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有人在黑暗中轻声的呼喊。
烦死了，这谁家的小孩儿，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
“阿玄……”女孩儿又喊，声音怯怯的，有些颤抖，好像光喊名字，就耗光了她全部的勇气。
什么玄姬！这里没有玄姬，我不叫什么玄姬！更不叫阿玄！你这个小屁孩儿怎么这么烦人？！
小女孩似乎不需要我的回应，她好像就在我耳边，一直碎碎念着，一双娇嫩的手紧紧的抱着我，好像怕失去世界上仅存的宝藏。
“父亲又发火了……他发了好大的火，母亲之前想带我走，阿玄你应该不知道吧……可我带不走你，结果父亲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他杀了母亲……”
女孩儿的声音细细的，凄凄切切，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落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我想伸手拭去泪水，却动弹不得，好像困在一具躯壳中，只能静静地听着女孩的哭诉。
“……父亲让我作证，是盗匪杀了母亲，我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真烦真烦真烦。
谁关心你的家庭伦理剧？
可是我好像被定在了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母亲说父亲已经卖了十个姐姐了，等我十二岁，他也会把我卖一个好价钱吧……”
“母亲说父亲是把我当成扬州瘦马来培养，瘦马是什么，一种马吗？”
“玄姬，那我先走了……隔壁的那群孩子又来嘲笑我，往院子里丢石头了，他们说我是丧门星，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女孩儿低声说，声音很失落，越来越小，逐渐远去。
我忽然有一点不忍心，女孩的声音透着一股孤独和寂寥，让人想到一直可怜的小狗，被雨水打湿身体，无助的在树根旁看着一个又一个路过的人。
“好啦好啦，你别乱跑啊，”我说：“你要给你的母亲报仇吗？我可以替你报警的，或者你需要什么法律援助？你那个人渣老爹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揍他一顿？你要找的那个玄姬是你的什么人？我替你找她。”
我忽然能动了，一骨碌坐起来，看着身边的女孩儿，无奈道。
我在上午的阳光中眯起了眼睛，入目是一枝梨花，白色的梨花在春天的暖阳中绽放，时而有花瓣落在我的身上，隔着花枝，我看到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孩跪坐在我的对面，面前是一架古琴，打眼过去就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女孩一身粉衣，人比花娇，一双娇嫩的手在琴弦上弹奏，曲声清越。
“还以为是自带的背景音乐。”我想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很自然的指着她的手说道：“你弹错了一个音。”
真是奇葩，我怎么会懂音乐，我想。
女孩儿抬头，拿起一张手帕，盖在我的身上，动作很轻，很柔和，好像在对待一个老朋友。
“喂，”我说：“一张手帕怎么盖上我全身。”
然而就是盖住了，女孩儿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弹着琴，脸上带着一点恐慌，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父亲来了……我下个月就满十二岁了，他要卖掉我了……”
开什么玩笑，我在这儿，谁能把你怎么样？我恨恨的想，你那个人渣爹想卖你，也要过我这一关。
我听过去，却只能听到女孩儿弹琴的声音，女孩儿的琴声颤颤巍巍，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鬼扯，你那个人渣爹也没来啊，我想，嘴里却自然而然说出了另一句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怕，月娘。”
“我不怕，”被叫月娘的小女孩儿听到了我的话，她认真道：“玄姬，你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你就不会和我一起在这个牢笼中吧？”
我又不是汉尼拔，为什么要吃人。我想，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儿，心里一动。
“人类都可以当成我的食物，可你是唯一可以和我交流的人类，把你吃掉，我就太孤单了。”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可这不是我想说的话。
“可是我真的好难过，母亲死了，姐姐们都被卖掉了，跟着我的碧桃和碧桂都被父亲杖毙了，父亲说她们是为了我的错误死掉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死，然后孤零零的被放到一个小盒子里，盒子里黑漆漆的，比最黑的黑夜还要黑暗，我伸出手，什么都看不到，永远永远也不会碰到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狗屁的道德绑架，我想，却继续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不会有那一天的，在你死掉之前，我会吃掉你，你会在我的身体里长眠，与我共生，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一场盛大的谢幕礼，等待着重新返回人间。你是我选中的人类，没有任何人能将你从我手中夺走。”
真是奇怪，这么中二的台词都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你以为你是谁，小说主角吗？
“玄姬，吃掉我以后，你会永远记得我吗？”小女孩问。
见鬼，你们是什么奇怪的汉尼拔家族吗？张口闭口就是吃人。
我的声音却依旧冷漠，带着一些奇怪的威严：“记忆与否并不重要，你会随着我永生。”
画面忽然一转，已经长大些的女孩儿把我抱在怀里，脸上带着一点笑容，她很开心，我依然也开心许多。
女孩儿长开了，精致可爱的容貌变得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都是惊心动魄的美感，她穿着红色的衣服，是古装吗？我想。
昏昏沉沉中，连脑子都转得比平时慢了许多，只听到已经是少女的女孩儿说道：“玄姬！刘郎和我说了，他不嫌弃我的经历，愿意带着我一起浪迹天涯…”
我感受着少女胸前的柔软，想说我不是什么玄姬，你认错人了，却随口说道：“人类，有什么可相信的……”
又是这种中二病的台词，我想。
少女放下我，噔噔噔的跑出门去，脚步声欢快，好像放下了曾经的所有不悦，砰的一声带上了门，我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她的脚步远去，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不可闻。
我忽然有些害怕，这样年纪的一个少女，明明是初中生的年纪，却一个人往外边跑，还要和一个男人私奔，让人拐卖了怎么办？该说什么狗屁的嫌弃不嫌弃，错的又不是她，那个男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有些坐立难安，忽然，我飘了起来，穿过木质雕花的窗户，我飘到了街上，灿烂的阳光照亮了我的全身，阳光刺眼，我闭上双眼，下意识寻找刚才的少女。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雕梁画栋，绣楼朱阁在烈焰中燃烧，仿佛将整个世界点燃，在火光中，城市在哭嚎，烧焦的人形在奔跑，我甚至闻到了熟肉的味道，成千上万的火箭在天空坠落，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巨大的牌匾从楼顶坠落，从我的身体穿过，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在彻底被焚烧殆尽之前，我看清了牌匾上的字，上面赫然是醉春楼三个字，烈火熊熊，哀嚎不断，仿佛就在地狱。
眼前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仿佛有无数的雪花在视线中飞舞，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当我的视线再次清晰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再次置身于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寒冷的空气瞬间侵袭了我的全身，我的皮肤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了锋利的冰晶，一呼一吸间，仿佛肺里全是刀片。
我的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艰难，寒冷彻骨，似乎能将一切冰封。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树木被冰雪覆盖，变成了一座座冰雕，整个世界仿佛被冻结在了时间之中。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它们在我的睫毛上、头发上迅速堆积，让我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身后是细碎的脚步声，我转过头，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女正奋力地追赶着我。她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但我依旧认出来，那是月娘。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脸颊被冻得通红，但她的眼中却燃烧着一股不灭的火焰。
少女的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她的脚步虽然快，但在厚厚的雪地上却显得有些踉跄。她的声音被风雪吞噬，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焦急。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我身上，仿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追逐中，我是她唯一的目标。
我感到一阵困惑，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要追我。我的心跳加速，血液在体内沸腾，尽管四周是冰冷的雪域，但我的体内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追逐而变得火热。
“玄姬！”她喊：“等等我。”
我想停下脚步，身体却不听我的使唤，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似乎没有听到少女的喊声一般，低头前行。
少女的速度虽然缓慢，却依旧追上了我，我们躺在冰天雪地的山洞里，她躺在我的身边，靠在我的肩膀上，带着浅浅的笑，笑容满足。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看着少女脱下厚重的大氅，盖在了我的身上，厚重的雪落下，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我的意识在昏昏沉沉中摇摆，视线模糊，只感觉到山洞内火光的跳动和外面呼啸的风声。身体像是被沉重的铅块压着，动弹不得。少女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晃动，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焦急和坚定，是这冰天雪地中，我唯一能触及到的温暖。
她轻声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些食物。”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试图阻止，但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吟。我的眼皮沉重如铅，视线中的少女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少女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受伤的腿，每一步都像是在与疼痛抗争。她的身影在洞口处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推开了遮挡在洞口的积雪。寒风和雪花立刻涌入，她的身形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留下的只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它们在新雪的覆盖下逐渐模糊。
我感到一阵无力和担忧，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之前的几次见证，我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的命运，甚至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如同全身心的投入到一场戏剧中，唯一能做的就是心中默默祈祷她能够平安归来，不要被这厚重的大雪所埋葬。山洞内，火光依旧摇曳，而我则在昏昏沉沉中，等待着少女的归来。
再次睁开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触目皆是雪白，我还在雪山中，却被一个男人死死地掐住脖颈，高高举起，旁边是一个一头红发的女人，男人面无表情，女人带着嘲弄的微笑。
在冰天雪地中，女人的头发如同红色的火焰。
“玄烬，你倒是跑得够快。”女人说，“可惜了，我们现在不能杀了你。”
男人没有说话，依旧阴沉沉的，身躯如同山峰，坚硬如铁，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一拳又一拳，打在我的脸上。
我想，真憋屈啊，可是我动不了。
我来这里的意义就是挨一顿这个男人的揍吗？
身后传来的惊呼声划破了风雪的寂静，我的心猛地一紧，尽管意识模糊，但那声音中却让我的心跳加速。我努力想要转过头去，但身体却沉重得像被固定在原地。
少女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脆弱，却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了那个男人。
她不是男人的对手，更不是女人的对手。
我闭上了双眼，心里在骂这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戏码，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回来？
□□撞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女的身躯如同破碎的玩偶，被无情地抛弃在一旁，她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被抽离，好看的眼睛失去了光彩，本就脆弱的生命之火在风雪中熄灭，血溅在我的脸上，很烫，几乎将我烫伤，顺着我的鼻梁流下，最终落入我的嘴唇里，我舔了一口，是甜的。
“不自量力，玄烬，真有漂亮的小姑娘选择替你死呢～”
女人尖锐的笑声在我的耳边回荡。
心真的好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心从我的心口掏出，千刀万剐，痛不欲生，我永远的失去了这个小丫头，因为我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我忽然想起来，小姑娘一直都没有认错人，我就叫玄烬，她叫我玄姬。
“紫月……”我的喉咙中，溢出了一个名字，我知道，那是月娘的名字。
我猛地坐起，在晨光熹微中睁开眼睛，背后都是汗水，呼吸急促，光怪陆离的梦境和现实中床头柜上的闹钟声交汇，一时间有些惘然。
“什么怪梦。”我嘟囔一句，直接按掉闹钟，继续躺了下去。
原第一章和第二章合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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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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