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人从内打开,正是方才闭元忠隐约瞧见的那副面孔,这会儿正与他面对面,不到三尺的距离,闭元忠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像,实在是太像了,闭元忠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跪地拜见,被一道陌生的嗓音给叫住了下跪的动作。
“你是谁?”
阿赤开门看到眼前汉人长相的男子,也有些惊讶,不过面上没带出来。
声音不对,年纪也对不上,闭元忠忙清了清意识,朝他行了个抱胸礼,用龟兹话笑着回答,“这位阿哥好,鄙人姓闭,就住在隔壁,难得在这里看到汉人,便不请自来打声招呼,是闭某冒昧了。”
阿赤不善与人交际,觉得他说话绕绕的,听着怪难受,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算客气地与他点点头,就要关上门。
“阿赤,谁呀?”肖芝从阿赤身后猫出来,正好与闭元忠的视线对上。
闭元忠听到她说的是汉话,而且极标准,有些激动道:“二位也是汉人?”
肖芝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到一个汉人,对闭元忠也有些好奇,站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什么待客之道,想了想就把人请了进来坐。
三人围桌交谈,闭元忠知道两人刚用过晚膳,只叫小二温了壶小酒,上了几道好克化的饭后点心来。
闭元忠能被夏长哲派来做马前鞍,为人自然是圆滑玲珑,纵使心中万般思绪,也不让人看出分毫,虽是初次见面,却也不让肖芝觉得反感,热情和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闭元忠自称是来自大夏的药材商贩,通商后便在各地行走收购药材,路过此地便稍作休息一番,还自行拿出通关文牒自证身份,又讨教起肖芝二人的身份来历。
肖芝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章,就知道他所言非虚,也通了身份,只说她和阿赤都是在此土生土长的,祖上的确是汉人,只早两三代便到西域来谋生了。
闭元忠实在无法忽视那张脸,转而说起大夏近年来的变化和他路上的见闻,风趣又幽默,尽可能地想多和两人相处,想从言语中再探出点什么来。
在这个没有网络和报纸的时代,信息交流实在过于闭塞,闭元忠就像一个行走的信息源,肖芝当然洗耳恭听,屋内也是主宾相欢了。
聊了小半刻钟,几乎都是闭元忠在主导话题,肖芝礼貌回答,阿赤则默默坐在一旁,一副以肖芝为主的样子。
闭元忠便了然,这家是女主人做主,有点惋惜没能跟这个叫做“肖赤”的男子多说两句话,但他作为外男多有不便,就找了个“天色已晚”的由头告辞离去了。
阿赤虽然非要和肖芝一间房,却没有和她睡一张床,很自觉的在外屋的那张大榻上安置,就像在山洞里,各睡各的,肖芝心中大安。
现在天热,晚膳时小二提来的水搁置到现在温度正适合,也不用加凉水了,肖芝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也顾不上湿漉漉的头发,整个人瘫在床上享受着绵软的被窝,上头还有一股阳光曝晒过后的清香,惬意极了。
来姨妈几天,又都在赶路,肖芝和阿赤很快就睡了过去,并不知道闭元忠已经派人盯着他们。
隔壁屋子的闭元忠正搁置手中的笔,拿起桌案上的信纸,小心将其吹干后,装进信封中用蜡密封住,取出自己的私信轻轻一戳,便叫来仆从,“即刻加急送回。”
——
竖起日早,肖芝和阿赤在客栈用过了早饭后就退了房。
肖芝牵着奔驰回李家药铺,阿赤则往贺家去,这还是两人首次分开行动。
肖芝刚拐到李家药铺那条街上,就听到前方一阵锣鼓喧天,还围着许多人,忙牵着怕人的奔驰绕了一圈,到药铺后门去。
叩了几声门,没人应答,肖芝就自己用钥匙开了门,将奔驰拴在院子中间,给它喂了点水,才往前头去看热闹。
药铺门口,一队穿着鲜亮颜色的杂耍班子正在表演杂技,两个药童蹲在门口和围观的百姓们看得是目不转睛,李大夫则一人坐在大堂的脉案桌前写着什么,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
还不等肖芝开口询问这是闹的哪出,那个名字叫作铁木尔的圆脸药童就先发现了她,激动地冲她打了声招呼,又朝门外喊了声什么,杂戏团就被叫停了。
昨日那一家三口穿戴一新地就出现在了门口,看见肖芝就是先欣喜地拜了拜,随即那妇人将一堆五颜六色类似围巾的锦帛挂到她脖子上,拉着她到门外,扯着嗓子大声地对着围观地百姓们说着什么,还有人捧着托盘给人群发着糖块一样的东西,围观地人是越来越多了。
肖芝虽然只能听懂其中几个字词,但也不妨碍她被社死,那妇人慷慨激昂陈词完毕,她的丈夫就捧上来一只小木箱,由妇人郑重的递到肖芝手上,又叽里咕噜一阵什么,肖芝是完全听不懂了。
她求助地看向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李大夫,李大夫含着笑,与那妇人说了几句,那妇人领着丈夫孩子又朝肖芝拜了拜,才散到人群中去,一起看起杂耍来。
被人当猴一样围观了一会儿,肖芝逃命一样逃进药铺里,“阿爷,这阵仗……”
原来妇人昨天那句改日再登门拜访是这个意思。
李大夫笑着摇摇头,“那夫妻二人也是一片好心,难怪生意做得好,这是借着你昨日的救命之恩,把你和药铺将名头打出去呢,老夫只会看诊,并不善于经营之道,药铺开了一月有余,也没几个来看病抓药的,就随他们去了。”
原来是这样。
肖芝觉得刚才的社死倒也值了,她正是要来跟李大夫商量,之后从沙漠搬出来后想到药铺来谋个工作呢,药铺的名头越大对她来说当然是越利好。
虽然两人有了干亲的关系在,但亲兄弟也要算明账,一码归一码,这样合作才能长久,至于李大夫说把药铺赠给她第二个孩子一事,是八字没一撇的事,肖芝当然不会就拿鸡毛来当令箭了。
听到她的来意,李大夫也不意外,他本也有此打算,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坐堂到底是力不从心了些,而古提镇这种小地方,大夫本就没几个,有也是西域这边盛行的药僧出身,与汉医实在难融合。
“阿爷只管打听下,镇上其他药铺给大夫们是如何开佣金的,我们照着来就是,另外,日后我们夫妻二人既住铺子里,佣金上再减掉两成就行。”
李大夫一一应下,有养子李长卿的例子在前,他并不觉得肖芝分得太清是见外,也想着多看看她的为人处事,是否真的值得他百年后托付家业。
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事宜,还写了文书按了手印,这事就算定下了,只等肖芝什么时候从沙漠出来。
外头围观的人还没散,肖芝想着不如仿照现代的营销模式,和李大夫商量,每月抽出固定的一天做义诊日,或是用来义诊或是用来做常见科普,将李家药铺的名声打出去,李大夫欣然应允。
肖芝又建议他趁热打铁,今天就做一个科普,讲的就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毕竟人人家中都有孩童,被噎着的事常有,有些地方远的哪里来得及找大夫,不如自己会了,也避免惨案发生。
肖芝不会龟兹话,只好由李大夫讲解,肖芝做演示,与那对夫妇商量过后,借了昨天那个男娃娃来做模特演示给围观的老百姓看。
要知道在这时代各种技术都是自家很私密的事,都是用来传家的,轻易不得泄露,还特别是医术这种救命的东西。
围观众人先是不可置信地一愣,随即纷纷认真学起来,跟捡天大便宜似的。
肖芝还演示了几种版本,婴儿,幼儿,成人分别适用哪种。
这样新奇的宣传方式,使得李家药铺的大名在一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古提镇,路上的行人都在复习着刚才肖芝教的东西,生怕漏了哪个步骤,还跟旁人请教自己做得对不对。
随之传出去的,还有李家药铺孙女儿的花边新闻。
肖芝第一次到镇上那会儿,穿着长相实在显眼,好多人都看见过她跟在阿赤身边,加之昨天办户籍时又落了实。
西域民风较开放,镇上人传着传着,就传成了李家药铺的孙女儿进沙漠时采药遇险被阿赤救了,随即以身相许云云,一时间成了镇上妇女们最爱热议的话题。
“够吗?”
“新闻”男主角阿赤此时从怀中掏出了一包银子,放在贺阿奶跟前。
贺阿奶听着银子撞击的清脆声,伸手摸了摸,心下大骇,这么些银子,只怕是有七八十两,想她一辈子也没攒下这么些,手抖不由得抖了抖。
“赤阿哥,这都是你的?”
“嗯,卖了豹子皮换的。”
贺阿奶闻言,着急地往阿赤身上摸去,关切道:“这么些银子,得猎杀七八只豹子吧,你身上可有受伤?”
阿赤摇摇头,“没有伤”,自动忽略了被媳妇儿治好地手骨折。
贺阿奶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他好久,阿赤都耐心听着,直到她绕回正题上。
阿赤一来就跟她交代了肖芝的情况,包括落户籍一事,引得贺阿奶连连惊叹,也自动代入镇上流传的以身相许版本,夸肖芝重情重义,李家人厚道,又感叹阿赤命好,孤身一人能觅得个好岳家,将来能帮衬不少。
“七八十两银子对我们而言是多,可对人家来说却是少了点,不过也够置办一份很好看的聘礼了,赤阿哥,你只摸半角银子与我去请个媒婆,再分出五两银子买表礼用,其余的你都先收着,待定了下聘的日子再拿出来做打算。”
阿赤不懂人族的这些繁文缛节,贺阿奶怎么说就怎么做,只在心里盘算着再回去猎几只豹子,多给点聘礼给媳妇儿,再余下些银子给贺阿兄看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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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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