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何观朝忙。
早晨何观朝在院子里健身,健完身就躺在摇椅上休息。院子里爬着一个架子的葡萄藤,上面挂着的葡萄还生涩得很,想来搬走前也熟不了,只能留给下一个租户了。
太阳也渐渐升高,城市里的温度变高,外面早餐小贩要收摊了,现在不多吃几次,以后要吃不到了。他收养的小男孩还没起床,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他从院子里的摇摇椅爬起来,穿上棕褐色的福乐鞋,带上门出去买早餐。
阿亚措城民房的街道,是一条曲折的小砖路。这是一条坎坷的路,平时里最多只有三轮车走过,要走很久才能通往一条水泥马路。故而里面没有种高大的绿植,只种了一些矮小花卉,有些花,秋天也开得很是艳丽,是A市里所不能见到的。
沿着路一直走,快到水泥马路了,就看到买包子的,买面食的,还有买羊奶的。因为时间不早,能选的种类都不多,包子只剩下几个菜包,面食的已经在收摊了。无奈何观朝只能把菜包都买了,还买来两杯羊奶。
回到家里,小孩已经醒了,他坐在院子里看绘本,看得十分入迷。
“爸爸!你回来了!”小孩听到开门声,立刻抬头望去,见到何观朝更是一脸欣喜。
“小卓,吃早餐。”说着他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小孩。
小孩名叫小卓,是三年前何观朝收养的,收养他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小卓的父母双亡,年级太小,在孤儿院容易受委屈,恻隐之心突然泛滥的何观朝决定收养他。另一个原因,何观朝记不清楚了。
小卓把书收了起来,开始捧着包子开始吃。
何观朝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忽然想起过几天搬家,何观朝问小卓:“我们要搬走来了,走之前你要和你的小朋友们好好告别。”
小卓重重地点头:“有的,我已经和幼儿园的同学说了,同学说,要给我办一个告别仪式。”
“小卓真棒,那要好好玩。”何观朝忽然想起过几天搬家,抬头看向阿亚措城外的阿亚措山。
搬走了,日日都走过的阿亚措山,以后要见不到了。
阿亚措三面环山,山后有一片大湖,只有东边有一片山峡平地,所以政府为了改善山民的生活,将山民安置在这个平地,故而形成了现在的阿亚措城。
而阿亚措山风景优美,宛如人间仙境,山民称阿亚措山是天神的礼物。
曾经有些山民因信仰天神,觉得现在的阿亚措城是地魔,很多老人抗拒搬下来,何观朝刚来阿亚措城的时候,就是帮忙安置和安抚这些山民。
那时候,他听到一个工作人员这样劝不愿搬下去的老人:“阿叔,或许天神也希望自己的子民过得更好呢?”果然没多久,老人就愿意帮下去了,何观朝很是佩服,总是跟在这个工作人员一起工作,希望能够学到更多。
他问这个工作人员:“阿哥,你也相信阿亚措的天神吗?”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皮肤黝黑,名字叫陈辅。
他是这样回答何观朝的:“我不信,他也未必信,只是他的孙子要下山上小学了,他自然而然就会搬下去了。”
后来陈辅帮了何观朝很多忙,何观朝和当地人沟通不顺利,是陈辅帮忙沟通;何观朝不了解当地的习俗规则,也是陈辅帮忙解释。
可以说何观朝在这里受到陈辅很多帮助,所以他要搬走的话,最先想到要告别的人,就是他。
吃了早饭,何观朝就载着小卓前往阿亚措山。
陈辅工作的地方在阿亚措山的山脚下,所以要开很久的森林路才到。现在阿亚措山不属于承包商,也很少有山民,更多的是政府派来守护阿亚措山的守山人,而陈辅就是其中一个。
树林延绵不断,弥望过去,是秋天的金色海洋,山脚下生长的都是高大的落叶阔叶林。
陈辅听说他要来,已经开车来到山林前等他,然后他引着他开进更深的山林里。
从黄色海洋,开到五彩的调色盘里。
绿色、黄色、红色、褐色、墨绿色等等,一层一层颜色的叶子,慢慢的在两千多米的山上铺开,到了最后是灰黑色的纱衣。
何观朝记得,等到秋末,即十几天之后,山上就会开始下第一场雪,那时候灰黑色的土地,会铺上白雪皑皑的绒毛大衣。
车开到了树林里的小平房里。
他们下车就踩到铺了满地的黄色落叶,小卓下了车就开始疯狂的跑,聆听脚底下踩出来的咯吱咯吱声,十分清脆和有趣。
“阿亚措的四季都美如画,我真的舍不得。”何观朝感叹。
陈辅感叹:“有空回来就好,你是高材生,去大城市谋生更好。”
何观朝笑着不说话,陈辅突然转过头看他:“谢谢你帮我妈要回退休金。”
“别这么客气,其实是我们在互相关照。”何观朝还记得一开始帮他最多的是陈辅。
阿亚措山真的很美,名副其实的天神祝福。
这里的银月有两个,天上一个,水里一个,夕阳也是。
而且这些都是免费的。
刚来的时候,何观朝很喜欢往这里跑,散步散心,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是树洞,能够去掉心里的坏情绪。
当然也不是一个人。
“那个漂亮的男人,怎么样了?好久没来了。”陈辅想起,三年前见过的一个长得漂亮,气质也突出的男人,不过后来他再也没见过了。
何观朝心中一股淡然感,也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伤心,也不是很难过,就是突然对外面吹起的凉爽的秋风没有了感觉,周围的美景都突然暗淡了。
“他……很忙。”何观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阳光像瀑布一般,热烈的照耀在每一片叶子上。调皮的微风,将地面上的黄叶托起,恐高的黄叶刚从树枝上降落,现在又缓缓升起,好不恐惧,开始和微风打闹起来,你追我赶的,地面就这样热闹起来。可是何观朝的心,就如同大地一样,热闹都不属于他。
陈辅看得出他的低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便开始转移话题:“小卓也要上小学了吧。”
何观朝抬头看向小卓,他现在在追着地面上奔跑的黄叶。
“小卓开朗了。”陈辅感叹道。小卓命运很坎坷,或者说很悲惨。小卓刚出生没多久,他爸爸就癌症去世了,他妈妈背负着高额的治病债务,只能早起贪黑的工作。有一天,他妈妈工作到凌晨,回家路上月黑风高,半道上被一个酒鬼奸杀了。
何观朝是因为参与了这个案子,才认识的小卓,见第一面时,他就瘦瘦小小,胆子也小,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现在完全变了,成了一个调皮的小孩。
“小卓能走出大山也挺好的。”陈辅说。
“辅哥能力也很强,为什么不试着去外面闯荡呢?”何观朝疑问,他记得陈辅是当年很稀缺的大学生。
“谁叫我爸就是守山人呢?”陈辅仰头,蔚蓝色的天空是一块巨大的画布,周围黄金色的叶子如同勾勒在画布上的金线条。
这样的景色三十多年未曾变过。
小时候,他问过父亲,阿亚措山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他父亲说,这里的景色三十多年未曾变过。
从树梢可以看到远方一线雪原,似山似云,若是等风再吹一阵子,就能知道那是山是云,可惜忙着搬家的何观朝没时间等风起,中午吃完饭就回去了。
何观朝在阿亚措城待了五年,所以行李很多,足足叫了两辆货车拉回去A市。
这么多行李,他在A市的单身公寓装不下,而且他也不想回A市崔胥文的家,最后他运回了B市父母家。
一开始何言夕想说他,但想到崔胥文的事,就没有拒绝,觉得让他搬回来B市住更有利于他调节情绪。
搬家那天,两台货车停在何家门口。
路过的邻居,不自觉地停下来围观,见到何观朝牵着小卓下车,好奇的问何母:“你家儿子搬回来住吗?”
“是啊。”何母微笑道。
“牵着的是你孙子?”
何母点头,她接着问:“都这么大了?结婚没摆婚宴?”
何母说:“没摆,现在年轻人怕麻烦。”
搬家工人正在搬一个箱子下来,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卓好奇的看着,他记得在阿亚措城的家里没见过它。何观朝和工人说:“这个箱子搬到房间里。”
何观朝怕工人听不清,再三吩咐,甚至还给他们带路。
小卓好奇,提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跟着进去。
邻居见小卓这么乖巧,还会自己搬东西,忍不住夸奖:“孩子真乖,他妈妈一定很会教,说起来我好像都没见过你媳妇?”
何母笑容一僵,礼貌的说:“他爱人比较忙。”
小卓对这个箱子十分的好奇,晚上洗澡之后,把耳朵紧紧帖着箱子,听里面的声音,整个人都要趴在箱子上了。
何观朝看他这模样,笑着问他:“你怎么对这个箱子这么好奇?”
小卓说:“爸爸,这个箱子我没见过。”
“这个箱子里面装着很贵重的东西,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爸爸平时会把他藏起来。”
小孩子最喜欢独一无二、贵重的东西,听到这些词眼睛都亮了。
“贵重的东西?”
“你觉得爸爸珍贵吗?”
小卓点头,何观朝徐徐问道:“因为爸爸是你的亲人吗?”
小卓听到这个扑上去抱住何观朝,很真诚的说:“爸爸最珍贵了,还有爷爷奶奶。”
何观朝抱起小卓,一手拿剪刀,将密封箱子的包装卸下,里面露出一个保险箱,小卓没见过保险箱,被这个金属箱子的大锁吸引得话也不说,直勾勾的看着。
“其实小卓还有一个更珍贵的亲人,他是爸爸的爱人,是他把你带到爸爸的身边的。”
收养小卓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崔胥文率先提出收养小卓。
当时崔胥文病得很重,来阿亚措城看他的时候,崔胥文见到可怜的小卓,从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感应。崔胥文将这种感觉说给何观朝,何观朝思考了很久才决定收养他。
他到现在都不确定,收养小卓,是因为自己想,还是因为崔胥文想。
何观朝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他们追极光的那张照片,稀罕绚丽的绿色极光下,两个男人露出甜蜜的微笑,并列站在一起。
“哇,这个叔叔好帅啊!”小卓指着照片上的崔胥文,惊叹到。
“他是你的另一个爸爸,你要记住他。”
只是他很忙。
要去天国告诉你的爸妈,你现在过得很好。
——BE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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