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漏洞不断扩大,压迫感却日渐强烈。
不说那群奄奄一息的囚民,哪怕是镇守的军队也如感被扼住咽喉,喘不上气。
花重锦刚又炼完一批药,他将东西简单收拾过接着开始新一轮。
等到时机适合该往器皿中加血时,花重锦拿起一个新盒子,将一颗颗被整齐排布半个巴掌大的血珠收入眼帘。
万蚁噬心般的痛突然涌来,花重锦咬牙闭着眼一言未发。
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不安始终始终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花重锦脑子里闪过颜灼若脸色惨白,拖着滴血不止的手臂站在一片荒村之前的画面。
花重锦猛地意识到什么,闭眼去感受“尘”的位置——在一处离地下城入口不远的魔界边境。
另一种猛烈的动荡沿着地下城交错的灵痕涌上来,打断花重锦的思绪。
这两日被送离开地下城的囚民将近半数,那群优先被对待的家伙不仅病好了,还能不留在这破地方受罪,如此想来其他人免不了怀恨在心。
一两个将不满的情绪发泄出口,接二连三的附和立即让这群被逼到死神眼皮子底下的囚徒,有勇气拖着一副苟延残喘的身子跟守卫叫板。
碍着对方身上的瘟疫与脆弱不堪的身体,守卫并不敢大打出手只能言辞警告。
可惜囚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个都化作脱缰的疯狗朝着守卫直冲冲扑过来,好似做了必死的准备。
眼下的情况守卫顾不上其他,只能以武力平息混乱。
花重锦赶来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刀子在身上一进一出。
受过严格训练的守卫哪怕面对一群疯子,在绝对的灵力压制面前,不过是斩瓜切菜。
花重锦见到血肉模糊的场面,他催动囚民身上的蛊虫,锥心刺骨的痛顿时让他们如蛆虫一般倒在地面抽搐,轻而易举解决了这场暴行。
体无完肤的囚民半死不活地瘫倒在地,他们带着愤恨的目光慢慢上移。
守卫脸上挂着大小不一的伤,整齐地垂首站在两侧,中间一个神色冷淡的男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守卫便将头垂得更低了。
花重锦交代完便走,仿佛丝毫没有看见地上投来的种种目光。
一个男人龇牙咧嘴瞪着花重锦的背影,全身血气暴涨,铆足劲破口大骂:“装模作样的下贱胚子!你算个几把!凭什么关...”
砰——
男人话未说完,身体突然炸开,四溅的血肉惊起一阵尖叫,连一个刚拽上他准备动武的守卫也目瞪口呆。
所有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又充满胆怯地望向前面已经停住脚步的人。
花重锦面无表情地回头冷眼一扫,众人猛地低头个个汗毛倒竖,脊背发麻。
地下城史无前例地出现一片死寂,花重锦没有波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提醒道:
“周遭的压力各位应该察觉得到,如果还想活着出去,最好放平心态耐心等着,我无意取你们性命,但也不在乎有多少人跟‘他’一个下场。”
决意反抗时,众人怒气填胸,个个拿出以命相博的架势,待经历完这场闹剧,怒火被冷水泼灭,所有人的热血相继被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取代。
花重锦漠然离去,守卫沉默地收拾一地狼藉,囚民如毫无生气的尸体般任人捆着拖走。
爆破声接连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肉泥溅在地上、溅在衣上还溅在人脸上,守卫的脸色一言难尽,行动却依旧有条不紊。
不多时,守卫将死伤情况送到日月医馆,花重锦扫了一眼大致情况,指着一排刚开始接药珠的水罐吩咐守卫及时将东西分出去。
此后每过半个时辰,屋内便送来一份死伤记录,直到天色暗淡,街上挂起灯笼,因爆体而死的囚民已经占了剩余数量的三成。
守卫接过花重锦重新安排的转移方案,难以置信地盯着上面的内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滴鲜血便突兀的落在米白的纸上。
守卫心中大惊,急忙捂住鼻子心中焦急祈求赶紧阻止这场不合时宜的鼻血,谁知血不仅收不住反倒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花重锦飞快封住守卫胸前两个穴道,五指微张的手贴近守卫的下半张脸,丝丝缕缕的灵力从手中流出,守卫脸上好似趟过一片冰凉的水,全身都放松下来。
“别紧张。”花重锦渐渐收回灵力,说回正事上:“今夜剩下的所有守卫一起行动,待转移结束直接回神界,现在抓紧时间去组织。”
守卫察觉鼻血已经止住,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他顶着半张血乎乎的脸提出顾虑:
“殿下,虽说所有人都服了药,可安全期在明日,全部转移的数量远超了之前的范围,这样会不会隐患太大?”
花重锦将剩下的药材简单收拾进篮子,待看到那还有小半盒未用的蛊血时,花重锦的动作便僵住了。
心中的不安比地下城的压力能令人窒息,花重锦将盒子收进储物器,面不改色道:
“他们撑不过今晚,尽快行动。还有提前警告他们,如果有一丝不配合,哪怕只是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格杀勿论。”
花重锦的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守卫不再多言立即出去安排。
前后不到两刻钟,地下城已经成了一座冰冷漆黑的空城,夜风扫过街角,木质建筑开始坍塌,从漏洞误闯的小动物奄奄一息地躲在阴影里大口喘息,最终因窒息而死。
三日后,地下城成为一片废墟;七日后,废墟消散地下城彻底埋葬于虚无。
后世人不找到地下城真实存在过得丝毫迹象,有甚者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被捏造的理想监狱——当然,这是后话。
.
在魔界边境一块地势极低的旮旯里,藏着一个不到千人的小村子。
颜灼若刚来到这块土地时,只能看到一个个倒在黄泥路上或家门前腐烂出白骨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尸臭与飞扬的黄土,阴郁的天色笼罩村庄,到处都染上阴森与萧索,一派死气沉沉。
老旧房屋的窗棂在风中吱呀作响,一扇虚掩的木门被突如其来的大风猛烈冲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被突兀的动静吓得身体一抖,手中的瓷碗落地“砰”的一声,脆得几乎刺耳的声音又使那妇人身体一抖。
颜灼若终于发现一个活人,大步跑上前喊了一声“夫人”,妇人听到呼喊迟钝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颜灼若还是心中一沉。
他在门口放缓脚步朝妇人走过去,背在身后的手掌被悄悄割出条口子,问道:“夫人,我请问村里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人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盯着颜灼若没说话。
带颜灼若回村的男孩晚一步跟在颜灼若身后,他注意到这个好心的哥哥轻握拳头,白皙的皮肤渐渐沾上刺目的鲜血,只当是他也染上同样的病,瞪大眼睛惊呼道:
“哥哥你的手在流血!”
颜灼若给小孩用了血,小孩的伤口愈合很快,声音也十分嘹亮,他这一嗓子不仅将颜灼若吓一跳,神色麻木的妇人也被吓得生出几分活气。
颜灼若一手里握着血珠,另一只干净的手将小孩的视线掰开,轻声道:“不要紧,你去帮我找找附近哪里还有活人。”
一听到让自己帮忙,小孩顿时如天降大任,全身热血滚烫起来。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确定后,小孩坚定地道了声“好”,以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飞奔出门。
打发完小孩,妇人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走吧年轻人,染上病会死的。”
颜灼若拿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血珠递过去,道:“这场瘟疫祸及三界,我必须查清它的源头——这是治病的药,吃了吧,我请教你几个问题。”
“源头...”妇人轻声嘀咕一句,她接过颜灼若的药塞进嘴里嚼碎之后干巴巴地咽下去,随后抬起凸出的眼球问:“你有水吗?”
颜灼若一怔,摇头道:“没有,哪里有水,我去给你打。”
妇人的咽喉里生出一股融融暖意流向全身,她恢复点力气,僵硬地转身指着角落里结上蛛丝的水桶,道:“水在河里。”
“好。”
颜灼若拿起木桶出门,喊住正一家一家寻找活人的男孩。
男孩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原本溃烂的半张脸此刻只剩下些坑坑洼洼的浅疤,与清早时判若两人。
男孩接过颜灼若给的十来颗红色的药丸,拿出十二分的坚定让颜灼若放心,然后迈着大步继续寻找村里的活人。
颜灼若去到来时那条河边打水,来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待他再次回到妇人的屋子时,门口已见不到妇人的影子。
颜灼若放下满满一桶水,喊了两声“夫人”后没见回应,心中觉得蹊跷,他朝一间散发尸臭的房间靠近。
门口一块老旧的布帘被风掀起,妇女端坐在床头目光直勾勾从间隙中看过来,颜灼若迟疑片刻,转身在桌子拿只碗给妇人打一碗水送过去。
房间的窗户砰砰作响,充斥着浓烈的恶臭,颜灼若进屋前憋了口气,他注意到妇人身后有一具腐朽的男尸。
他靠近将水递给妇女,待妇女颤抖地接过去大口咕噜喝起来,颜灼若无声扫了眼蠕动在尸体里惨白的蛆虫。
妇女干涩的口腔喝过水后充斥的血腥味令她清醒很多,她眼巴巴地望着颜灼若举着空碗问:“还有吗?”
“在外面...”颜灼若抬手去接碗想给她打水,谁知妇女猛地推开他朝门外扑过去,一头扎进水桶里,一边扑哧一边洗了把脸。
颜灼若深深叹了口气,闭眼对凉席上的男尸画出一段符文,蓝色的火焰便烧了起来。
妇女眼下彻底清醒过来,她跪在水桶前,带脓的水流过她的脸颊滴在湿了大半的上身。
她偏头见颜灼若从房间走出来,掀开布帘时,床上是一片凄然无声的大火,渐渐明白眼前人来的目的。
颜灼若提起倒地的凳子,扶着妇女的手臂将她推坐上去,随口问:“好点了吗?”
妇女看颜灼若的眼神里充满敬畏,她点点头:“谢谢您,您一开始问俺什么来着?”
颜灼若将手负在身后又开始悄悄地放血,他道:“村里的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女歪头看向屋内若影若现的火焰,想了好一会才摇头叹息:“好久好久,俺已经不记得了。”
地下城的瘟疫三天前被发现,可哪怕是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也不可能三天内病死腐烂成如此模样。
此地没有地下城的压迫,颜灼若怀疑此处的瘟疫至少持续有半个月,甚至此地才是瘟疫真正的源头。
“最开始生病的是什么人还记得吗?”
妇女抹了把脸上的水,想到什么语气一下激动起来:
“是...是...大师说...是建三爷的鬼在报复!建三爷生前无妻无子,和村里邻居来往也少,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直到大伙闻到臭味才发现......”
村里人可怜建三爷凄惨,一齐出力在建三爷屋后头给他挖了座坟,可是没等到将人下葬,一个风尘仆仆从外头赶来的道士急忙打断了他们。
道士说,他夜观星象察觉此地将有大祸降临,于是不辞昼夜辛苦赶来只愿帮众人化解灾难。
道士发现建三爷发臭的尸体,听村里人了解后,恍然大悟般对众人宣称建三爷会变成灾难的根源。
他说建三爷生前太孤独,死得又极凄惨,直接下葬怨气极大肯定要找人索命,好让黄泉路上有个伴。
道士将前后因果分析得头头是道,村里人一听觉得不无道理,忧心忡忡地求道长师父出个主意。
道士前思后想大半天,最后提出摆祭品作法超度亡魂,将建三爷赶紧送去投胎大伙才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投胎也讲究个先来后到,为了让建三爷“插”个队,大伙就不得不讨好阎王。
可惜大伙自幼长在这块荒僻的小村里,没有奇珍异宝讨阎王欢喜,道士只好勉为其难将还算值钱的东西凑起来,尽力帮大伙跟阎王说明诚意与难处。
当日午时,道士摆上祭坛,念出法咒与阎王商量,旁人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只能通过道士时不时变化的语气来揣测这场交易顺利与否。
这场焦灼的交谈持续到傍晚,大伙强打精神等到道士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才明白道长师父不仅说服了阎王,还将建三爷成功超度了。
大伙大喜过望,想留下道长好生招待,可这位心系天下的师父却着急赶路,前往其他需要他的地方,于是道士连夜离开,众人这才将建三爷下葬。
本以为自此可以高枕无忧,谁知几日后村里接二连三有人病倒,率先中招的是亲自下葬建三爷的几个小伙子,然后是当日参加过作法的人,再然后是整个村子。
村里派人去寻道长无果,便照着那晚的情形重新摆设祭坛,可惜他们不知道咒语不能同阎王表明诚意,只好祈求建三爷的鬼魂能放过大家一命。
后来大伙病得无法出门,只能听着谁家传来凄厉的哭声判断死讯。
病痛折磨,饥渴难熬,他们被死气裹挟丝毫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渐渐地,他们不再挣扎求生,而是想着要如何死得体面,如何让一家人死后还能在地下团圆......
感谢观看~
ps.花重锦从诅咒地回来后,不会再对所有人假装一副温柔好脾气的模样哦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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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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