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此次我得到的所有情报。”
薇尔莉丝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满脸的严肃，围坐在桌前的同事也都沉默着，不为别的，只是这些信息实在是过于庞大，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薇尔莉丝，你这次做得很好，这些情况我会上报。”卡特微微点头，合上了手中的笔记。
“那么接下来，针对这些内容，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沉默，会议室中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有一层阴云笼罩在所有人身边。
“队长……这些东西，真的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吗？”这声音有些颤抖，里面是对未知的恐惧。
许久，才有人发声，但内容无疑是给原本就低落的氛围雪上加霜。
“当然。”清越明亮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也让笼罩在此的阴霾消散了几分。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少女，她的目光坚定，里面带着无坚不摧的信念。
“首先，除了这次的恶劣事件外，我们并没有见到等阶在子爵之上的血族，那就意味着，可能那些高等级的血族的存在是少数。”薇尔莉丝顿了顿，环视了一下众人面上的神色，继续说道。
“再者，有关于符文与光明祝福一类的事，不是有消息说女王陛下邀请的神父即将抵达中央都城，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或许……他会带来希望的种子。”
少女双手撑在桌面上，她的内心有着忐忑。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她的作风，但为了稳定局里大家的心，这是不得不做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远超他们的认知。
“但现在不是我们沮丧的时候！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因为恐惧而丢弃自己的责任。”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随即不断有人鼓掌，薇尔莉丝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大家都没有因此而放弃。
“说得很好。按照今天的会议内容，我们的部署要做出适当调整，具体内容我们下午一起商讨，现在，散会吧。”
会议室中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了薇尔莉丝与卡特。
“今天的事，十分感谢，薇尔莉丝。”
卡特一直坚挺的脊背微弯，他靠在椅背上，先前主持会议时的那种冷静与理智在此刻散去，露出了疲惫。
“老师，这是我的心里话。而且如果任由那种恐慌在局里蔓延扎根，只会让所有事都变得糟糕。”
卡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薇尔莉丝，明天你就要去中央都城任职了。去了那里可别再像在这里一样，什么事都往前冲了，知道吗？有时候收敛一点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薇尔莉丝微微蹙了蹙眉，或许这也是她不怎么想去那个穷奢极侈的地方的原因。但现在，她有了必去的理由。
“见到不平的事也不要直接冲上去打人，至少下手要轻一点，别让人抓住把柄。我跟你说，我一个老同学在那里当职，就因为得罪了一个公爵进了监狱，里面水很深。”
少女只是乖巧地点着脑袋，目光游移般盯在地上一点，看上去似乎十分认真地听着。
卡特看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一个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儿。
“算了，我也不唠叨了，反正你也不听。你以后做事谨慎一点，准没错。”
薇尔莉丝听到这话，回了神，嗯，应该说教完了。她看着老师从包里掏出来的一沓文件，拿起来翻了翻。
“给，你之前让我帮忙处理的东西。”
“谢谢老师，我先回去准备了。”
少女拿起文件挥了挥，冲着卡特灿烂一笑，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影。
薇尔莉丝回到家时发现姐姐已经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其实说是明天去任职，她们是打算提前一天去那里的，为了安置好东西，同时也能够好好逛逛那里，熟悉一下道路。
“姐姐，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已经雇好马车了，马上就能走。”
格妮薇将一缕散下的发丝别到耳后，因为整理东西她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块浸水后拧干的湿毛巾贴在她的额上，轻轻擦去那些汗水。
“辛苦了，姐姐。这些就交给你保管了，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她满眼心疼地擦着姐姐头上的汗，明明这些年她的工资都交给姐姐的，但她还是那么努力地工作，没有自己的娱乐时间，穿的衣服换来换去也只有那几套。
平常的她太过忙碌，等真正停下来时，她才发现，姐姐的生活是如何的节俭与辛苦。
“妹妹，这些是舅舅留给你的，应该由你保管。”格妮薇翻开文件，惊讶地捂住了嘴。
“姐姐。”薇尔莉丝猝不及防地抱住了面前的人，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不给你我还能给谁呢。”
“都多大了，还撒娇呢。好，那我替你保管。”格妮薇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那说定了，我们走。”
她拉着姐姐的手就上了马车，马车从曾经熟悉的街道到逐渐陌生的地方，原本低矮的建筑也逐渐变得高大华丽，周边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的新奇。
从边沿都城到达中央都城只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她们到达时大约是下午三点的样子。
薇尔莉丝扶着姐姐下车，两人看着面前的房子有些感概。虽然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中显得十分朴素，但这在她们曾经住的地方绝对称得上一句豪宅。
两层的小楼，还附带一座小花园，房屋设计主打的是一个清新自然，让人眼前一亮。
她在心里再一次感谢自家老师，不仅帮她处理了部分财产，还托关系帮她买下了这房子。
“天啊，这房子可真漂亮，这要多少钱啊。”
格妮薇在震撼过后就是几分担忧，在这座精致的城市中，消费想必十分高昂，未来怕是要更加努力一些。
薇尔莉丝一眼就看出了姐姐内心的想法，她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满脸认真，“姐姐，我们有钱，不用担心。而且我进了骑士团，工资肯定会更高一些，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人。”
她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妹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的这么高了，高大到已经足以支撑起她们的世界，她浅笑着，微微颔首。
“那我们进去参观一下我们的新家。”
她拉着姐姐的手，进入了她们的新家。
这小楼分为两层，一楼是一个装修精致的小客厅，厨房在旁边一个专门隔出来的地方，厨具一应俱全。邻着的则是储物间，用以放置食物一类的。厕所楼上楼下都有，楼上有四间房间，主卧副卧客房以及一间书房。
两人安置好东西差不多已经是四点，还没到晚上，薇尔莉丝拉着姐姐出了门。
中央都城的市场十分热闹，各色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两人逛花了眼。
“姐姐，这家店的衣服好看，我给你买几套。”
薇尔莉丝眼睛亮晶晶地挑了好几套漂亮的裙子，放到格妮薇手中，她满脸的无奈。
“薇尔莉丝，我不需要这么多昂贵的裙子。你应该给你自己多买几条的。”
“姐姐，我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穿这些，我们家有你穿就行了。”
她推着姐姐的肩膀，将她推入了换衣间，自己则是兴致盎然地继续看衣服。
格妮薇出来的时候，薇尔莉丝眼睛一亮，她兴奋地绕着她打量，满眼的满意。
“很好看，这件衣服很搭姐姐你。再看看这件紫色的。”
格妮薇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另一件衣服，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进去换衣服。
一直到换了第九套后，她看着少女仍然不减的热情，第一次觉得买衣服也会让人苦恼。
“妹妹，我觉得这些衣服已经够，不用再买了。”
“啊，好像是有点，那我们去饭店吃饭吧。听说这里有很多好吃的。”
薇尔莉丝看了眼堆在沙发上的衣服，好像是有点多，似乎有点拿不下。
“这位小姐，您可以留下地址，我们会帮您将衣服送过去。”
一边的店员敏锐地察觉了顾客的苦恼，适时上前提醒。
“好，我把地址写给你。”
店员奉上纸笔，然后微笑着接过，“小姐，这些衣服是都要吗？”
“当然，总共多少钱。”
“一共三十金币，小姐。”店员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格妮薇听到这价格，紧紧抿着唇，一共九件衣服，还有配套的鞋子，这竟然就要三十金币！中央都城的物价也太高了！
薇尔莉丝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钱袋中取出三十金币，交给了店员。
“感谢惠顾，小姐。欢迎下次再来。”店员接过金币，冲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弯腰鞠躬。
“薇尔莉丝，这些——是不是太贵了。”格妮薇有些拘谨地扯了扯少女的衣服，脸上有对未来的担忧。照这个样子花钱，多少钱也禁不住花啊。
“姐姐喜欢就好。不如想想我们一会儿去哪里吃饭。”薇尔莉丝俏皮地冲着她眨眨眼。
看到她脸上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格妮薇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顺着她的话走。
“那我们——诶，那是什么？”
薇尔莉丝被扯着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驶来了一队华丽的马车。
少女抬眼看去，记忆似乎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的那个阵仗重合，她一下就意识到这是什么。
还真巧，这就让她碰上了。她将打量探寻的视线投向那里，这样奢华铺张的风格让她有不好的预感，会不会又是那些沽名钓誉的神棍。
在她紧盯那些马车，似乎想要借此看到车中人时，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悲悯淡漠的眼，她的眼眸微微睁大，这种感觉和曾经那些装模作样的人不一样，她下意识觉得，这位应该就是那传闻中的人。
在她思索的片刻，马车中的人已经放下撩起的车帘。
易寒原先正静静地看着书，突然被系统一声叫给打扰了，他面不改色地合上书。
【怎么，什么大事让你突然上线了。】
【嗷，刚刚感应到女主了。不过按照宿主你的计划，她应该跟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关系。】
666不好意思地闪了闪，刚刚职业病犯了，见到世界主角就叫出来了。
易寒微微颔首，抬起手撩起帘子，在热闹的人群中，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女主，她的身上拥有着特别的力量，想必就是天道赋予主角的光环与气运。
在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怀疑与一瞬间的喜悦。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放下了手。
“好看吗？”
刚刚转过头，耳边就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幽怨。
“嗯，是个十分坚强勇敢的姑娘。”
艾里安看到他脸上那抹玩味狡黠的笑容就清楚，这又是在逗他。他不太明白明明在外圣洁悲悯如神明的神父，却总是喜欢在言语上逗弄他，以此为乐趣。
但知道是一回事，听了这话吃味是另一回事。
“尤弥尔，别总是拿这些话戏弄我，我会当真的。”
他像是没骨头一样将脑袋搭在易寒的肩膀上，一双银白色的眸中蒙了一层淡淡的委屈。
“如果你当真了，会怎么做？”易寒微微侧头，仿佛只是单纯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心里话出口，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那些称得上阴暗的心思真要说出来，可能他就要不太妙了。
“咳，我就只能一直缠着你了。”
“哦。”易寒不带感情的答了一句，他很清楚对方没有说真话，但，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想不明白。
艾里安有些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将视线转向窗户，看上去像是在看风景，但实际上，是刚刚没有出口的话一直在他脑海盘旋。
他想，他想初拥他，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想带他住在他的古堡里，那里已经收拾好了，很漂亮，他喜欢的话可以把花园里的蔷薇换成他喜欢的花……
但是，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所以，也只能是想想。
“到了。”
清浅温柔的声音让他的思绪回笼，他从窗户往外看了眼，马车停在了王宫外，典雅华丽的建筑十分高耸，透出一股威严与贵气。
易寒走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面色有些不好看的马萨尔，虽然他一直在极力掩饰这种情绪，但依然十分明显。
“你们哪位是玛恩神父？”侍卫发问，他面色严肃，恪守自己的职责。
“我是，大人，这里怎么了。”
侍卫面色微缓，开口，“女王陛下只准许你一人进去，其余人不得入内。”
说完，他的视线略带不屑地扫了眼那里站着的马萨尔。这种人，他见多了，极力想要往女王陛下面前凑。
“我明白了。艾里安麻烦你带温蒂他们暂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微微颔首，轻笑着冲艾里安示意了一下。
“你们拿上东西跟我来吧。”
艾里安话是这么说，他们三个人大包小包拿着自己的东西，而他则是优哉游哉地坐在马车上，毕竟，这可是他雇的马车。
“艾里安先生，不知道车上是否还有空位？”
玛莎笑容带了几分讨好而不显得谄媚，她十分诚恳地询问。他们坐着马车来，她十分清楚从这里到热闹一点的市区要多远。
“有啊，但没你们的位置。”艾里安的语气懒洋洋的，里面甚至还带了几分恶劣。
温蒂和格桑看着这一幕，默默退远一些，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玛莎惹他干什么，这个家伙平时什么样她难道不清楚吗。
“艾里安先生现在可是神父的助手，你做什么不就代表了神父做什么。”玛莎的语气十分真诚，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威胁。
“……”艾里安冷冷瞪了她一眼，几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们上来。”
温蒂和格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佩服，好家伙，这是完全拿捏了对方的软肋啊，能让这个冷血的家伙都妥协了。
托了玛莎的福，他们两个都得以坐上马车，然后十分顺利地来到了中央都城最大最豪华的旅馆前。
“这……也太豪华了吧。”格桑感叹了一声，随即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这，这地方他消费不起吧。
“艾里安先生，住在这里要多少钱。”温蒂直接将几人的心里话问出了口，她面上没有丝毫的难堪和不好意思。
“不用你们付钱。”艾里安双手抱胸，撇撇嘴，小声嘟嚷，“要不是尤弥尔，谁管你们。”
温蒂、格桑、玛莎：……
*
王宫之中。
高坐于王座之上的女王陛下单手支着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正站在下方的神父，她暗自打量着他。
一身朴素严谨的黑色神父袍，金色的长发规矩地束着，面容温和谦逊，时刻带着笑容，眼里有着悲悯与和善，倒是和之前见过的那些不同。
“玛恩神父，十分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女王陛下威严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慵懒，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
“我也十分荣幸，能够得到女王陛下的召见。为表感激，我为陛下带来了两份见面礼。”
他的话落，原先站在两边的大臣们都露出了几分讥讽的表情，毕竟，像是那种荒地来的人，能够拿出什么见面礼。
“这是一盏照明用的灯以及一瓶香水。”
“噗嗤——”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笑声，大殿上顿时热闹了几分。
“这灯谁家没有啊，也值得拿到女王陛下面前。”
“就是，不会你们那个地方连灯都少见吧。”
“对啊，而且这香水虽然少见，但贵族家中谁没有，女王陛下更是想要多少都有。”
女王陛下微微挑眉，看着底下喧闹的场面，并没有出声阻止的打算。
“大人们，这盏灯不需要借用任何你们熟知的能源，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阵法。”易寒微垂着眸，面上毫无被质疑的气愤与难堪。
刚刚还有点吵闹的大殿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只是这次没有了轻视。
“哦？那神父你不如展示一下。”女王发话，大殿一下子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中央。
正好他们到达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现在进入王宫，夜色也已经渐深，殿内点起了灯火。
侍从们将那些燃着的灯一一熄灭，大殿陷入了黑暗之中，随即一道十分明亮的光芒自中央亮起，照亮了一大片的地方，远比一般的煤油灯亮。
大臣们惊叹地打量着中央那小巧精致的灯盏，他们很清楚，那不是用任何一种已知的能源，令人震撼。
“这份见面礼确实令人惊喜。”女王陛下轻轻拍了拍手，表达了自己对此的态度。
旁边的灯被侍从逐渐一一燃起，但中央的那束光仍然是如此显眼，易寒轻轻动了动手，灯盏熄灭。
“那那瓶香水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女王颇有兴致地看向那个漂亮的玻璃瓶，她之前的情报里可没有这个。
“这是我亲手调制的香水，里面施加了一些小术法，可以使味道更加持久，同时还具有提神醒脑的功能。”
女王陛下微微颔首，一个眼神，身侧的女官走下台阶，接过了两份见面礼，送到了女王手中。
她随手将那灯盏放在一旁，按了一下瓶子的喷嘴，香水如雾般散出，她微眯着眼，轻轻闻着，原先有些疲惫的神思顿时清明了几分，不知是花香还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十分好闻。
“这香水，确实不错。”
女王陛下发表了自己的感概，笑容真心了几分，有些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香水瓶。
“今天也晚了，阿蕾娜，带神父去休息吧。”
女王挥了挥手，身侧的女官再次走下，“神父，麻烦你跟我来。”
一直到人离开大殿，原先安静的殿内才重新恢复热闹，大臣们窃窃私语着，女王轻轻扫了一眼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女王陛下，不知道对于这位神父，您有什么安排。”
“关于这件事，我有自己的安排，你有什么异议吗，莫德尔宰相？”
略带质问的语气让莫德尔宰相抖了抖身子，“当然不敢，陛下。您的决定是我们王国的意志。”
女王含笑着起身，径直离开了大殿，留下一殿大臣面面相觑。
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床边的柜台上正摆放着一盏与她手中无异的灯盏，散发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女王微阖着眼，闲闲躺在躺椅上，女官正为她轻轻揉按着头。
“阿蕾娜，你过一会儿将神父带到书房来吧。那些老家伙，个个心怀鬼胎，先前还真不好谈那些事。”
“明白，陛下。”
*
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晚餐，侍从在一旁弯着身子，等待着他用完餐。
易寒拿起刀叉，切着餐盘中的牛排，他顿了顿，将视线转向一边的侍从，“小姐，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我自己用餐就可以。”
侍从微微抬头，看向面前对着她笑意清浅的人，愣了愣，随即快速低头，“大人，这是我的职责。你用餐期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吩咐我。”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能要求你暂时休息吗？我不太习惯这样。”他轻叹口气，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这……那如果您有需要，只要叫我就行。”侍从躬身行礼，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小心地关上门。
易寒抬手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入嘴中，视线微微斜向窗台的方向，那边的窗帘随着风轻动，月色洒入，照亮窗前一片地。
“出来吧，人走了。”他用近乎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一道身影移动，快的只留下残影，随后安然端坐在点着烛光的餐桌前。
“发现了，真厉害。”他用着像是逗弄一般的语气，单手撑着下颌，视线定在面前的人身上。
“下次记得关窗。”易寒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一边用餐，一边询问，“你来做什么？”
“我不是担心你嘛。这么晚你都没回来，我怕那些人对你不利。”
他的语气真诚，里面的着急不似作伪，易寒原先到嘴的话转了一下，“……嗯，谢谢。”
虽然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日常中他没有少说这些场面话，但艾里安还是感到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混杂着多种情愫上涌。
他很清楚，这不是那些虚伪的话语，而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心的道谢。
“怎么进来的？”
“我？当然是光明正大进来的，那些守卫可拦不住我。”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艾里安伸手指了指自己，随后颇为得意地挑眉，一脸自傲。
“你是怎么知道里面的路的。”据他所知，这王宫里的路可错综复杂的很，更别提里面数不清的宫殿了。
“呃……就，就是，自己乱逛找到的。”他有些心虚，连不安分的手都规矩地放在桌面上，眼神落在了餐桌的食物上。
“嗯？”
简单的疑问语气，没什么重音，却莫名带上了几分压迫感，至少艾里安是这么想的。
仿佛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般，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神父的表情，然后交代了事实。
“是我送你的那条项链。里面——有我的一滴血液。”开了头后，说后面的话也更加容易了点，“只要我还在，我就可以随时知道你的位置。”
在他说话的时候，易寒下意识地从衣领处掏出项链，设计简洁大方，银链串着一枚红色的宝石，宝石雕刻成希芙莉尔花的模样。
他还记得当时对方送给他这条项链时的情景，那是他接了委托，帮忙消灭某个地方的血族。
那片地方领头的血族是位公爵，他的爱好就是看着吸血鬼与人类互相残杀，那里大半的人类都成为了毫无人性的野兽，只知追逐鲜血。
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彻底解决这件事，然后就碰上急匆匆赶来的艾里安，之后没几天，就收到了这条项链，还被三令五申不能摘。
“为什么给我这个？”他问出了当时那个没有出口的问题。
“当然是怕你出事。你有事从来不会找我帮忙，你知道我……”他的话哽在喉间，他只是不想再看到他那个样子。
当时他等了快一周的时间，以前都没有过这种情况，在他的耐心耗尽时，他直接花了一天时间就找去了那个地方。
四处都是鲜血的味道，残肢断臂四落，空气中的味道混杂，但他还是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他脑中的弦绷紧，立马冲着那个方向而去。
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看到了那个在苍白的月色下，单手拄着银剑，黑色的衣服上血迹不显，但隐隐约约还能看出黑色愈发深重。
艾里安几步上前就将人搂进了怀里，在感受到那温热的温度时他才放下了心，他抬手轻轻抹去了他白皙脸上的血迹，而对方却只是带了几分疑惑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你来干什么？”
“哼，怕你死在外面没人收尸。我明明闻到了你的血的味道，怎么可能没事。”艾里安语气不虞，但眼里却全是担忧和谴责。
“被抓了一下。”他抬起手，手上是一道小口子，再不治疗可能就要愈合了。
他松了口气，但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
于是，在他回去后，他用了点秘术，取下了心脏处的几滴血液，封存在了一枚红宝石中，将其制成了项链送给他。
“我不会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会说。”
艾里安看着他那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气得咬牙。
“不会有事，那这算什么？”
冰凉的手轻触在脖颈处，平时这里的伤痕都被衣领遮掩，手下是凹凸不平的触感，和原先的肌肤形成泾渭分明的界限。
“多久前的事了。”易寒微微躲开，拉了拉衣领。
“……以后，少用那些光明术法。”艾里安静静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眼前，眼里带上几分请求。
他忘不了，在他又一次出去时，他悄悄跟了上去，远远的，就那么看着他。
看着他布下阵法，看着他在光明中逐渐苍白的脸色，光芒散去后他半跪在地，嘴角是刺眼的鲜红。
在鲜血的刺激下，他却没有任何兴奋与激动，只有心疼，仿佛感同身受了对方的痛苦。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冲了上去，有些颤抖地将他环住。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点后遗症。”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淡，仿佛不在乎生死，让他害怕。
“尽量不用。”
这话将他的思绪拉回，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大人，请问您有用完餐吗？”
易寒看了眼面前只吃了一半的晚餐，放下了刀叉，擦了擦嘴角，他瞥了眼仍然还坐在那里的艾里安。
“我走还不行嘛。”
话落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中，窗帘静静地垂落，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嗯，麻烦你进来吧。”
侍从推开门进入，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意想不到的人，那位一直跟在女王身边的女官。
“玛恩神父，女王陛下请你前去议事。”
女官的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带上了几分敬意。
“麻烦你了。”易寒微微颔首，起身跟在了女官身后。
夜色中的王宫静悄悄的，时不时有巡逻的守卫走过，女官手里拿着煤油灯带路，昏黄的光照亮了前路。
易寒微微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有些无奈，怎么还跟着。
他将手背在身后，轻轻晃了晃，一只黑色的蝙蝠立马飞过去扒拉在他的手腕上，他将手放在身侧，拉了拉衣袖，遮住了那团小小的黑色。
走了近十分钟的样子，两人停在了一座华丽的宫殿前，女官恭敬地推开门，“请。”
易寒踏入宫殿，门悄声合上，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前的女王，她正抬笔写着什么。
“神父，你来了，坐吧。”
女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放下了手中的笔，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女王陛下召见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易寒坐下，面容平和，嘴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些场面的话也就不用说了，我们开门见山谈谈吧。你打算做什么，神父？”
“我只是想把我所知道的知识传授给所有人，让所有人能够幸福，自由地活着。”
女王陛下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打量地看着面前年轻的神父，真稀奇，她还没听过这样的言论，之前的那些基本说的都是些供奉神明，祈求祂降下赐福之类的话，然后开始旁敲侧击着向她要钱。
“具体点，神父。你的计划是什么？”
“在中央设立学院，招收拥有资质的学生进入学习。毕业后的学生能够拥有就职于女王陛下麾下的机会。”
“就这些？”女王懒散地抬眼，把玩着拇指上那枚漂亮的蓝宝石戒指。
“还有一点，不过这是我私人的请求。”易寒默了默，最终还是将这个请求说出了口。
“哦，神父竟然还有私心。”女王的话带了几分玩味，不无调侃的意味。
“请陛下赐予我主教的职位。”
女王陛下微微眯了眯眼，赐予，这个词用的倒是很好。她的心情好了几分，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这么简单的要求，我当然不会拒绝神父你。”
“十分感谢您，女王陛下。”易寒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么具体讲讲吧。”女王喝了口茶，“阿蕾娜，为我们的神父也拿一杯茶。”
门外响起回应的声音，不一会儿，一杯茶已经被摆在桌上，阿蕾娜还贴心地重新拿了一壶茶。执行完命令，她重新走了出去。
杯中的茶水在两人的对谈中渐渐减少，一壶茶水渐空，阿蕾娜又续了几回，直到夜色变得浅淡，谈话才结束。
女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手边是一叠厚厚的手札，里面是他们商议后定下的东西，指尖轻点，她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神父，你和马萨尔之间，存在什么交易？”
女王的眼神凌厉，她手上的调查报告明确告诉她，马萨尔拥有了他能力之外的财富，而背后，有这位神父的手笔。
“陛下，他曾资助我创办了学校，学校需要依靠他的财力。”
“原来是这样。不过现在，有了皇室的支持，你应该也不需要他的财力了。”
“女王陛下说的是。”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女王摆了摆手，微阖着眼。
“那我就先告退了，陛下。”
易寒行礼告退，他刚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打开，阿蕾娜对他微微行礼，易寒轻轻颔首，随后走了出去。
阿蕾娜进入宫殿，侍立在女王陛下身侧，垂首静待吩咐。
“阿蕾娜，你觉得这位神父如何？”
“待人接物十分得体，能力出众，为人谦逊温和，拥有令人敬佩的坚定信念。”
“哦？几乎都是优点吗。”女王轻笑一声，眼中有看不分明的情绪。
“女王陛下，请恕阿蕾娜愚钝，我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其实你说的也不错，不过漏了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心思。”
女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又翻了翻，她可不相信在与马萨尔的交易中，这位精明的神父毫无所得，相反，她更愿意相信他占了大头。
报告上显示他拿了三成的利润，用以支持学校的运转以及接济周边穷困的人，帮助当地基础设施的建设，修缮了教堂，却没有一分用在自己身上，连生活都是维持着最基本的水平，要不是有镇民经常走动，送他一些东西，他的生活怕是连那些他资助的家庭都比不上。
用一句话来形容，是个无私奉献的虔诚教徒。
但他的身边却有个十分富有的助手，只说是偶然被他救过，所以想要跟在他身边。而这位助手的背景，一片空白，查不出来任何信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换位思考，若她是玛恩，她会让这位助手代她处理那些事务，而报告中，这条商品链里的原料供应商一处是空白的，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的指尖轻点那一处，那个空缺只可能是这里了。
知己知彼才能够放心合作，她手指摆弄着放在桌上的灯盏，既要和她皇室合作，总要拿出点诚意。
“咚——咚——”座钟慢悠悠地敲了两下。
“陛下，应该休息了，明天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阿蕾娜适时出声。
“不了，先替我将印泥与印章拿来吧。”
阿蕾娜愣了愣，随即应下，只是她没想到，女王竟然如此重视与神父的合作，竟然打算连夜写下旨意。
*
一直到回到休息的地方，艾里安又重新现身，先前的桌面已经收拾干净，他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地发呆。
“怎么还不回去？”
艾里安转头看向声音来处，眨了眨眼，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神父很明显是刚刚洗完澡，他金色的长发微湿，随意的披散着，身上穿着的不是以前常穿的那身严实的白色衣袍，而是王宫提供给客人的睡衣——白色的绸制服饰，胸口衣领的交叉处裸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紧致的锁骨，走动间下摆轻动，隐隐约约可见修长的双腿。
“哑巴了？”
来人的靠近让艾里安有些紧张，他勉强不让自己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挤出一句，“没，没有。”
微湿的水汽稍稍远离，他得了空气，呼吸有些急促，在此刻，艾里安完全忘记了自己血族的身份，像个普通人类一般，怦然心动，就连常年冰冷的肌肤都似乎染上了一层热意。
“你们血族也会生病？”看到他明显异常的模样，易寒有了几分好奇。
“不会。”
艾里安一下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动作后又有些尴尬，还带了几分羞赧和慌乱。
“我，我能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晚吗？”
易寒心想，这血族不是晚上最活跃，到他身上倒是反过来了，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他径直走向卧床处，躺下休息，而艾里安则是熟门熟路地躺上卧床的另一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往他那边又挪了几分，鼻尖是发丝的清香。
血族在夜晚并不需要休息，艾里安只是清醒的保持着这个动作，待到耳边只余下清浅规律的呼吸声。
他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血族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得以清楚地看清他脖颈上的伤疤，温柔的吻落在上面。
感受着怀中的温热，每当这样的时候，他都十分的安心与满足，曾经的黑暗与虚无都被照亮与填满。
真好，他遇上了他，他想。如果没有他，或许他就会重蹈千年前的覆辙，任由漫长的时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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