?”苏若瑜临走时问道。
“要走,马上我也得走了,”隋毅点点头,但没有起身,只是挥手告别,“但是得稍晚一点,你先走吧。”
苏若瑜一路慢跑地回家,等走进楼内的电梯里才忽然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居然忘记问这个混蛋到底跑到这附近干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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