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阿奶只怕夜长梦多，就领着阿赤，包上十个鸡蛋，捏着半角银子去寻住在乌图村西头做媒名声较好的毛媒婆。
此时正是夏初，村民们基本都忙完庄稼地里的活计了，只需要三五不时去施点肥打下虫，所以大多数人都比较清闲。
男人们或是去找些小工短工做，或是上山砍柴打野，又或是进沙漠里去挖些蘑菇淘点药材，而女人们则都是在家做些缝补的针线活计，三三两两聚在大树下或者哪家屋檐下纳凉闲聊。
贺阿奶家在村西头，到毛媒婆家要穿过整个乌图村，一路上遇到好些人，就有关系好的上来同她打听去做什么，贺阿奶也没瞒着，还招呼她们改日吃喜糖。
村中的晒谷场旁边有两棵环抱在一起百年老胡杨树，人们最爱往这来纳凉闲聊，待与贺阿奶交好的一个老妇人探得消息回来，树下登时间聚拢了二三十个人。
打听消息回来的老妇人立即眉飞色舞地买弄起来，“了不得了不得，贺家的要替那个狼崽子找毛媒婆去上门求亲咧，你们可知道求的是哪家？”
一个手上纳着鞋底的大婶忙放下手中的钩针，伸长了脖子看着贺阿奶和阿赤离开的方向猜道:“莫不是我们村里头的？”
“呦，人家攀上高枝儿啦，哪里瞧得上村里的姑娘，贺家的说是镇上李家药铺的孙女儿！”
立即就有人不信，摆摆手，“吹牛皮子吧，镇上的姑娘怎么会看上狼崽子，要什么没什么的，何况家里还是开药铺的。”
“是咧，是咧。”树下众人都附和着，显然都不信她说的。
事实上那老妇人也不大信，只是她与贺家的打娘胎里就认识，又嫁到同一个村，相交了几十年，可以说是再知根知底不过了，贺家的绝不会拿这事扯谎，转而想到另一种可能。
“你们说会不会是去做倒插门的？”
“呦，这倒有可能，那狼崽子没爹没娘也没个亲戚的，长得人高马大的也不赖，那倒是有可能，对了，马家阿嫂，你家男人不是总到山上和沙漠里淘药材常往镇上去卖，可曾听说过李家药铺？”一个头发白了半头的妇人问向另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小妇人。
还不等那小妇人回答，就另有人抢答道:“我想起来了，那是家汉人开的药铺子，我婆婆的这一月来的药都是从那抓的，竟好了不少呢。”
说话的人正是塔娜和达尼的大伯娘，人称库家大婶。
自上次塔娜到李家药铺卖了肉苁蓉换了银子抓药后，库家阿奶吃了李大夫开的药精神头渐好了，就一直到他家抓药，库家大婶便知道了这家新开的药铺子。
见她知情，众人又围着她问，可惜库家大嫂也仅仅知道那是个姓李的汉人老头开的药铺，还起她侄女运气好到沙漠里挖到一根肉苁蓉，那家药铺收下给的价格很是厚道，其他再多的就不知了。
刚才被问话的小妇人若有所思，这才开口道:“我男人淘到的药材总是攒上一年半年的才去集市对面那家药铺子卖，倒是没听说过李家药铺，赶明儿正好是大集日，不如我们都去瞧瞧。”
她这话倒点燃了妇人们的八卦热情，大集日她们通常都要去的，或是买些小家用，或是买卖东西，都纷纷约着时间，明儿到镇上打听打听。
贺阿奶领着阿赤到了毛媒婆家时，她正要开灶弄午晌吃，见到有生意上门，当即就解下围兜，热情的招呼二人到她屋里去坐。
贺阿奶脸上笑得跟菊花似的灿烂，拿出鸡蛋和半角银子说明了来意。
“老姐姐，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毛媒婆打量了一下阿赤，又掏了掏耳朵，很是怀疑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毛媒婆常年走街串巷，古提镇谁家的事都知道一些，自然也知道阿赤，以及阿赤和贺家的那段陈年旧事。
若不是贺阿奶上回就知道那姑娘，阿赤又跟她说了内情，她也是和毛媒婆一般作想。
只不过有些内情不能对外人说，把自己猜测和联想的那出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同毛媒婆说了，又说起是女方长辈主动提起的。
阿赤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不对劲，但是贺阿奶说的好像也没错，他确实是把媳妇儿从陷阱坑里救出来的，也是媳妇儿自己一直跟着他，就是那次两人一起睡觉也是媳妇儿主动靠过来并抱着他睡的，遂沉默不语，他的沉默在贺阿奶和毛媒婆看来就等于默认。
毛媒婆做媒也不是瞎做的，总要看门当户对的，那些个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她从来不揽，一是怕砸了自己的招牌，二是做那种媒一般都会被人家赶出来，她可不愿吃那种排头。
听闻两家都私下通过气了，毛媒婆这才看着那半角银子眉开眼笑，也不去过多地想好好的姑娘怎么就一个人跑到沙漠里去叫阿赤捡到了，以及人家为什么会看上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成。
做媒也分三六九等，若是做一般的媒，媒银子的行情在一百文左右，贺阿奶既然拿出半角银子来，那就是要毛媒婆做个极漂亮的媒了，不过这样也才衬得起人家镇上姑娘的身份。
贺阿奶的要求是又好又快，毛媒婆当即掐了日子，这个月最好的日子正好就是明天，贺阿奶本来觉得太仓促，和阿赤商议下阿赤却觉得正好，早点办完早好。
当事人都没意见，贺阿奶和毛媒婆自然无话可说，当即兵分三路。
贺阿奶自回家和贺阿嫂商量接下来的事，毛媒婆着手准备明天上门提亲要穿的衣裳和物什，阿赤则拿着毛媒婆和贺阿奶给他列好的单子到镇上去买齐礼品，顺道和李家这头通个气。
阿赤快手快脚回到镇上，到药铺把事与肖芝和李大夫说了，两人也觉得快了些，但肖芝还记挂着实验田，想着尽快回沙漠去，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加上阿赤来时两人都正忙着看诊，没时间详细谈，反正此事早晚都得办，就随阿赤去办了。
李家药铺门口那场杂戏耍了一上午才散，肖芝和李大夫做的医学科普很成功，也陆陆续续有人进铺子瞧病或抓药，不过大多是冲着李大夫去的，毕竟肖芝年轻，人们看大夫总爱找年纪大的，看着靠谱，经验也丰富。
不过肖芝这门冷灶也是有人来烧的，且都是女人，原因无他，肖芝貌似是这古提镇上第一位女大夫。
因龟兹富庶国小，人口集中居住的密度相对大，民风虽彪悍开放，但妇女的地位算不上高，女子嫁人后就是丈夫的一种私产，丈夫是可以自由买卖的，这是一种约定俗成，在城里富庶人家还好些，在古提这种乡下地方是奉行的。
西域各国的大夫又多是僧医出身，别说小小古提镇了，就是放眼整个龟兹王国，乃至整个西域，女人做大夫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只有少数传家的巫医才有女巫医存在，而这种女巫医做的好的多在王城王廷里照顾王的女人们，或者做高门大户的供养，很少在市面上能看到。
即便肖芝看着年轻，医术不高的样子，但经过那对夫妇替她造了势，又刚做了免费的医学小知识科普，就有两三个妇人围住了她。
肖芝以为重操旧业不是难事，却忘记了语言障碍这回事，她的龟兹语学得实在是慢，仅仅能听懂些常见的词语。
好在妇人们会找女大夫都是一些女人方面的问题，不好和男大夫说得太清楚，也臊，平时都讳疾忌医，等受不了再治。
肖芝此时正在给一个身材臃肿面色蜡黄长斑的小妇人看诊。
通过望闻切三项，肖芝已经大概能确定她是什么缘由了，因语言不大通，两人只能用肢体语言交流，好在肖芝猜得不错，对着症状问，那小妇人连连点头。
她得的是“黄脸婆症”，外加多囊卵巢综合症，肥胖，脸色蜡黄长斑，月经稀少，口干便秘，还贪食，而且成亲两年了还没有怀上孩子。
肖芝给她开了清肝补肾汤，里头有牡丹皮、柴胡、青皮、熟地黄、当归等，要她吃上一个疗程三个月，并教她跳绳，要她减重，只说要她按时吃药运动，三个月后定能好不少，她所想要的娃娃没准就很快就能来。
小妇人早时也吃过不少药，但都是看的男大夫，而她的诉求又明显，想要娃娃，大夫们自然往不孕去医治调理，而肖芝却是从她的根源去解决。
她这样吃药加运动的治疗方式却又新颖，加上肖芝又精准的掐住了女人的命脉——脸蛋，告诉她如果按照她的做，皮肤也会变好变美，小妇人半是怀疑半是希冀的拿着药离开了，只等三个月后看结果。
另外两个妇人也都是大差不差，都是妇科这方面的问题，一个是月经不调，一个则是有妇科炎症，前者还好解决，调理即可，后者就有些麻烦。
肖芝把人叫到小屋子里去，叫她躺倒小床上检查，并看了她的分泌物，那个妇人臊了半天，简直想钻到地底下去，但□□确实瘙痒已久，味儿又大，流出来东西还脏，男人都嫌弃得不愿意与她同房，红着脸一一照做了。
看过确定了病症，肖芝给她来了内服和外用的药，要她回去内外并行，也是开了三个月一个疗程的药，那妇人红着脸千恩万谢的走了。
肖芝中午潦草对付吃了一顿饭就开始接诊，连着看完三个后也没闲下来，伏在案头做起总结来。
以后要重操旧业，肖芝打算主攻妇科，她的性别是劣势也是优势，除了要好好学语言外，很多东西也要准备。
比如口罩、手套、棉条、钳子、剪刀、容器等等都是必不可少的，但这里没有，只能自己做，铁器的话就要画好图去铁匠铺订做。
另外，肖芝觉得现代的清洁消毒步骤也很有必要普及起来，这样想做的和要做事就越来越多了。
肖芝一边写一边想，直到一抹余晖斜照进来落在案头上，她才搁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药铺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李大夫带着两个药童在整理药材，阿赤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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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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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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