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灼若跟去楚琛的寝宫,顺便在药池里蹭了个澡。
楚琛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几十处,最严重的是腹部一道寸来宽的刀口,他入水那一刻,全身伤口的血迹立即四散开,不一会便将池子染得粉红。
颜灼若光对付死士,衣服上全身别人的血,他飞快在水里洗去一身脏汗然后穿好衣服,去给楚琛磨药材洒在水里。
楚琛乜了颜灼若一眼,疲惫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楚琛不知不觉睡了一觉,等颜灼若才将他拍醒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气色好了不少。
颜灼若试着给楚琛包扎,却将药跟绷带弄得乱七八糟,颜灼若没耐心干细活,打算叫个侍从来帮忙,楚琛抬手制止他,笑道:“下午刚风光一把,不能马上让人看到我这个模样。”
闻言,颜灼若只好坐回来继续笨拙地缠绷带,他道:“你怎么知道东府王藏私军?”
楚琛被颜灼若没轻重的动作疼得嘶了一声。
“东府在魔界盘踞的时间很久,早在三百多年前他便有夺位的打算,不过他运气不好,被我娘发现上报给了当时的魔尊,之后我娘奉命去刺杀他,他倒是能屈能伸当场奉上私军跟魔尊换回条命...”
楚琛说到后面语气中隐隐带着恨意,颜灼若觉得新奇,手上没注意又将楚琛勒得嘶了一声。
颜灼若故作无事,问:“然后呢?”
“然后...”楚琛垂眸做出思索的模样......然后在东府王的谄媚下,唐泠被喜怒无常的魔尊教训一顿,伤痕累累的倒在家门口。
“然后他就捡回一条命。”
楚琛缓缓说道:“不久尊上取代原来的魔尊,开始清理内外的反贼,他当时也算是祸害之一,奈何会装孙子又信誓旦旦要改过自新,尊上看疯狗都心软,自然留了他一命。”
楚琛顿了顿,咬牙倒吸口凉气,将颜灼若手上的绷带接过来,对他摇摇头,才继续道:
“我一直对他不放心,偶尔无事路过他的地盘便去他府里看看,于是发现他又在藏炼私军,本来是想等他有所动静再扣个谋反罪除掉他,谁知我接替了尊上的位置,他倒真有机会谋反了。”
颜灼若拿起手边的里衣给楚琛披上,道:
“还是头一回见你对谁这么不放心,你是跟他有私仇吧?你平日鲜少用到千丝雨,可在继位头一晚,你给它抹了毒,我当时以为你在担心第二天出现变故,现在想来你从那个时候或者更早就想要东府的命。”
楚琛与颜灼若自信的目光对上两秒,没忍住笑起来。
他飞快从颜灼若头顶摸过去,然后撑着椅靠慢慢站起来,朝柜架边走去,用欣慰的口气道:“看来司寇没白当,长了脑子,什么时候把心眼也长长,别一天到晚干傻事。”
颜灼若扶着他,冷哼一声:“你有心眼,你不如有点脸。”
说道楚琛没皮没脸这件事,颜灼若想起无数次楚琛打趣他的话,以前他只知道那是些浑话,却没想过具体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楚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只精致的红花玉簪。
颜灼若认得那是很多年前他从红娘那里抢来的,好多次红娘要颜灼若帮忙找回来,颜灼若从未找到过,再之后红娘没提,颜灼若倒也忘了。
楚琛将千丝雨放在玉簪边上,他关上盒子的动作停在半空,不知在想什么。
颜灼若不解道:“红娘的簪子,她一直要你还给她,你竟然还藏着。”
楚琛深深吸了口气,“砰”的一声关上盒子,放回柜子里,用打量的目光上下扫颜灼若一眼,然后故作高深道:“你懂什么,那是她送给我的。”
“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要送给你红花簪子?”
“......”楚琛看了眼颜灼若单纯的眼睛,低头轻笑不止,结果扯到腹部的伤口又令人止不住嘶气,楚琛嘴上挂着笑:“那你去问她啊。”
男女之间那点**冒上颜灼若脑海,那方面的事他不清楚,但男女身体结构不同他还是知道的......
但男人跟男人哪哪都一样,又何谈......
颜灼若冷不丁问道:“楚琛,你平时说‘干了你’,但我们都是男的,这怎么干?”
闻言,楚琛一时气急差点将自己呛死,他闷声咳了几声,把脸咳得通红。
颜灼若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令人意外的是,楚琛接水的手竟然抖了抖。
“你没事吧?”颜灼若警惕起来,拉过楚琛的手腕重新探灵脉,楚琛有轻微内伤却无大碍,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颜灼若忍不住道:“真是年纪大了,走路都能喘上。”
颜灼若扶楚琛在床边坐下,又问道:“你还没说呢?我要怎么把你干了?”
“......”楚琛头一回面对这种事嘴瓢不起来,他甚至想找个什么法子将颜灼若打法走才好。
颜灼若没耐心:“你不是自诩经验丰富吗?你倒是说呀。”
“今日我累了,你看书自个琢磨去。”
颜灼若转头朝书架去:“哪?”
楚琛对颜灼若突然开窍很是狐疑,问:“你为何突然问这个?以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颜灼若藏着小心思,故作矜持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总有一天会知道。”
“......”楚琛无言以对,心中越加怀疑,但颜灼若说的也没错,他指着柜子下面垫桌脚的书,道:“脚边上,柜子压着的那本。”
颜灼若心里莫名局促起来,他二话不说将被压得不成型的书抽出来时,不小心使大了劲将外面几页划破卡在了柜脚下,于是颜灼若猝不及防将一些朦胧的画面看到了眼睛里。
楚琛好奇地打量颜灼若顶着通红的脸闭着眼睛将书扒拉过来。
颜灼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去瞄书上的画面,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楚琛的目光如芒在背,颜灼若莫名做贼心虚,他把脸转过去背对楚琛,席地而坐慢慢琢磨起来。
若是夸张点说,颜灼若此刻好似刚从开水里提出来,熟得正在冒热气。
楚琛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隐隐担忧万俟玥知道他把颜灼若带坏了不得好好骂他一顿。
楚琛无奈叹息,正想让颜灼若坐过来,颜灼若倏地转过来头,一脸茫然道:“这不是。”
“怎么不是?”楚琛挑眉,他偏头将视线落在露出的画面上,确定道:“哪里不是?”
颜灼若一脸认真道:“这里面是男人跟女人,我问的是两个男人。”
“......”楚琛张张嘴没出声,好一会他才难以置信问:“你想跟男人!?”
“不是!”颜灼若立即从地上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结巴道:“我...我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但我...不知道男人间...怎么回事...”
楚琛也坐不住了,他盯着颜灼若一步步走过去,质问道:“你对哪个男的起心思了?花重锦啊?”
“没有!”颜灼若确实对花重锦有小心思,但绝非楚琛误以为的那样,至少此时此刻还不是。
颜灼若气愤地瞪着楚琛:“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不要扯别人,你到底有没有?”
“没有!老子喜欢女人,没留那些玩意!”
楚琛以同样的音量向颜灼若回答,比起尴尬,空气中更多的是一种愤怒。
楚琛呼出一口气,语气冷静几分,道:“花重锦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颜灼若将书倒盖在柜子上,冷冷道:“他能对我作什么,反倒是你成日对我说些乱七八糟的,你不反省自己还有脸怪别人,简直厚颜无耻。”
“......”楚琛从未如此想给自己一巴掌。
所幸一条九司堂的灵符正巧赶来,打破二人尴尬僵持的局面。
颜灼若把灵符看作救命稻草般拿过来,细细浏览上面的文字。
楚琛无声叹息,正想可以把颜灼若打发走,可随着颜灼若越加严肃的神情,楚琛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颜灼若十分认真地叮嘱:“前两天地下城出现瘟疫,如今仙界那边也出现了瘟疫,恐怕是一些感染者在尚未发病时从地下城的漏洞溜出来传染给外界了,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哪些地方有问题,以防万一,要立即对魔界各地进行巡查和控制人员流动......”
颜灼若还顾及楚琛的伤,可瘟疫之事祸及三界,他正左右为难,楚琛看破他的心思,咧嘴一笑:“去吧,刚除掉东府,短时间内还没有人敢放肆。”
颜灼若迟疑半秒,又将短刀塞到楚琛手里,再转身大步跑出殿门朝仙界去。
一天过得飞快,颜灼若赶路之时又是一个夜色。
魔界刚下过大雨,空气中十分湿润清爽,等到了仙界地段,月亮才渐渐从浓云中探出头,迎面吹来的风也变得干燥不少。
颜灼若半路先去了一趟地下城,将瘟疫的事情告诉花重锦。
花重锦的探子刚同他说完的情况,颜灼若刚好赶到,两人提起同一件事,彼此心照不宣便不复多言。
仇旻这两天泡在药房盯着炉子,听到外界出现瘟疫的消息气得一阵一阵头晕,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仇旻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扶额靠墙冷静,脑子却还在飞速计算药材储量。
仇旻声音中带着疲惫,她捋了捋头发,对花重锦道:“殿下,现在我需要将神界...不,三界,三界能找到的有两百年以上经验出名的炼药师带去旦月族,从那边运药材过来太费事,我得回去才好,这边的药不够......先生...先生怕是要一个人留下...”
最后一句是仇旻嘀咕出的,这些年她也偶尔花上三五天回族里一趟,可今时不同往日,地下城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仇旻心中隐隐不安。
可这里的药估计只能刚好应付地下城的上万人,她若是不尽快赶回族里制药,分散在三界的病人恐怕会撑不到。
林己鸣明白其中她的担忧,宽慰道:“你放心回去,我一个人能应付过来。”
花重锦对仇旻道:“你先回族里,炼药师我立即派人去找,我这两天看你炼药记住了步骤和配料,地下城的事交给我,先生带着眼前的药跟颜灼若去仙界看看情况,仙帝肯定有法子提供药材——”
花重锦转身盯着颜灼若道:“仙界的蛊血不少,仙帝顾及百姓安危不能不给,你千万不能伤害自己。”
花重锦的语气算不上严肃,却让颜灼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恍然回过神,才讪讪点头说了个“好”。
花重锦派人护送仇旻回神界,林己鸣与颜灼若一同前往仙界。
以颜灼若直来直去的性子,花重锦依旧不放心,于是在给仙帝的一封信里,除了说明瘟疫与请求炼药师之外,另外再将药方附上并特意点名提到蛊血。
瘟疫不属于三界纷争,因此用不上九司的身份,但毕竟是接到九司灵符才赶去的,于是颜灼若半路套上了司寇服。
仙司在场恰好是因为追踪的逃犯死在这场瘟疫中,而神司在场...多半是闲得慌。
另一个“闲得慌”的司寇带着林己鸣落地时,仙帝的军队已经将四面封锁起来,还设下了结界。
此地离仙宫不远,地段繁华,百姓稠密,来往之人来自三界各地,游玩的、经商的、探亲的、移居的各种各样。
今日突然间冒出两三个瘟疫,紧接着病倒的人数开始直线上飚,情况比地下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仙帝迫不得已封城控制人口流动,大家全都被困在城中不得进出,前不久才聚众挤在城门口闹过事。
此时不到五更天,城门口只剩喧闹过后的狼藉,军官放颜灼若进城时,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穿黄金铠甲,面容冷峻负手而立的男人。
他的身侧站着两排与他扮相相似的士兵,这些人纹丝不动地矗立在冷淡的夜里,好似一尊尊石像。
为首的黄金甲看着漆黑的影子,凭着火光看清对方充满诡谲的司寇面具。
男人上前一步,略带礼貌的声音道:“在下徐然,是仙宫统军,陛下在长平街等候二位,我来给二位带路。”
仙帝竟然亲自到场,颜灼若对此颇为意外。
当年南丘子突然离世,仙界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继位人,已经退位的皇爷陈广云无意再次上位,于是推举当时年纪尚轻的钟亭君成为仙帝。
陈广云此后辅佐钟亭君几十年,待这位少帝能独当一面后,他才彻底罢手成了一只闲云野鹤。
不说仙界,单是在三界关于这位仙帝属实的流言,也仅限于此。
钟亭君常年待在仙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百姓别说知道他的模样,就连他的名字都鲜少有人知道。
街坊话本里对这位仙帝的描述五花八门,更有甚者提出,自南丘子之后仙宫根本没有仙帝,全是一群老头编出来稳定人心的幌子。
颜灼若没见过这位神秘的仙帝,然而在靠近目的地时,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位气质独特的陛下。
钟亭君的打扮很平常,身上是灰调丝滑的素袍,腰间是一条金色的细软腰带,乍一看与大街上的普通人无异。
可若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穿的其实是一件刀剑不入的软甲,他的腰间其实是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颜灼若悄无声息的收回目光,走近钟亭君对他颔首道了声“陛下”。
钟亭君见状双眼微凌,神色不怒自威,转眼看向身后对他恭恭敬敬行礼的林己鸣。
钟亭君开门见山,询问林己鸣解药的制作情况与时长。
钟扬与仙司同街道两旁的禁卫军在一起,前者原本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打瞌睡,听到动静转头见到颜灼若的身影,钟扬喜不自禁朝颜灼若跑过去时,衣袂在空中飞扬都像在舞蹈。
“你终于来了!”钟扬隔着司寇面具都听得出语气激动,他苦声苦气道:“你可不知道今日单是控制场面,我的嗓子都要喊哑了,好多好多好多人根本盯不过来,累死大...大家了...”
钟扬心直口快大大咧咧,他本想说出“累死大爷”,结果兀地对上钟亭君投过来颇有警告意味的目光,钟扬莫名如见了猫的耗子,大气不敢喘一个。
颜灼若瞥了一眼钟亭君,后者已经收回目光,钟扬在面具后做了个鬼脸,对颜灼若低声道:“听说你带了药,有多少?我粗略估计今日生病的便不下万人,过两日只怕会更多。”
颜灼若向钟扬示意林己鸣,“他叫林己鸣,他会负责制药的事情,带来的药在他身上,先生——”
见钟亭君停下思索,二人没有做声,颜灼若对林己鸣道:“先将带来的药给情况危急的人服下吧。”
闻言,林己鸣急忙解开挂在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刚伸手递过去,钟亭君突然拦在半空将药拿了去。
他对默默站在不远处的徐然招手,将药袋给了徐然低声吩咐几句,徐然点头领命正要走,颜灼若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徐然对这声质问神色不悦,言语间丝毫没有事先的谦卑:“当然是拿去给病人服下,还能什么意思。”
钟亭君开口道:“魔司好心将先生和药带过来,想必一路上也累了,神司今日也花了不少力气,你们二人今晚就在城中休息,后面的事情就不劳二位帮忙了,眼下的情况我们也无暇招待,二位明日就离去吧。”
这一番逐客令听得两人一脸茫然,对方说得毫不留情,颜灼若自然也顾不得所谓的礼节,气势丝毫不差地道:“我要保证先生的安全,必须留在他的身边。”
“在仙界还有什么地方比仙宫安全?”钟亭君面不改色道。
钟亭君若是不让颜灼若进宫,他还真不能留在林己鸣身边。
颜灼若不明白仙帝为何要将两位司寇拒之门外,他倒是不非蹚浑水不可,可让他将林己鸣一人留下...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林己鸣不想制造麻烦,只好拍拍颜灼若的手好声劝道:
“仙宫确实安全,宫里能提供充足的药材,你不用担心我,与其守在我身边浪费时间不如留意其他地方,万一出现乱子,好早做准备。”
林己鸣所言有理,但钟亭君如此态度实在令人怀疑,可惜如今身在仙界,面前这人又是仙帝,颜灼若只好压下一股邪火,毫无感情对林己鸣道:
“那你一个人小心,眼下除了瘟疫,周围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得是,你多防着点,等事情结束我来接你。”
颜灼若的话虽是叮嘱,但在心思细腻的旁人眼里却是含沙射影,林己鸣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暗自捏了把汗,连忙说了好几句“放心”。
钟扬仗着有面具又对钟亭君做出一个鬼脸,此刻钟亭君却突然将目光对上钟扬,好似能透过那双眼睛将钟扬全身看得一干二净,后者心虚得冷汗直流,头一回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钟亭君面无表情接上颜灼若的话:“魔司说得有道理,周围乱七八糟二位怕是休息不好,那就不留了,慢走——先生,回宫。”
钟亭君对林己鸣的命令丝毫不给人缓气的余地,此言一出,两侧的禁卫军也铿锵两声转身待发。
林己鸣无奈对颜灼若笑笑,赶紧抬步追上连背影都透着尖刻的钟亭君。
钟扬歪头凑到颜灼若身边,轻声道:“为何非要赶我们走?”
颜灼若冷道:“谁知道,脾气这般古怪也难怪常年不出门,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颜灼若话音未落,一股强悍的气流直冲他们扫来,二人急忙生出几条灵痕正面对上去,看来犀利的气流在撞向灵痕的那一刻顿时化作一片柔如绵絮的大风,二人的攻击落在城门外的平地,炸起泥石纷飞——
他们被丢出了结界。
钟扬大惊失色:“隔这么远还偷听。”
颜灼若拍了拍身上的泥,哼哼道:“小心眼。”
钟扬叹了口气:“我好歹有百多年的司寇经验,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仙帝竟然心里发毛,真是奇了怪了。”
“你是神司,仙帝管不到你头上——我还有事,走了。”
颜灼若脱去司寇服,对钟扬挥手作别,又朝地下城的方向去。
他两天两夜没合眼,眼下驾着巨蟒飞起来魂也跟着飘,漫长无趣的长途令人昏昏欲睡,颜灼若双眼一眯不小心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哭声将他猛地惊醒,颜灼若愕然抬头警惕地翻身而起,才定睛看清他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小河边。
此刻天色刚大亮,空中堆积一层层浓云,好似不久便要大雨。
巨蟒蜷起身子将颜灼若围在其中,颜灼若轻柔的摸了摸,巨蟒渐渐消散成无数细粉最后重聚在指间化作一枚玉戒。
略显稚嫩的嚎啕大哭渐渐变成沙哑的抽泣,颜灼若寻声而去,只见小河对面的大片芦苇后,依稀有个红衣服小男孩双肩一耸一耸,垂着头不停地用手背抹眼泪。
颜灼若凌空一跃轻飘飘落到对岸,他朝小孩走过去正想问问缘由,小孩听到动静转过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一丝恐惧与恶心如电流般窜过颜灼若全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男孩半张脸溃烂得看不出原貌,一只眼睛周围的皮肉已经坏死流脓,突兀的眼球布满血丝,另一只蓄满泪水湿漉漉的眼睛则惊讶的盯着颜灼若。
颜灼若的目光往下移,孩子露出的半截脖颈已有大面积腐肉,视线稍加错开男孩严严实实的红衣小袄,才能发现身后还有一具干扁的尸体淹没在深草中。
颜灼若感觉脚下灌了铅,走在湿软的泥土上步子格外沉重。
他在男孩面前蹲下,将装着蛊血的瓶子拿出来,将暗红的血珠碾碎落在对方可怖的溃烂上,深深吐出一口气问:“你家在哪?”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对方虽然绷着脸,眼底却有种教人说不出口的滋味,男孩想不出怎么形容,只知道这种滋味让人觉得难过和亲切。
陌生人在他脸上的动作十分轻柔舒服,刺痛瘙痒渐渐消失,他听见陌生人又问了他一句,孩子这才抬手指着左边一望无际的平野说:
“那边——俺娘死了,她说她想洗澡...俺带她来....路上...路上她就死了......”
男孩忍不住抽噎起来,颜灼若身上没帕子,便撕下内侧干净衣角给孩子擦眼泪,道:“别哭,泪水流到伤口里很疼的——带我去你家吧,那边还有很多人生病对不对?”
男孩听到颜灼若的话,强忍泪水点点头,他让开一步将身后已经白骨森森的尸体露出来,问:“俺娘怎么办?”
河边的晨风吹得颜灼若脑子里一阵阵刺痛,紧接着眼睛、喉咙、胸口以及心脏全都在干涩地撕裂。
颜灼若看着男孩挂满泪水的黑眼睛将答案吐不出口,顿了顿反问:“你知道什么是瘟疫吗?”
男孩摇摇头。
颜灼若组织语言,生硬道:“瘟疫是一种让身体烂掉的病,它还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跑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继而让很多很多人都生病。”
“就像俺这样?”
“对,所以为了不让更多人生病,我们必须把这种病消灭。”
“要怎么消灭?”
“火烧。”
“要把俺娘烧了!?”男孩惊吓一声,音量提高不少。
颜灼若轻轻点头:“对。”
“那俺就没娘了!”男孩崩溃地大哭起来,仿佛忘记娘亲早已经离开了他。
颜灼若向来不会安慰人,何况眼下他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混沌不堪,他等男孩哭累了,渐渐止住哭声,又说了一句:“带我去你家吧。”
男孩恋恋不舍地看着地上的身影,问:“火烧疼不疼?”
“不疼,很快。”
男孩跪下身给地上已经腐烂出半身白骨的女子整理好衣服,又飞快对准那半边脸骨轻轻吻上去,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抬起脑袋对颜灼若点点头:“可以了。”
颜灼若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串符文,符文落在尸体身上立即烧出钻蓝的火焰。
男孩被熊熊烈火吓得后退一步,可他马上发现,这场大火看似汹汹,实则没有温度也烧不到他,甚至连周围的草也烧不起来,唯有尸体在一点点化作细灰散入冰凉的风中。
芦苇萧萧,野草忽高忽低,站在河对面能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年轻人和一个时隐时现的红衣孩子静静面对一场蓝色大火。
远方的乌云悄悄逼近,天色一时分不清晨昏。
尸体烧得很快,弹指间眼下已经一无所有。
男孩转过头来,准备带着颜灼若往家走,他指了一个方向,下一刻颜灼若兀地箍住男孩的腰几乎将人提起,脚下生风一般飞过绿色的原野。
感谢观看,求评论~
ps.钟亭君有点宅,一门心思在百姓身上,没啥有趣的八卦故事磕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仙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