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写字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洛寻嘉无精打采地乘电梯上楼，走进公司把包放在前台，又去洗手间整理仪容。
下班时间给别人增加工作量的坏客户，讨厌，讨厌！
王啸在会议室如坐针毡，一遍又一遍地擦汗，看到洛寻嘉出现在门口，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主动起身去给他开门：“寻嘉，你来了！我去趟洗手间哈，你先招待着。”
他脸上全是汗，跟洛寻嘉擦肩而过时，嘴里还在悄声嘀咕：“哎哟，这人也太难搞了……”
洛寻嘉泡了新的茶水端进来，根本不正眼去看那个坐在对面的男人，俯身倒好茶水，说过“请喝茶”，便静静站在一边。
他抿紧嘴唇，脸上是藏不住也根本没想藏的怨气，扭头盯着天花板的角落，幻想那里突然掉下来一只贞子，给这个家伙来点教训。
在洛寻嘉的视野里，只能瞥到男人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左臂，剪裁合度的西装袖口处露出半截名贵腕表，手掌宽大而修长，骨节轮廓分明。
“这是什么茶叶？”男人音色沉哑，沙沙地刮着耳朵。洛寻嘉瞬间有种不好的联想，受惊地哆嗦了下，感觉到自己在被肆无忌惮地凝视，长睫低垂，仍然不去看他：“是我们老板珍藏的正山小种，您请用。”
“我喝不惯红茶，麻烦换掉。”交叠着的长腿向前舒展了些，迟耘泽惬意地靠在沙发里，盯着洛寻嘉，从下往上慢慢地打量。
那种被目光猥.亵的恐怖感觉让洛寻嘉脊背发紧，应了声好，便要出去重新泡茶。
迟耘泽笑起来：“难道不应该先撤掉这些茶具吗？你到底懂不懂怎么招待客人。”
洛寻嘉硬着头皮再次走到他面前，俯身去取茶杯。迟耘泽的目光一直牢牢黏在他脸上，太过冒犯，逼得他不得不瞪回去——
眼前这个人，这张脸，变化实在太大了。
和刚进入大学时相比，现在的迟耘泽已经完全蜕变，再没有了一丝的木讷。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体型高大结实，发型也打理得清爽利落；英俊桀骜的五官更是令他眉宇间满是上位者的傲气。
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拥有赢家的气场。
两人对视，迟耘泽故作惊讶，缓缓露出个嘲弄的笑容：“原来真是你啊，嘉少爷……你这具身子不是很娇贵么，怎么就沦落到用来伺候我这种恶心又可悲的人了。”
洛寻嘉还没回过神，右臀便被他大掌拧了一把。
“你！”他工作以来还没经历过这样的骚扰，眼圈立刻就红了。迟耘泽视而不见，收回手的同时笑脸也消失了。他不悦地催促：“我的茶在哪。”
洛寻嘉忍着眼泪去茶水间重新泡了普洱。
在走廊里，洛寻嘉遇到了老板。后者发现他眼眶湿润，忙把他拉住：“我靠！那傻冒欺负你了？唉，算了，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应付。这人就是个神经病，真看不出来到底哪厉害，吹得神乎其神的……”
王啸端着茶回到会议室，只见迟耘泽饶有兴致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接下来的交流出乎意料地顺利。迟耘泽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先前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全部收敛住，变得又温和，又有耐心。
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前台的位置，洛寻嘉独自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抹眼泪？
迟耘泽懊恼自己太愚钝，竟然用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原来想法设法地把洛寻嘉弄哭，和哄他开心会有同样的成就感。甚至还多出了成倍的，有些变态的愉悦。
等他收购了这里，就把会议室改成自己的办公室。墙上这些碍眼的马赛克防窥贴纸也要全部撤掉，换成单向玻璃。
他要让洛寻嘉生活在一上班，就不得不被自己时刻监视的恐惧里。
迟耘泽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又轻笑出声，把坐在对面的王啸吓得手一抖，茶水险些倒在了杯子外面。
……
洛寻嘉趴在电脑前，等得昏昏欲睡。他眼睛都闭上了，突然有人叩了叩桌面：“寻嘉，寻嘉？可以下班了，今天辛苦你了。”
洛寻嘉立刻站起来，拎上自己的挎包：“老板再见！”
“都这么晚了，你不如直接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家。”王啸看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同情地提出邀请。
没等洛寻嘉回答，从洗手间出来的迟耘泽先语气古怪地说：“都这么晚了，不合适吧。”
洛寻嘉直接把他忽略掉，点头答应：“好，谢谢老板。”
迟耘泽闭上嘴僵硬地扯出微笑，冰冷的目光再次像口香糖一样死死黏在了他脸上。
三人下到车库，迟耘泽今天开了一辆路虎过来。王啸礼节性地客套了句：“迟总的座驾，真是很符合您的行事风格啊！”
迟耘泽皮笑肉不笑地应承，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洛寻嘉：“嗯，一个关系很特殊的朋友为了纪念日送的。”
王啸：“……”
谁问你了？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他拉开车门，迟耘泽远远站着，不知怎么就千里眼瞥见他后排座椅堆满了玩偶，拿着车钥匙走近：
“王总真有父爱，在车上还给小孩子准备这么多玩具。你结婚多久了啊？”
“结婚”两字，他说得又慢又用力，像是特意给谁标注出的重点。
跟王啸说着话，迟耘泽的眼神，却还是不停向安静站在一边犯困的洛寻嘉身上瞟。
“哦，迟总误会了，这都是我外甥的玩具。”王啸不明所以，腼腆地笑笑：“我未婚，目前单身，多谢你的关心。”
迟耘泽：“……”
迟耘泽挑眉：“但是，堆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家员工恐怕也没法坐。正好我闲着，他要回哪，说不准顺路。”
王啸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就不麻烦迟总了，这不前面还有位置嘛！”
迟耘泽：“……但是。”
迟耘泽磨了磨牙齿：“但是王总你毕竟是领导，给员工开车，不合适。传出去可不好听，有损人家员工的名声。”
“我不会外传啊，寻嘉肯定也不会。”王啸迟疑道：“迟总，你会把这事往外传吗？”
“……不会。”迟耘泽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像是凝固了：“当然不会。”
“我就说嘛，迟总这么忙，哪会有空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是跟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好笑，真好笑。”
王啸看着洛寻嘉坐进车里，替他关上门，迅速绕到另一边，对迟耘泽挥手：“迟总再见啊，我们先走了。”
迟耘泽看着车子在自己眼前开走。
隔着暗色的车窗玻璃，他察觉到洛寻嘉转过头，静静看了自己一眼。
像是多年前在阳台边远远投下的那轻蔑一瞥，瞬间扼紧他的咽喉。
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
*
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行驶着。
告别了迟耘泽，王啸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长长叹了口气：“寻嘉啊，告诉你件事，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公司可能要被收购了。”
“啊？为什么？”洛寻嘉一下就清醒了。
王啸无奈道：“谁知道为什么。这个迟耘泽，作风阴晴不定的……人家财大气粗，真要使起什么招来，我也没办法。”
他倒是看得很开：“这年头创业本来也不容易，要是最后谈判下来，能给个两边都满意的条件，我是没太大意见，正好休息休息。”
说着突然问洛寻嘉：“你怎么想？到时候要不要一块度个假什么的。”
洛寻嘉摇了摇头，老实地说：“我想上班。”
“上班上班，哪有人能这么爱上班。”王啸被他逗笑：“看你的状态，家里显然也不缺钱，就是纯粹给自己找点事做吧？也好，不想干了随时能走。”
洛寻嘉看着车窗外。
迟耘泽的种种行为，都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这是要来找自己报仇了吗？可在他的印象里，迟耘泽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近，但本性还是很真诚善良的。
而且还比较单纯，不然也不至于被他那种简单的伎俩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被捏过的右臀又隐隐开始疼痛。
……不对，他不能再把迟耘泽看成以前那个傻瓜了，否则迟早要吃大亏。
王啸把人送到公寓楼附近，告别后便离开了。
洛寻嘉独自走在路灯下，忽然脑后一松，是发圈又滑落在地。
夜风瞬间吹开顺滑的头发。洛寻嘉边将乱发勾回耳侧，边俯身去捡发圈，却有一只手先于他将发圈捡了起来。
腕间那块表太过熟悉，几十分钟前在会议室里刚见过。洛寻嘉还没起身，就先把眉头皱紧了，抬脸瞪着迟耘泽：“你是变态吗？在工作场合骚扰还不够，又跟到我家里来。”
迟耘泽攥着那根发圈却不还给他，唇角微扬，看了看身边老旧的单元楼，挑眉道：“别太自作多情，我来这里找我朋友。”
他话刚说完，一楼右侧那家的窗子突然推开，住在里面的阿嬷看见洛寻嘉，便大声提醒：“寻嘉你回来了！我收纸箱的时候，看到这个人在你家门口转圈，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偷，你要小心啊！”
说完她便把窗子关上，还喀哒一声上了锁，似乎害怕凶神恶煞的迟耘泽从窗口翻进去，偷走她辛辛苦苦捡回家的纸箱。
迟耘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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