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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饵之罪

【诱饵的罪,是没死成。饵不像饵,死不像死,只剩下复仇,与恨,肉。】

今天是人们彻底遗忘,不复往昔的第三万七千九百八十天。在这段日子里,人们一心向恶,一切都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也正是在今天,在一间密封的小盒子里,一场审判正进行着,审判员们正紧盯着犯人的神情,生怕错过任何能行使特权的机会。他们盯着,看着,一动不动,就如同进了坟墓的棺材。

可棺材里没有坟墓,坟墓里也没有棺材,有的只有死人和那些将死未死的人。

[本台最新消息:经京北市公安局权威通报,发生在3月19日京北市华东区石湖路的重大刑事案件,现已成功告破。案发后,市公安局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专案组全力侦查,经过专案组民警连续数日昼夜奋战,于今日凌晨在京北地将犯罪嫌疑人白某(女,27岁,有精神疾病遗传史)抓获归案。我们对本案中的不幸遇害者表示沉痛哀悼,向遇害者家属致以最深切的慰问。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案件的迅速侦破体现了公安机关严厉打击犯罪、守护人民安全的决心与能力。目前,犯罪嫌疑人白某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在此呼吁广大市民不信谣、不传谣,共同维护社会安宁,司法机关将依法公正处理此案。]

“你知道吗?人就像一只永不停息的钟表,惶惶终日但却又不可一世,可笑。”盯着四散奔逃,尖叫惶恐的各色人群,视线转向折叠了一半的扁平刀刃,偏头朝影子说道:“我也可笑。”

脸上染满红颜料的白好靠在小旅馆大厅的烂沙发上,对着阴影处自言自语,看着雪花电视,刺耳的频闪让她烦躁,风扬起橘红的虫蛀布帘,厚重又压抑的存在,身旁吐出脓液的死尸像腐烂果冻,随着人们奔跑而震颤,美味的肉瘤,让世界呕吐。尖叫,逃跑,疯狂,枯竭的血液停止流淌,刀尖正对自己,痴笑,垂下,自毁不属于她。

“别动!放下武器!趴下!趴下!”蜂拥而入的执法者,压住她紧绷的身体,给犯人迅速戴上手铐,她抬起头瞥过几张熟面孔,放心地把脑袋放在湿滑瓷砖上,等待.…..警笛呼啸,噩梦成魇,生命失眠,命运留恋,她被押解进罪过,**撕裂,愚蠢的笼中鸟,竟又上下颠倒。迷幻,昏睡,苏醒,刺眼酷刑,目光中是爱,只露出恨与无奈,她几乎是在半梦半醒间被押下车,有人给她蒙上头套,拥挤,喧闹,梦境般地推进起点。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儿。”医生朝对面低垂着脑袋的人大声问道,像是在问小号如何唱出低沉结尾,胜利做好了准备,书写在本子上,记录下她已知的谎言。

“没什么,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您怎么称呼啊?”隔着铁栅栏,女人半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想看对面桌子上都摆得什么东西,好奇驱使她忽略医生嫌恶地翻起眼皮,上撇嘴角,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景观。犯人脑袋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小幅度地像鱼鳍样的摆动,此种行为,再加上她小胳膊上利落平滑的割伤凸起,更证实了对面医生的判断——“精神分裂症谱系障碍”。

“坐下,坐下!”医生身旁的年轻男警员朝犯人吼道,他几乎连头发都竖起。

“白好,别再耍花样了,让你说什么就说,回答问题,回答问题!别东拉西扯,行了,再叙述一遍你的杀人动机,说详细点,把头抬起来讲。”犯人从坐下后就没再抬起头,但现在,骨碌眼圈看向疲惫的审问方,对视中没有假意,全是热烈的真情,心,砰砰跳,几乎一点就着,自卑摆布残酷,纠缠至死。

“呵,不过是,他们的存在污染了环境,我只是个热爱自然,保护环境的正义人士,毕竟本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那个,那个什么,噢,对,青草不要踩,花儿不要折,要是你作对,脑袋给你嘚。啧啧,被马蹄踩爆的声响可比被我割下小太多了,我这是助人为乐,多么仁慈的义举!还有,你们可不要忘了,自然可是我的母亲,不,我们的母亲,她不允许污秽存在,我得听话。”乌龟咬住肉,越伸越长的脖子猛地缩了回去,犯人靠在椅子背上,砰地一声闷响,她微侧过头,半张脸轻蔑地在鼻子边儿竖起纹路,嘴歪开一条缝,就连黑眼圈也显出凶相。

换上常服,略显疲惫的医生扶了扶腿脚有些虚浮的镜片,用手指轻轻擦了擦桌子上隐形的碎屑,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别装傻,你还以为你是惩善扬恶的正义人士?那好,拉格莎,你告诉我,你‘母亲’是怎么通知你,指示你用匪夷所思的手段连续杀了13个人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别逼我,不要再逼我了!医生,难道为母亲铲除障碍,让她重新降生也犯法吗?”空间内突然沉默,彼此的呼吸起伏一目了然,犯人蜷缩着身子,鼹鼠似的上下左右张望了一番,刻意压低嗓音,眼睛发直地朝对面说道:“喂,你.…..你.…..你知道吗?那会儿我也很害怕的,悄悄告诉你,我没杀人!没有!是母亲!母亲!她吃他们的时候我害怕得要死,我不想看!都是他们逼的!是他们逼母亲这样做的!这群无卵生的血浆!应当尽早铲除!对!母亲说的对!”对面的女人脱下伪装,向医生展示狡黠而又不易察觉的癫狂,明亮,这是透明的心脏。

医生看着此刻正处于癫狂中的犯人,合上记录本,走出门去,对门外的人说道:“还是那点儿东西,有妄想症,应该还有精神分裂,并且确定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按照她的说辞和表达时的精神状态可以确定,每次动手杀人都是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时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是最好能快点儿把她送到精神病院里去,吖的,审这么多次,累死我了,估计她以后不会忘记我这张脸了。”

“什么?你确定?不是装的?她条理清晰地说着她的杀人步骤,并且每一步都可是按照她的计划严丝合缝地执行着,这种连贯性连咱们都难做到!秋医生,你确定她是精神病?”穿着墨绿色短袖,背部意外染上一大团惨白汗渍的仇阜寒没控制住情绪,开始大声嚷嚷起来,就连被铐住的白好都能听出他“难以察觉”的不满。

“仇警官,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诊断,可以再找人来做鉴定,不需要用你的大嗓门来侮辱我。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仇阜寒掏了掏耳朵,眼神飘忽看向别处,把嘴唇眯成一条黑线,“又沉默,好吧,通知一声,我明天准备去郑局办公室如实反映你的情绪问题,然后同意借调,不,我想了想,还是现在去吧,要不然就又被某件案子缠住身了。”医生有些恼怒地剜了对面男人一眼,刚准备抬脚,就被拦了下来,她盯着他。

“哎,哎,我不是那意思,你还不明白我这张嘴吗?这不是看你审得太久,害怕你不严谨了嘛!别生气,秋医生,消消火,我的错,我的错,这么多人看着,给我个面子。”仇阜寒紧握住医生的肩头,猛攥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左右看,医生使劲儿挣脱他的钳子手,瞪了他一眼,离开了。

审讯室外的警员们面面相觑,之后都自觉忙碌起来,整理干净桌面,喝上一口仇阜寒买来的摩卡咖啡,咬一口多汁松软的牛肉汉堡,有人将切好的生洋葱圈夹进去,吃起来咔嚓咔嚓响,还好窗户是开的,不至于让所有人都熏上洋葱味儿,那人三两口吃完,再把面包屑聚成小堆,撒到桌子底下,踢进缝隙里,替老鼠着想,善良。

“皮牙子!别踢了!一会儿你扫地,每次都把蟑螂老鼠引过来,悉悉索索怪叫,找,然后再让人小李帮你踩死,怎么,人家成你私人生活委员了?看看小李的鞋,都为你报废好几双了,这周内,赔给人家一双新鞋。”仇阜寒把视线转向一嘴臭气,正舔着嘴唇回味,桌面仅剩了一把染着白汁的小刀和半颗生洋葱头的寸头男人身上。

“仇队,您知道我还要攒钱买房呢,我家里催得紧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人家小李都还没说什么呢,您怎么替她说上话了,难道.…..”

“两双,三双,四双.…..”

“哎呦呦,行,行!一双,一双,我明白,您这是关心同志,体察民情,英明的决定!下周一,您绝对能看见小李脚上那双崭新的球鞋。”皮牙子谄媚地上提嘴角,娇笑,他像一朵花似的,喷香引蝶缠上仇阜寒,他殷勤地讨好。

“什么体察民情!我就是民,我体察我自己?说话之前动动脑子,还有,球鞋不能低于二百块,别拿那十几块的凑合。”秋菡芮径直走进来,准备将吃剩凉透的汉堡拿走,她借了小李一张纸,和她道了谢,擦擦手上的水珠,丢进垃圾桶,装作看不见仇阜寒,她大口咬着汉堡。

“仇队!”

仇阜寒忽略皮牙子的惊叫,讨好似的,凑近到秋医生耳旁,小心询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靠得太近了,离我远点!好了,审了那么多次,该问的,我已经问完了,接下来怎么做是你的事,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秋医生,喷香水了?这么晚还跟男朋友有约?反转巴黎,不错,是我喜欢的,你男朋友肯定喜欢,我的品味。”仇阜寒尽力展示笑颜,却还是不经意间留下怀念的疑怆。

“滚!下次再说这种恶心话,我就不给你留脸了。仇阜寒,我劝你把心思放在案子上,要是把滑稽话少说几句,那案子估计早都结了,认真点吧!大家都熬了几个大夜了,今天审完赶紧把人都放回去好好休息会儿。行了,我走了,记住,案子结了之后,离我远点儿,也别管我调不调走,要不是有这个案子,你和我是绝对的陌路人。当然,现在,咱们也只是有交集的同事。”

“得嘞,您走好!明儿见。”仇阜寒几乎是用皮条脸硬遮住了熟透的红蕃茄,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滚烫的耳根儿,才能暴露他可悲的尊严。

男人此刻在脑中幻想,幻想已经征服这头失了智的猛兽,他手持皮鞭,幻想**,幻想自己是如何鞭打她的躯体,令野兽屈服,他笑了。秋菡芮感受到身后紧追不放的灼热注视,走得更急了,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扶着墙。

“菡芮.…..我去,呸!秋医生,没事吧?”

“我没事,干自己的事去。”

秋菡芮直起身,消失在拐角,她走进夜色悠长,谦卑的圆环,正悬挂在上空,抬起头,望向它,是垂死征兆,蛇结成密网,遮住昏黄。漫长的回忆使人疯狂,诱惑遗忘,从远方渗出的鸣叫,是火焰燃烧,丧钟长眠。

“你看看,平时爱穿平底鞋的人,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穿了一双小高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跟我比身高呢,还好,她没得逞,我更高。小李,你说,是不是?”仇阜寒拿胳膊肘碰了碰愣在一旁的短发女警,还没等疑问获得答案,他手里就多了记录本和笔,两人在对视间无言。

“怎么,不想听我说话?想让我闭嘴?”男人面色如常,却已从语调中透出恼怒,众人愣怔。

“没有,没有,我没有。”女孩慌乱,焦急补上答案,眼神黯淡,自始自终只重复那一个词,别的,什么也不说,她正等男人厌倦答案。

“仇队,她怎么可能?您是不是听.…..”皮牙子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打圆场,仇阜寒挥了挥手,懊悔地挠挠卷发头,朝他眨眼示意,表示理解。

“好了,戴好设备,小李。”下意识拍了拍女孩的左肩,重新装上笑脸,“小李,对不住,我刚刚吃了个红辣椒,特别呛,身上特热,你别往心里去啊。”用幽默讽刺肉茧,灵魂早已疲倦。

“明白!”其他反应一概没有,只笑了笑。

“你别老这么一惊一乍的,这可不是你们学校军训。”

“好的,知道了。”女孩低头,如同听训。

“唉,行了,行了,你跟我进去再审一遍,注意观察表情,要从语言里发现漏洞,把你从警校里学的那些都用出来,不要到现在还藏着掖着,我们也不偷艺。小李,记好了,在里面我扮红脸,你扮白脸,要是能把她的伪装卸下来,有证据证明她是装疯最好,但也收着点,万一是真疯,那咱们就得吃处分了,明白吗?”

“明白!盯表情,找漏洞,扮红脸!”

“不是,你就记住这些?是我扮红脸,你扮.…..唉,算了,到时候自由发挥吧,你记录好就行。走,小李,咱们再审一次。”

推开审讯室的门,犯人的双手被固定在桌板上,杂乱到甚至有些打结的黑发掩住她的脸,抬起眼,露出一副鬼魅的藓,像滚沸的血,不一会儿,就将死欲融化。等等,听,月亮嘶哑,蛇说话。

“白好,性别女,年龄27岁,职业公职人员,未婚。好了,白女士,说说你3月19日那天晚上在哪?和谁在一起?”仇阜寒问完后,端起茶水杯,喉头滚动,却没喝进水,放下杯,靠向椅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不要你问,我要这位女警官问,还有,母亲渴了,她也需要喝水。”犯人拨开乱发,伸手要水,手朝向仇阜寒,眼睛却抓住李想。

递出一瓶矿泉水,喝干净,攥紧瓶身,用手掌将它压成方块,丢下,哐当,继续回答,“之前,我能记起来的都交代清了,至于,其他的.…..我忘得差不多,记不清,想不起来了。”

“*的,耍人玩!郑局,您让我进去,把李想叫出来,我就不信了!”观察室内,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刚想冲进去,却被一旁的郑副局长拦住,他没说话,只是示意轮胎继续看下去。

“白女士,请问你3月19日零点至两点在哪?和谁在一起?”

“在家,和父母在一起,有监控的。”

“你3月19日几点回到的父母家?”

“呀,那估计是晚上十点多,或者,十一点,我没看表。”

“你没回家前都去了哪?”

“酒吧,朋友叫我喝酒。怎么,警官,您连这个都要管?”

“几点离开的酒吧?”

“九点多吧!对,就是九点半多一点儿的样子。”

“回家时与你同行的男子是谁?”

“什么男人?我一个人回的家,您是在说有人尾随我回家吗?我胆子小,您可别吓我。”

“那好,请问监控为什么会显示你在3月19日凌晨一点,驾驶一辆尾号为3798的黑色保时捷经过北郊抛尸地,并于凌晨三点在监控上消失?你把车放哪儿了?”

“您别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出门了?还开车?我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开?”

“监控明确拍到了你的脸,现在重新回答。白女士,说出来等于戴罪立功,法庭量刑时会考虑,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警官,不是我做的,我肯定不会承认的,您还是快点去找真正的凶手吧,要不然,您就等又死了人,再来摆脱我的嫌疑,不晚。”

“白女士,你也知道,审了这么久了,大家都很累了,想必你也很疲惫了,不如就快点说实话,大家也能早点休息不是?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唯独这个人你矢口否认?我说句私心的话,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犯罪就是犯罪,你怎么都逃不掉!”李想愤怒地拍桌站起,短发飞扬,像只将飞的小燕,可还没飞,就绞翅落地,再无声息。

白好的头发又藏住脸,她透过还没被遮住的,眼前所剩无几的细缝,看着对面的两张面貌迥异,一张平静,另一张因气愤而红艳如剖开心脏的圆脸,她收起玩笑姿态,认真道:“警官,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凌晨一点左右,我并没有出过门的印象,至于那辆车,我就更没印象了。”停顿片刻,又垂下头,低声说了句,“还有,您不用这么愤怒,咱们都逃不掉。”

咚咚,审判室的门响了两声,小陈推门进来说道:“仇队,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仇阜寒离开后,李想也跟着走了出去,犯人突感周遭糜烂如死火,生命消耗,仇恨成了风暴后的惨状,可悲又凌乱的四肢,浮上空,破裂,呼唤引下玫瑰花瓣。审讯室内,乱鼓心跳,昏乱莹光,喧闹飞窜的虫蝇,犯人才知,幸福转折于疯狂。

旧网设下诱饵,捕获亡灵躯壳,火与蜘蛛脚,坠落在黄昏燃烧,团圆于死亡。孤独的紫罗兰,请停止嚎叫,存在只是一场玩笑,这里,早已只剩沉静的荒凉。不!是,结局纯真,悲剧牵强,蓝夜始终预兆。

“小陈,谁找我?”

“轮胎。”

“轮胎!你好端端叫我出来做什么?都有突破点了,你没看到她情绪变了吗?”

“仇队,您先别生气,又有人死了,就在华西那边的中心公园,他们现场应该都勘验完了,怎么办?现在那边估计正加紧化验呢,要不要让他们移送到这边?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手法几乎一样。”轮胎小声问道,生怕皮牙子那个大喇叭听到。

“不用,媒体已经把这个当新闻播出去了,把那个当新案子办,尽量让华西那边儿把消息守住,最近极端案子太多了,可能是效仿。”

“谁发现的?”

“一个爱捡废纸瓶的阿姨,她本来想着早点去中心公园转一圈,顺便再把垃圾桶都翻一遍,看看有没有空水瓶,谁知道,从里面翻出碎尸了。阿姨本来还以为是肉,正准备带回家,结果袋子破了,从里面滚出一只眼球,把阿姨吓得都摔倒了,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报了警。”

“人没事吧?”

“什么?”

“阿姨人没事吧。”

“没事!一点儿事没有!阿姨还给我精神得讲了好几遍呢!”

“所以,你是从捡废纸瓶的阿姨那儿打探到的消息,华西那边儿怎么说的你根本不知道,是吗?”轮胎心虚地垂下眼,几颗黑胡椒组成的眼仁骨碌骨碌转,狡猾的狐狸正思考对策,但智慧的活力早悄悄溜走,他说:“我.…..”

“我什么我!赶紧去华西那儿,晚了要坏事。”

“什么事?”

“你管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快去!”

自从两人离开后,审讯室内恶心作祟,“呕!”,白好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耳边响起嗡嗡轰鸣,像是有人狠拽她的肠子,把它往出拽,让犯人的身体变得空荡荡,她只听到仇阜寒断断续续地说话声,“快!快!让开!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就.…..欸?!让开!挡着路,真是!哟,不会是被秋医生的那个香水味熏的吧,就扶了一下墙,都有这么大的味儿,甜不啧的,有点腻。”

犯人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栗着,听着男人尾音翘起,意识断断续续驶向伤潮,心脏剧烈蹦跳,顽皮的丑陋,萎靡荒诞,兴奋驶向**。她愤愤地掐了自己一把,一定要清醒,不然,一切行动都将前功尽弃,隐忍付之东流。

在仇阜寒飞快迈步,扛着犯人往警局出口小跑时,时钟仿佛静止,李想藏在人群后,眼波流转,短暂与犯人对视,**的真相,在梦境意外成真后,**解脱,在新鲜的死亡来到前。

“咳!咳! ”洁净的白鸽略过,消毒水与喧闹去得匆忙,冷冽的光线在此处实属正常,这里已是沉甸甸的午后。

“仇队!仇队!快来!她醒了!”

“小李啊,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老是一惊一乍的。你看看,附近病房的人都被你吵起来了。”

“是,仇队。”李想看着从附近病房里,伸出的那些脑袋,顿时感觉有些脸红,羞怯冒血。

仇阜寒和李想正想趁着病人刚刚苏醒,但未真正清醒的顶好时机盘问,但窗下,楼外,花坛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聚集了一大堆人,蚂蚁一样的拥挤巢穴,她们正高声声讨着:“白好!杀人犯!你杀了我丈夫,你让我和孩子怎么活!你该死!杀人犯!该死!杀人犯!该死!”犯人的脑袋里是锣鼓喧天,看热闹的病友还以为是结婚,喜事,的确是喜事。

“白好!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你才杀他!为什么不早点?就在我和他结婚之前啊!别拦我!不让我在这说,那我就进去说,放开,放开!让我进去!”吵嚷的叫骂吸引了不少街坊邻里驻足,警戒线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好奇张望,高举手机,编造言论,收录精彩。

“小李!带两个人下去,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明白,仇队。”李想先是急匆匆地跑出去,没过几分钟,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仇阜寒正疑惑着,李想喘了几口气解释道: “仇队,底下没拦住,人已经上来了。”

“真是,都怎么干活的!那个谁.…..小陈,给轮胎打电话,让他把人都带过来,赶紧把这层围住。医生!医生呢?把医生叫过来,给看看什么时候能出院?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了!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男人用三根手指钳住额头,狠狠揉了揉眼,把黑皮夹摔到地上,喊。

等小陈带医生赶来时,正好被愤怒的受害家属堵在门口,走廊里回荡着吵闹的咒骂声,医生无奈地攥了攥形同虚设的细眉毛,跺了跺杏色低跟软底鞋,“如果有什么事还请大家出去说,这里是医院,请遵守秩序。各位,各位!麻烦不要在这大吵大闹的,这里还有其他病人需要休养,感谢,感谢各位的尊重。保安!保安去哪了?”

李想透过门上的小窗向远处瞟了一眼,才发现保安还被堵在电梯口连下都下不来。

“白好!你个狐狸精,专门出来勾引人!你勾谁不好,勾我老公,你就是活该!你勾就勾了,我不和你计较,你凭什么杀了他!”妇人灵活的脖子带着脑袋朝楼梯间方向看了几眼,之后吞了吞唾沫,装出一副极其愤怒的模样,顺着性子,继续骂道:“我告诉你,要杀也得我来!白好!出来!你怎么不出来,不敢了吧。别以为有这些警察护着你,你就安全了!我要让这些人都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儿,不守妇道,不要脸!你个**!”

听着门外的咒骂声,白好决定再享受一次“清理环境”的快感,回忆逐渐侵占着大脑,一刀,两刀.…..他们惊恐的眼神让人是如此享受,他们哀嚎的惨叫就像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一样美妙,一切都是完美的,除了萦绕在鼻尖的腐臭,它在沉默中慷慨膨胀。

门外的咒骂声逐渐小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息后,李想才小心用小窗往病房门外张望了一眼,嚎出一声尖叫,幻觉中的公鸡也随她鸣叫。

“啊!”

“喔喔喔!”

李想被站在门外等待许久的秋菡芮吓得跳起,脚一滑,摔倒在地,缓了半刻还没站起来。

“小李,没事吧?*的!这群人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小李,你等着,我必须出去教训教训这群孙子!”仇阜寒义愤填膺,拉住门把作势要出去,但他也只是拉住门把,没有下一步动作。

“仇队!别!没事,是秋医生。我就是腿有点软,刚被吓到了,在地上坐一会就好了。”李想知道仇阜寒只是过过嘴瘾,为了收揽人心,他不会傻到给自己找麻烦。

“哦,那好。唉,秋医生,你怎么才来啊!你快和这些医生看看她犯病了没有?顺便再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出院?你不知道,刚刚简直是闹翻了天了!对了,你来的时候看到媒体没有?”

“看到了。”

“啧,那没办法,又要挨批了。”医生见状,都识趣地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警队众人。

“这的消息流不出去,你把情绪收一收。”

男人又重新恢复生机,神情复杂地看着秋菡芮,直到轮胎一行人推门鱼贯而入,他才收回视线,轮胎察觉到空气中渐浓的焦灼,站在两人中间,挡住仇阜寒,朝秋菡芮哭诉道:“秋姐,您快管管仇队,他让我一直待在华西那边,晚上连家都不能回,只能睡警卫室。秋姐,您说说他!”

“那我给华西那边说一声,让他给你分个工位出来,你在那边也能多学学。”

“秋姐!”

“行了!撒什么娇,长得比我还壮,你不嫌恶心,人家秋医生还慊呢!去去去,把人都带出去,把这儿和楼梯间先防住,秋医生,等等,你留一下。”仇阜寒把手搭在轮胎肩上,捏了几下,低着头,噙着笑,给他使眼色。

等人都出去了,仇阜寒才开始仔细观察病床上的人是否入睡,他伏下身,盯着犯人的眼皮仔细打量,静静端详有没有类似于蝴蝶振翅的微微震颤感,又拉了拉铐在病床上的银环,一切都检查妥当后,他才准备和秋菡芮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行了,不用那么费劲儿,我给她打一针镇定剂。”镇定剂从犯人手背打进,她依旧没醒,“放心吧,现在,她听不见的。”

“菡芮,那接下来怎么办?这样能引出他们吗?”

“能,已经有苗头了,但医院是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家属是怎么知道她在这个医院的?又是怎么一路畅通上来的?还有,我刚刚和她们打了个照面,全是生面孔,那些受害家属的亲戚有这么多?仇阜寒,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估计床上躺着的这位离死也不远了。我的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消息放出去,说是有人指使,他们看犯人是精神病,就在她清醒时和她发生交易,说现在犯人已经交代了,但还没有说清楚指使者有几个,咱们需要把她当成重要证人保护起来。之后,就看谁先冒头了。”

“把她放哪儿保护?所里?”

“所里不行,那已经不安全了,我想想,想想.…..你家!你家是最稳妥的地方,老小区,监控少,居民不是很多,他们绝对会按耐不住,到时候就有新突破口了。”秋菡芮激动地像是枣树叶,跳出针刺,扎人。肿。疼。

“这不合规矩啊,他们就等着抓我小辫呢。”仇阜寒摆了摆手,无辜瞪着吊眼,用示弱警告。

“我做,我的小辫不好抓,先把她转成污点证人,再让市区看守所里满起来,那块没有单独羁押室,精神病院的批文也还没下来,她进不去。就算进去了,看守的人手也不够,到那会儿,我会适时提出解决方案,你接受就行了。”

“那我现在把人叫进来?等等,陈局能同意吗?”仇阜寒脚步顿住,扭头看向秋菡芮。

“我去说。”

等秋菡芮按照约定讲出预期后,白昼消失,落日的美妙消逝,窗外的行乞者大声嚎叫,无人聆听她苍老的喧哗,她唱道:

世间万事俗,青鸟千径幽。

竹下急落雨,不知苦何终。

日暖斜阳落,冬笑好了秋。

飞红榭疏影,万马照殊荣。

春头何艳柳,夜饮向东流。

两袖空欲壑,何苦悲中求。

“底下干什么呢?还唱起来了,小李,把窗户关上,听得人心烦。”仇阜寒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慊恶地皱着鼻子,愤怒在黑暗处击鼓。

“怨中生乐景,不如早归途!”这位衣衫褴褛,盘着银发的老太太在窗下吼出最后一句,引得众人心跳短暂停滞后,是迅速跑快了脚,蚁群轰地散了,它们生怕被眼前的疯乞丐缠上。

“别唱了!到其他地方唱去!”仇阜寒推开窗户,与那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打了个照面,直到关上窗,老人的尖头鹰眼依旧粘在男人脸上,他打了个寒颤,顺着秋菡芮的否定继续说下去。

“那好,你是怎么想的,秋医生?她父母家肯定是不行,精神病院也不行,就连看守所都不行,那她住哪?你家?她还需要人看,你看着她?你到最后肯定会让我去你家帮你,你该不会是在觊觎我的美貌吧!”男人用夸张的表演,环抱的姿态,让先前失态的面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调笑的鲜艳粉脸,霉紫嘴,中了毒似的。

“仇阜寒,我是在帮你提出解决方案,你正经点!我家不行,我未婚夫马上回来。”

“哟,都未婚夫了,什么时候喝喜酒?到时候记得叫我啊!那.…..小李!小李,你行吗?”男人看向角落里的李想,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问道。

“仇队,我?我不行的,我住宿舍。”

“哎,小李啊,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你们都是女同志,方便,而且,我想着你可以练练专注力,挺有意思的。实在不行,队里可以出经费,给你专门找一间房,看她。”仇阜寒走过去,拍拍她的肩,用微笑逼迫李想接受。“不行的,仇队!我看不了她!仇队,真的不行!”李想焦急回绝,头与手一同摇摆着,像是随海波飘荡的黑水母,珍稀,有毒。

“行了,仇阜寒,别吓小李了。”秋菡芮适时说道,让李想的头停止摆动。

“谁吓她了?我认真的。”

仇阜寒看李想这个傻老实这么坚定地回绝他,把目光转向其他刚从警校出来的小年轻。小年轻们见状,同样找了其他五花八门的理由,回绝了这位队长,而这位队长一看,没一个人愿意,装出恼火的模样,认真观察病房内众人的神情,想从中寻找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只能说:“看看你们这些整天遇事就往后退的人!不就是看个人吗?好了,那她这几天我看着,给你们几个放放假。小陈、小王、小李、三国、轮胎、三国.…..休整一天!时间一到,立马来报道!”

“是!”

“是!”

“老仇英明!”

“仇七,你个葛朗台!记得来我家喝酒啊!”轮胎一听要放假,赶紧来拍仇阜寒的马屁,他知道他不会来,更不会喝自己的便宜酒。

“去!喝什么喝!让她吐出真东西,把她送到精神病院里这案子才算完,给你们放假是看在秋医生的面子上。看个人,推来推去,你们都推,那就只能我把她带走。你们这些人啊,有事往后退,无事吃喝睡的样子!觉悟有待提高。”男人咳了咳卡在嗓子眼的堵塞,喝了口水。

“还有,轮胎,你说说你,那个臭脚!以后我再跟你喝酒,我就不姓仇!好了,没时间贫了,先把她关起来再说其他的,要不那群人又跑回来。哎哟!那我可真是招架不住了。”

众人都沉浸在这即将到来的轻松喜悦之中,全然忘记了痛苦也总是会紧随其后。它们两人分不出胜负,总是一先一后上场,直到最后,误导人们把它们当成了一种并行的状态,认为二者并无区别。

这简直是让喜悦佯装痛苦的泪,让痛苦成为喜悦的吻,的确是不可思议的!

等病人输完液,拔掉针管,仇阜寒推着熟睡病人的轮椅,准备离开,越来越靠近医院的玻璃门,他透过镜面反射自恋,抓了抓自己卷曲的乱发,满意地点点头。白好早已苏醒,她仿佛在梦中,透明玻璃折射出夕阳,直直垂落在一位恰好路过的,幼小而又富有稚气的孩童身上,她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映在黑夜上,忽然惊醒,囚徒共谋。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镇定剂最多维持一个小时。白好,不要把别人当傻子,现在还不如趁着自己有用,老实赎罪。”仇阜寒弯腰,俯身朝白好的耳朵尖儿说道,自觉高尚的镣铐,迎着涨潮自由后退,他早被同化。

“既然精神证明已经下来了,那你就不要再执着过去的那些事,给你个建议,这段时间好好待在我家,把事吐干净,过几天去精神病院。相信吗?这已经是你最好的结果了。”

“我一直在研究你的卷宗,十年!你花了整整十年,就为一段似是而非的玩笑,那只是随口一说,当然,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再幼稚不过的事,舍弃你一路光明的前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我真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但我清楚,我的愤怒合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饭后调笑,说点黄色笑话很合理,甚至探讨‘征服’也属正常,但对于主人公的我来说,只有恶心。母亲说,要让她复生,必须清理垃圾,我赞同,也认同,所以任由她行动。”白好黏糊不清地艰难说完,松了松发麻的拳头,再攥紧,轮胎和小陈去开车了,周围只有秋菡芮和李想能听到两人对话,她揉了揉碎成几瓣的眼睛。

“白好,之前的那个你,不是这样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我今天说的,是我作为一个自认还算正常的,撇开身份的旁观者对你说的话,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认了,然后接受治疗,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至少,你还活着。”

“是啊!我的灵魂还活着,可肉^体早已死亡;我的思想正欣欣向荣,可大脑早已混乱不堪。我还活着,我已死去,这两者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同样昏睡,无法唤醒。你不明白,当载体不能承受这沉重的罪责时,它只能向往死亡,这一切像极了救赎。而在这救赎中,混乱是火,它代表了新生的可能。”

两辆车终于驶来,仇阜寒不耐烦地皱眉,向前挥手,“你说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警告你别想耍什么花样!这几天你就安安静静地待着,之后好好在精神病院里治疗。你真是疯了!”

正准备上车,却发现少了两个人,“秋医生,秋医生!这个秋老虎,又去哪了?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安分。小李,小李!李想!跑哪儿去了?”男人不想再继续这无意义的话题,他只想活在人为制造的虚幻现实,假像迷雾中,坐享其成就已足够。

“哎!那个谁!去找一下她们。”仇阜寒朝后面的皮牙子喊道,叫他去里面找,自己打电话。

“仇七,你又犯什么病,喊什么!她怎么醒了?”秋菡芮手机的铃声未响,人已出现,她从厕所方向走出来。

“怎么想起来叫这个名字?你好久都没叫过了.…..那不是,还得问问你。菡芮,你这什么镇定剂,镇定时间也太短了。哎,你刚去哪儿了?补妆吗?偶像包袱这么重,怎么眼圈红红的?”

“你别这样叫我!等一下,我看看是不是拿成小剂量的那个了。”秋菡芮在小包里翻找,还不忘解释,“你才补妆去了!我和小李刚刚前后脚上了个厕所,她比我晚点儿去,应该还没好。你是准备躺在地上?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

“嗞,怎么又拿成上次那种的!唉,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秋菡芮斜着脸,飞快瞟了仇阜寒一眼,见他没起疑,顿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去的时候也不说一声?让我在这干着急,那个孩子,没办法,最后还是没办法。唉,她家里不重视,咱们没办法……”李想终于出来了,她们把白好押上车,一左一右将犯人夹住,活像个没有面包胚的三明治,全是脓水横流的幽灵鲜肉。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提起那个案子的,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了。仇阜寒,没事吧?那个案子都结了,别再想了,等把她送进去,你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秋菡芮从口袋里艰难掏出奶糖,下意识剥开放在白好嘴前,李想觉察不对,立刻伸出嘴,将糖卷入腹。

幸好男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低着头,只是小陈通过后视镜看完了全过程,却没说话,仇阜寒接着喃喃道:“这么关心我?谢了,小李,你刚刚怎么去了那么久?”抬起柔软头颅垂下的阴影,看到李想的脸,“你这是,刚哭过?怎么了,你母亲的病又复发了?”

“报告!没有!刚刚洗手,水珠溅到眼睛里了。”

“.…..好,那以后小心点。”

“是!”

沉默,化身为细小的粒子,在空气的浮尘中上下飞舞。一路无言,仿佛所有人都被抽干了精气神,成了一具枯朽的行尸走肉。

“到了,下车吧!”

众人蜂拥下了车,从后车厢抬下担架,将白好的四肢牢牢锁上,再慢悠悠往楼上抬,犯人不断扭动,“各位警官,我的腿是可以行使走路的权利吧!你们不用那么费劲地抬着我走七层楼,电梯也坐不了,能不能让我这个犯人自己走?”白好停止挣扎,“所以,谁把脚铐给我打开?”

“看来你还有精力开玩笑?别他*费话了!让仇警官这几天看着你,好自为之吧!我警告你,别想着跑,你跑不掉的。最后,别老油腔滑调的!听起来怪恶心的。”轮胎故意倾斜一角,想让即将坠落的犯人害怕,他得意至极。

“其实,你后面这句话是说给仇警官听的吧!轮胎?是叫轮胎对吗?唉,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警校里平安毕业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用它来形容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好像是叫‘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听过吗?莽夫。”

轮胎用镶在猪肝色面容上的玻璃眼珠,使劲地瞪着白好,作势要在她身上瞪出一道口子来。楼梯的陡峭,即将脱离的斑驳墙皮,还有轮胎那愤怒却又不失野蛮的咆哮,这些事物都让白好的心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甚至于,让暖阳也照进了那个早已空洞的晦涩心灵中。

“我或许是真的病了.…..”她这样想到,带着可怕而又奇异的恨意想到,熟悉的易碎遥远,痛感强烈,她惩罚自己吃掉蛰她的蝎子,一起中毒。

很快,仇阜寒的家到了,就在他的铁质大门上,到处都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纯色广告,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心脏的毁灭式跳动以及阳光匍匐的碎裂声响。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在众人还没有做好准备之际,在命运还没有其赋予意义之际,那张足以短暂震撼犯人心智的彩色卡片,就已出现在她面前。

而在这彩色之上,只能有一张脸,也只会有一张脸,那便是白好的脸。

“又一张。”她说道,“没意思。”她接着说。

秋菡芮和李想相互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异口同声地说道:“快进门啊!等什么呢!”李想迅速地,甚至是有些慌乱地解开了无面者的脚铐,而她,只是用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四肢,爬下了担架。

毫不掩饰的,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之下,用类似于壁虎般的姿态,爬进了门内。所以,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由阳光组成的露台,太阳正好落在地面上,投射出**的食腐暗影,一同映下的,还有台子上那株紫兰花的影子。

仇阜寒家中的色调几乎全是墨绿色,像是进入森林似的,绿植多得吓人。门内的木制柜上放着精致的金色托盘,而在它的上方悬挂着一副萨尔瓦多·达利的《记忆的永恒》。

“看来他也是时间的囚徒。”白好正想着,轮胎和皮牙子,他们先是咳嗽了几声,再是大喘了一口气,最后,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仇队,我们就先走了,你看,也没什么事了不是?我还回家吃老婆做的饭呢!嗯.…..小陈?他们也饿了,我们就先走了。”

等他们说完后,还示意仇阜寒看向露台,向那个再度僵硬的背影使了一个又一个眼色。

“你们别急着走,把我顺便带回所里,有点东西我想确认一下。你们要不就在楼下等着,我和他说几句话就下来。”秋菡芮没等他们把信号发完,从露台匆匆转了一圈,走出来,脚步沉重,连带着木制地板,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她一股脑儿地坐在了黑色的大马士革沙发上,拧紧毛虫状的粗眉,对仇阜寒小声说道:“那个孩子的事可能有证据了,我刚想到了一些可以证实的办法,具体的,还得等我去所里验证一下。如果是这样,你就有一个能绝对扳倒他们的机会了,但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你还要继续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吗?你知道最坏的结果。”

“那些,先不查,等有证据之后再讨论,现在说这些还有点儿早。好了,你先回所里,如果是真的,那这次说不定……先不说了,这还有个犯人呢。”

秋菡芮用早已知晓答案的眼神瞟了那个巨大的爬虫一眼,而爬虫也对她扬起一丝带有嘲弄意味的苦笑。这并不令人惊奇,反而对他们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选择,没什么能比自己舒适更重要的了!

在其他人还求得生存之地时,他们就已经开始享受愉悦,并将其建在众人熟知并刻意忽视的痛苦之上,这没什么,不过是本性使然。

“估计最多一周,马脚和批文都会出来。但她父母那边……你应该也见过了,比较棘手。不过,别担心,这几天我会来帮你,你也刚好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会儿,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爬虫趁两人说话的间隙,站起了身,看着女人开合的双唇和有些微微泛白的唾液,想着如果她再往前走几步就会看到一张蓝色的实木平板床,右边那巨大的落地镜旁还放着一只藤桌式的小床头柜。

正想着,秋菡芮快步走到那个床头柜旁,随手放下装饰的三角块,朝仇阜寒疑惑地问道:“你家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怎么不把这个床头柜换了?藤条还真是怎么摆都不搭。”

“你别多想,我只是懒得买别的柜子,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就去把它换了。”

“不会,礼物而已。”

秋菡芮看着正用胡乱翻找来掩饰自己慌乱的仇阜寒,找了一个很朴素的借口离开了。

“你们俩?”

白好朝着那个已经几乎翻无可翻的混乱战况,适时投去了自己的关怀。

“不关你的事!还有,以后认清身份后,再开口。行了,我分配一下,你睡沙发,我睡床。我保证你的生命体征正常,但不会忍受你的任何挑剔。至于厕所,我固定时间是早7点到8点,晚上8点到8点半,其他时间不固定。”

“仇警官,从当下的情况看来,我可没有您挑剔。您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角色,我是兔子,世界是蛇,我只需要等着它将我吞进肚,但您,您是什么呢?”

铛,铛,门外传来金属敲击声,像是血液打着节拍,又像是理想长成一团可塑造的面团,任人揉搓,将其揉成心脏模样的巨大肉瘤,畸形的黑色筋脉趴上来,芳香的霉味昭示腐烂,偏执的灵魂垂死挣扎,拍一拍,蛆虫落满地,抓起吃掉,在艳羡的目光中死掉,坟墓照常。

“谁啊?”

仇阜寒顺手拿了一本书,警戒地走到门口,侧身看了看猫眼,呼出一口气,“他们怎么来了?”,又把书轻轻地放回托盘,深呼一口气,开了门,迎上一副笑脸,“仇警官,我来看看我女儿,能不能让我进去。”

男人递出“礼物”,讨好的意味将仇阜寒裹挟住,他只能同意,“行,进来吧!时间不能太长,只有五分钟。”

刚站立起的双腿,又瞬间瘫软下去,坐在地上的那巨型爬虫,低垂着脑袋,银制手铐的光印在脸上,但又很快褪去了。

“好好!你没事吧!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糖醋排骨,你最爱吃的。”那位父亲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她身上的硬壳,像是要将壳捣碎,又像是要将她的触角折断。

在父亲几近哀求的悲伤之中,她无法与其共享同一舞台,因为本来,他们就是陌生的。无论是母亲无奈的怨恨,还是母亲疯狂的愤怒,又或者是母亲丧夫式的生活,这一切都只是她与母亲的世界。这世界,容不下其他人,也无法接受他人失去理智的打扰,这世界,只能存在于两颗心的跳动间。一场有关挣扎的追逐战,还没开始,就落下了帷幕。

“好了,您也别哭了,我下楼去买点东西,五分钟后回来,您看着时间。白檑先生,我相信您也是明白法律的,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用!不用!我明白,明白的,仇警官,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好了,你们……好好叙叙旧吧。”

“仇警官,谢谢您,以后如果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您尽管说。谢谢您,太感谢您了!”仇阜寒缓慢踱步走了出去,铁门发出闭合的声响。

“行了,别哭了!哭丧吗?好好,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你,都怪我,是我太迟钝了,竟然没发现你在受苦,对不起,好好,对不起,妈妈向你道歉。没事,好好,没事,进去之后,爸爸妈妈会想办法的,我相信在里面,你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妈妈不觉得你错,你只是没用对方法,应该我去做的,应该我去,让他们去死算是便宜他们了。”白好的母亲抱住她,母亲的心跳强劲,像是有人在里面钻孔,用仅剩的一根手骨敲击求救,众人以为是鼓,却没发现躲在身下血淋淋的裹尸布。

“好好!你累不累?饿不饿?在这待几天?好好,坚强一点!这不过是小挫折而已,坚强一点!”

白檑的语气越来越弱,到最后,简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父亲的坚强总是向外的,而母亲的坚强却总是向内的。白好要自己选择最适合的那一种,而不是将一切观念都强制附加上去,这反而会适得其反。

“妈妈,您知道我有多爱您,所以我不会让您的生活残缺。父亲,希望您能对母亲能好一点,不要总是让她独自在家,这的确会让人陷入癫狂!您有了一种残酷的权力,要小心运用!也许疯狂的火在某天也会燃烧到您这。”

白好贪婪感受温暖,在沼泽的泥浆中疯狂痉挛,病态的蛛网崩塌,她推开唯一希望,“妈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希望您也能照顾好您自己。行了,你们该走了,快走吧,要不然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眼泪化成湖泊,在三人之间围成一片小岛。的确,在汪洋中,谁也不能幸免,就连火也不能。在父亲的痛苦哀嚎与母亲的小声啜泣间,眼泪化成镜像,映照出旧时的回忆来:那是个星期天,母亲正为父亲的再次离去而大为光火。

她正处于一种野兽般的饥饿状态中,正寻觅着能让她填饱肚子的食物。母亲看到了“我”,这个与父亲有着过于相似脸庞的人,她不知道,“我”与她是同样怨恨着这张脸的,这张几乎可以涵盖全部世界的脸。每张与“我”有着相似脸孔的人都是这样怨恨着的,恨这种仿佛天生就被赋予的残酷权力,恨自己只能成为下一位奴隶的替代品,恨自己无法走出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循环之中。

母亲不可避免的发怒了,就在父亲走进家门后,她愤怒地撕扯只属于自己的专属猎物,她是那样疯狂地撕扯着,到最后,一切竟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美感。

而父亲只是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极其不悦地神情,他看着那团正在呼吸的物体,像是在看一团融化的腐肉般,他是那么沉静!仿佛早已在乳汁中酣睡。

选择平息怒火的方式,依旧是以父亲摆出小丑般的姿态逗弄母亲,让她以为是自己留住了他,让她认为是自己折服了他,让她坚信这个男人已不会再离去。是啊!只要让她以为自己有了世间最为虔诚的信徒,一切都是可发生的,一切都是可实现的,哪怕这些只会处于潮湿的幻想坟墓中,真是一种可怕的厄运!

温情早已溜走,仇阜寒已在门口站立良久,他紧盯着白好的神情,生怕错过任何一条褶皱,“别皱眉头了,你脸上表情已经够多了。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等会儿,你父母带得什么?好香啊!”

“哎哟!糖醋排骨!嚯!鱼香肉丝!天啊!竟然还有炒油菜!你吃这么多,不累吗?我帮你分担一点,不用谢了!”他开始飞快地咀嚼起来,如同一只在郊外饿了许久的豪猪,一边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一边不忘漏出自己的尖刺来,以防自己受伤,以防犯人逃跑。

“仇警官,您慢慢吃吧!我不会跑的,要跑,我早就跑了,也没可能在这看您吃饭。您知道我是有机会离开的。”

“怎么?过去老人常说,对突然表忠心的人,要带上十二分疑虑,十三分警觉。因为他有可能是要借用你的价值,来完成他自己的目的。你说,是这样吗?”

“仇警官,您真会说笑!我只是手腕疼,想让您把它解开一会。”说完,就把红得发紫的手腕举到他眼前,**的意味让他意外的神智不清,吞了吞口水后,他便不再盯着这看似引诱实则毁灭的眼神看,只是着了魔般迅速解开手铐,眼神失去旧时色彩。

随后,便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边走边说:“你只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之后还得戴上。还有,跑,劝你最好别想,相信吗?连这扇大门你都出不去。”

沉默早已经成为共识,大家都是这样心照不宣地这样生活着,于是,白好也选择用瘟疫似的沉默来回应,世界嘲笑这虚伪而又可笑的蔓延。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

“哼,最好是。”

仇阜寒走进洗手间,白好瘫在沙发上,盯着镜子看,突然,形状怪异的黑影一闪而过,吓得她心脏一颤,脑子还没来及思考,身体已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衰颓的虫卵布满镜面,她走上前去。

我的头,是一棵树。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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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饵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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