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的结论令颜灼若毛骨悚然，后者怀疑道：“村子就这点大，若是同村人，怎会认不出他？”
花重锦操控时间再次加快，下一刻眼前是大伙齐力埋葬棺材的场面，他不紧不慢地分析：
“有一种可能——无中生有...村里人一开始便在隐藏事实，所谓的道士实则为村民假扮，而作法超度实则为诅咒报复——仔细看他们的动作。”
颜灼若盯紧画面中的内容。
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抬着棺材木小心翼翼地放入事先挖好的坑中，他们动作极轻，在松手的那一刻沉重的棺木落在干燥的泥土上，只溅起一小层不及膝盖的黄泥。
掩鼻遮目的众人对此松口气，对小伙们的技术赞不绝口。
此人手里拿上铁锹是填土人员之一，他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掀起土往坑里丢，不一会因弄得尘土满天而被众人抱怨。
一个强壮的大哥对此看不下去，气汹汹夺过此人手里的铁锹打发他去干其他杂活。
颜灼若发现问题，琢磨道：“重量不对，村里极其干燥，眼下又是新挖的土，若棺材里装的是完整的建三爷，从这个高度落地时起码得扬起半丈高的泥尘。我将棺材打开时，确实只有一个头颅，不过这里的人迷信忌讳，他们有可能隐瞒但不会撒谎，我更偏向村民对此不知情，道士另有其人，八成是罪魁祸首。”
村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浮现在颜灼若眼前，他继续道：
“我曾遇到过一个豢养奴隶的案子，奴隶主将他们藏在秘密基地养大，从他们身上榨取价值，后来奴隶群起反抗，将奴隶主反杀逃出生天，我隐隐觉得，这个藏在村里却不为人知的‘道士’会不会跟建三爷有一种类似的畸形关系？如此一来，道士对建三爷下手的动机也有解释。”
“有道理，眼下再看不出什么，我们去建三爷家找线索。”
周围场景一黑，随后出现一片刺目的惨白，颜灼若不由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是花重锦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下柔和的轮廓。
小孩给的两盏灯笼已经熄灭，所幸天空浓云溃散，露出一个极亮的月亮。
两人踏着月色而行，一边烧毁沿路的尸体，一边朝建三爷家去。
村里刚经历一场灾难，风里隐隐带着尸臭与腐糜，死气沉沉的屋子外挂着凄凉的白灯笼随风飘荡。
小路迂回曲折，每一次拐角后出现的相似场景，不禁让人怀疑在原地打转。
颜灼若虽在认路方面缺根筋，但凭借事先丢下的结界找方向还是没问题。
颜灼若绕来绕去没看到地方，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花重锦余光里打量他一眼，嘴角情不自禁翘起一个弧度。
颜灼若摸不着头脑，转眼看见花重锦在笑，更加一头雾水：“你笑什么？我没走错。”
“我知道。”花重锦看着对方万分困惑的眼神，浅浅一笑：“我想起第一次与你办事，在川云山下的小枫镇，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那是个冬天，少年人立于寒风之中一身桀骜与锋芒，像空中凌厉肆意的霜雪，被冻得翕动的眼睫与发红的脸蛋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清澈而纯粹。
然而转眼已过百年，眼前人此刻身披明月依旧如当年般皎洁，只不过冬去春来，霜雪消融，花骨绽放，少年成人，曾经凌冽张扬的性子已经成了如今不动声色的沉稳。
花重锦温柔的目光落在颜灼若身上，后者咧嘴一笑，感慨道：“转眼百年，时过境迁，谁能想到我们还有今天。”
花重锦拉住颜灼若发凉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握并肩而行，花重锦莞尔：“不止今天，还有我的余生。”
“你的？为何不是我们？”
因为你是我余生的全部，但我不强求我成为你余生的全部。
我知道，在你的自由灿烂的生命里，你还有其他快乐。
花重锦心中念叨却没说出声，他改口道：“好，是我们的余生。”
月色如积水洒在小道，树影在风中摇曳生姿，结界的呼唤感越来越强，颜灼若急忙刹住脚下，他甩掉一脑子不正经话，讪讪道：“哎不对，心思都被你带偏了——等等！”
他后退两步朝另一条羊肠小道探头，两秒后颜灼若激动道：“那个！藏得够深！终于看到了！”
村里的小屋大多一个模样，颜灼若头次是从另一条大道来，如今走在一条崎岖小道，透过树丛与其他小屋相错的狭隘视角，没点眼力见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从树丛旮旯里穿过来，走到结界内，一股奇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颜灼若脑子一抽，太阳穴处仿佛扎了钉子般疼起来。
花重锦皱起眉头，给身边人封住穴道，顺手点了点对方胸前的四方晶体，道：“里面有面罩。”
颜灼若捏住晶体注入灵力，无数空灵的箱子倏地将二人包围，不等颜灼若眼花缭乱的寻找，一只装着面罩的盒子已经懂事地飘到颜灼若面前自行打开了。
颜灼若将东西拿出，忍俊不禁：“还挺显摆。”
“一万岁的老家伙，有几丝灵性，估计再过千年便要化形了。”
花重锦的语调平淡无奇，好似他口中的“老古董”跟大街上随手买来的一样。
颜灼若的笑容僵在脸上转而变成诧异，他顿时觉得脖子上挂的玩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忙不迭将其藏在衣襟下。
如此珍重的宝贝花重锦都送给他，单凭这份情谊，别说以身相许，花重锦就算将他卖了，他都担心自己不够值钱。
花重锦不知身后人心中所想，凑近棺材打量建三爷浮肿脓白的头颅，颜灼若一声不吭走过去研究棺材的结构。
前者两指用灵力在空中笔划，形成一条的符文轻飘飘覆在头颅之上，直到将这惨不忍睹的玩意彻底包起来，符文一端开始消散，花重锦指尖的灵力也没有中断。
花重锦对孤零零的头颅用寻什咒，意欲找到身体的其他部分，可惜无论他怎么施法，符文丝毫没有飞出去的架势，花重锦只好收手，无奈道：“躯体被毁了。”
“多大恩怨非得挫骨扬灰。”颜灼若看着头颅发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连忙改口道：“呸呸呸，幸亏毁了，差点忘了瘟疫。”
花重锦细想地下城的瘟疫，道：“此地的瘟疫出现在十六天前，半个月后竟然还有百余人活着，而地下城自发现病情后，他们身体腐烂的速度起码在此在三倍以上，不排除地下城压迫力的影响，但他们曾经多半是修行者，哪怕废去灵根，身体并不比普通人差。这种差异，我猜是接触感染源的方式不同。”
颜灼若道：“地下城把病兔子吃了，所以病得厉害，但这里的兔子，平日光跟建三爷接触，所以病得慢......村民多半是为建三爷办葬礼时被感染的。”
花重锦眸光落在建三爷的头颅上，漆黑的眼底映出灵痕烧出惨白的火，他道：“如果兔子真是根源，仅仅是接触，建三爷应该最先死于瘟疫。”
惨白的灵痕烧尽头颅上的细白毛与恶心的脓，露出建三爷勉强能看出轮廓的五官——
两颗眼球被挖去，空荡的眼眶里吊着一层腐烂的眼皮；鼻子异常肿大却是面部保存最完整的地方；上唇已经被蛆虫啃食完，徒留一排枯黄的牙齿在外头。
颜灼若打出一团火焰凑近建三爷微微张开的嘴，照亮一条紫黑的舌头以一种怪异的形式堵在唇齿间。
颜灼若皱起眉，内心五味杂陈：“可他死于毒......”
颜灼若在棺材边找到木剑，用灵痕绑到花重锦面前，道：“这把木剑从脖子口往上刺穿脑子，舌头是被剑刺断的。”
花重锦打量剑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没出声，颜灼若将建三爷的脑袋翻个边，响指打出一团火焰倏地烧完建三爷的头发。
一个突兀的“凶”字闯入眼帘，颜灼若措不及防一颗心吓到嗓子眼，没忍住说出一脏字。
花重锦挪步与颜灼若靠在一起，轻轻握住对方的手，颜灼若莫名羞愤反手扣住花重锦的五指，眼神错乱地在建三爷坑洼的头皮上游离。
突然颜灼若心中一惊，指着溃口道：“建三爷有瘟疫！”
与尸体腐朽不同，瘟疫的溃口带血流脓冒尖刺，二者极容易区别。
建三爷头皮的溃口虽小却看得出痕迹，只不过他的病情很轻，死后没有继续扩大才变成眼前这幅模样。
颜灼若紧皱的眉头舒展几分，道：“这么说来，建三爷因兔子得病，却在发病情被发现之前被毒害，村里人不知情将其埋葬时不慎感染，而那只兔子，在建三爷被害后.....到了地下城？”
颜灼若越分析越觉得不对劲，眉头又拧成一团：“不对，兔子怎么...凶手带走的？凶手带走兔子有何用？”
颜灼若打量花重锦垂眸深思的模样，此刻明月已落，天空一片昏暗。
颜灼若歪头直勾勾看着他模糊的轮廓，花重锦深邃的目光对上眼前人极亮的眼睛，缓缓道：
“我在想，兔子若是病源，它如何撑过半个月活着出现在地下城？”
村里最先接触建三爷的人尚且活不过半个月，地下城那群家伙的病情更为严重，一只作为病源的兔子为何能半个月后活着出现在地下城？
颜灼若灵光一现，恍然明白什么：“你觉得，凶手会不会法术？”
花重锦反道：“村里人会不会法术？”
颜灼若摇头：“不会，我注意过，他们灵根尚未打开全是一群普通人。”
“那道士呢？”
颜灼若细想之前种种，坚定道：“会！他要作法，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分割建三爷的身体用草芥代替，插木剑，刻凶字，穿寿衣...他若不会法术，在那么多眼睛下，一天之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花重锦点头赞同：“作法的道士未必是真人，当众人闭上眼睛，这是很长一段不被目光‘打扰’的时间，最合适动手，不过——”
花重锦与村民接触时间太短，不了解这是一群什么人，他难免想到另一种恶劣的可能：“如果道士不会法术，当所有人成为帮凶，他也能够完成。”
“......”颜灼若一怔，半晌迟疑道：“不，我还是觉得，村里人迷信忌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未必是撒谎，他们一切听道士指挥，完全可以睁眼瞎，尤其面对道士如此行为，正是心中有顾虑所以不敢问，不敢说。人一旦极度信仰某种东西，无论多不合理的事，都能在心里想一套说辞安慰自己。”
花重锦看着眼前脸色紧绷的人影，手上用力揉了揉对方的手指，轻声道：
“一种猜测罢了，村里人没见过道士，如果真是豢养暗藏，一个没有法术灵力甚至曾经被当做禁地封起来的地方，如何养出一个会法术的‘东西’？”
颜灼若打心底不愿将贴上村里人‘帮凶’的标签，反问道：“那你如何解释活着的兔子？”
“兔子不是病源。”
颜灼若问完那句心中生出一丝诡异感，豢养...法术...活着的兔子...
一个新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颜灼若双眸放大，哑声道：“兔子是妖......”
兔子是妖...那么一切都能解释...
兔子被建三爷养在身边，察言观色学会了村里的口音。
建三爷死后被发现时，兔子已经消失，不久出现一个有口音的生面孔。
大家不知道士乃是兔子化形，听其吩咐准备了一场所谓的“超度作法”。
兔子借机暗度陈仓，报复诅咒建三爷的尸身，完事之后迅速离开。
而且正因为兔子是妖，有灵力傍身，哪怕感染瘟疫也不似寻常人病得快。
它在半个月后误入地下城，不幸成为他人盘中餐，于是导致地下城的瘟疫。
颜灼若分析得头头是道，只可惜兔子被吃成了骨头渣子，他们哪怕分析得再有理也无法证实真相，更抓不住凶手......
感谢观看~
ps.余生的部分...jio指扣地，但是俺想表达他们内心的感情，却不知从何说起TA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根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