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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罪起

【于是,雪就成了死。】

“咚”,“咚咚,“咚”,在镜子里的虫卵,像是要把玻璃咬烂,它们向前推着,挤着,沙沙地咀嚼声就在眼前,一个巨大又模糊不清的鬼影顺着虫蜕的脆壳钻出来,哗啦啦,银屑从心中落下,夏天泛有湿气的承诺,从气管剥落,苍白无声,思念游荡,失了魂的目光,已开始想念起母亲的怀抱,在母亲尾巴中溺亡,芳香萦绕,她的鳞片呈着光,坟墓已备好,死在她的怀抱,死在她的怀抱,心甘情愿,囚徒想死在母亲的怀抱。

“影子,是你吗?”白好冲到黑影模糊处,用手揽住,落空,依稀辨别出方向,装作环抱。

“是,小好,你很久没回家了,我们也好久没玩那个游戏了。这里的事情还没完吗?”从黑雾里伸出几只触手,好似实体的缠绕,高大的身躯夭折,毒牙的恨意汹涌,爱澎湃。

“没有,还得几天,最多,最多再过四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母亲说什么了吗?”贪婪从影子身上吸取母亲的味道,舒适的疗愈迷香,从毛孔透进心伤,无法言说的美妙。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放心吧。你在这儿的母亲也跟平常一样,就是经常哭,吵得我晚上都睡不好觉,唉,头又开始疼了。”影子神经质地抽搐几下,摇了摇脑袋,嘀哩咣啷一阵响,像几千颗钢珠铁钉跳跃摆动,零散的妖娆舞蹈,正以疯狂抽打耳廓的方式潦草结束。

“那白檑呢?”白好突然问道。

“你父亲,他和原来一样,只是埋怨妻子,寻找契机,送礼物,奔波。”

“明白了。”

长久的沉寂过后,影子羽毛般的触觉将白好的下巴抬起,“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走吗?”

“当然,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但我,哼,影子,我突然就不想再继续抗争下去了,我想被它吃掉,被它同化,你明白的,我从来就不该看到你,放我走吧。这黏腻又恶心的反抗,令我与它们相似,甚至更加邪恶,我得犯下比它们更大的过错才能将蠢物的恶念压下,我所犯下的罪,比它们的更为庞大。影子,你明白吗?”白好几乎将她的头嵌进了影子的黑雾里,她闻见月光。

“嘘,嘘,我明白,我明白,但这是无可奈何,你得接受,或者,接受不了,就忘记吧。它比痛苦管用。”影子顺着白好的身子滑落在地,融成一滩毒液,要是不小心掉进去,就会成为它的附庸,属于它,成为它,无法逃脱它。

白好顿了顿,想从地上捞起影子,却只扶起自己的骨架,她盯着那滩烂泥,唇边带着自嘲与笑,“也许,逃离会使这一切变得更糟,我不想再逃了。”

“小好,你不想逃,我依然会支持你的选择。只是,你要清楚,在这个世界你所要承受的,就不止是恶欲屠浮那么简单了,你在选择一条几乎难以走完的路,清醒点儿,别犯傻。”影子的音调颠三倒四,它想躲起来,但汁液更往底下渗了,坠了个洞,白水姜的味。

“我必须这样做,必须这样选择,这条路,是我自己为自己选择的命运,真的!就连我自己也感到惊奇,因为我己寻找到意义。”

白好用一种兴奋的癫狂将影子湿漉漉地拽出来,捧起它颠倒失形的头颅,对它继续说道:“影子,你知道吗?在我做出选择后,一切都好极了!美妙极了!我不再被赋予选择,而是自己创造选择。这想法令我止不住地颤抖,简直让我像火一样兴奋!”

影子将白好裹进雾里,像一个巨大的,正在膨胀的黑色蚕蛹,它浑身抽搐,做出痛苦的神态,还自以为同伴不明,不清楚它到底处于何种状况,它不知道,白好很早之前就能闻到潮汐的味道,那是它的悲伤,它想隐藏起的真相。

白好带着恨意,无意识喃喃道:“这该死的时间,它把所有人都愚弄了,包括我。不,这也不能责怪时间,说到底,是人类自己把时间推向这个地步的,我们毁了自己,毁了时间,现在,还想毁掉世界。影子,得有人来停止,现实已经糟糕透顶,不能让它波及到你和你的世界,答应你的朋友,远离她,远离灾祸,离开这儿。”

“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离不开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什么,那个乞丐快出来了,小好,认真想想,你还有时间。”

“影子!”

影子重新钻回镜子里,而白好下意识捂住了嘴,但又很快把手放下,将视线缓慢挪到洗手间的方向,还好,仇阜寒正开门,看起来意识不清地左摇右晃,他**着身,从水雾弥漫中走出,指着白好说道:“喂!你自己一个人在那嘟囔什么呢?怪吓人的,行了,你去用吧,我用完了。白好,白好?喂!”

“你不会再给我带上手铐,你会对我心存愧疚,你会永远帮助秋菡芮,至死不休。”白好打了个响指,顿时,仇阜寒清醒过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瞬间以及白好的回话时,他慌忙跑回了洗手间,紧闭着门,把“砰”得一声响关在脑后,开始懊悔地扯头发,回想起自己的过往。

“什么?知道了,我去洗澡。”白好在男人整理好心情走出时,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她及时戳中他的恐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等等,等等,我有点儿晕。”仇阜寒话音未落,就立刻将白好隔绝在外,他再次躲藏,没有意义,罔顾逻辑的躲藏,厕所门在闭合的瞬间,滴落的水珠甩在镜面上,镜中的雾气被冲散时,白好从缝隙中看到了一团黑影若隐若现,它手里提着一条精致的男式内裤,嫌恶地扇了扇鼻子,亮眼的红,像人血,触角穿过镜身撇落在地,红湿了,融化了,寻找不到了。

直到仇阜寒找不到任何可遮挡的浴巾时,他只能重新穿上了那条潮湿粘身的内裤,等全都穿戴好后,迅速开门冷脸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失误,我说话是习惯了,确实是习惯了。别多想,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

“仇警官,我没想到那儿,您现在可以.….”看到白好想要迈步向前的脚,意识到自己将通道完全堵住,他抬起头,斜着眼不看她,把路让开,一边让一边说,“当然,当然。”

水流顺着脖颈做出自由落体的动作,飞溅起透明珍珠似的白,它落在地上,如同要把月光融进。白好没脱衣服,有些无奈地任由水珠落在身上,她朝镜子的方向悄声密语道:“影子,你总是这样,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了,你看看我的身体,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放心吧,我有把握的,这种方法最能让他想起过去,然后远离计划,秋医生都告诉我了,你快走吧。”

“不行,今晚我必须在,你不了解他。”

“放心,我已经把他前世今生都搞清楚了,不会有事的。对了,别让母亲捉到你了,她不喜欢你这样。”

“我和她只是做了交易,不是你们人类眼中的上下级,我想做什么,她还暂时管不到。”

“那好吧,我脱了。”

“随意,你从小到大的身体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不需要在我面前遮掩。”

白好脱下衣服,把秋菡芮事先塞进她口袋的血浆淋在墙壁上,还有几滴意外溅到她的脸上,扭过头去想朝影子笑笑,却不小心滑倒,头磕在墙壁上逐渐失去意识,手也从浴帘上失劲儿,没拽下遮掩,影子趁仇阜寒还没走近,迅速将帘子扯下,盖在白好身上,再回到镜子,看男人的下一步动作。它想,如果他动手,那它就再营造一场意外身亡。

灵魂随着骨架摇曳,恶欲之花盛开,癫狂与血即将升起,就在这糜乱如麻的世界。之后,一切都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当白好因晕厥而发出巨大声响后,仇阜寒闯进了这界限之外的荒诞世界,他把昏迷不醒的白好扔在沙发上,连手铐也忘了戴。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最后,在这细细研磨下,目光也变得逐渐贪婪,仿佛已经用那蓬勃的脉搏和剧烈的心跳将她轻轻摩挲,并且全部吞进肚中了。

他,的确是在看一顿因饥饿而着迷,甚至是渴望的晚餐。对他而言,也只会存在吃什么和先吃哪的区别,食物是否愿意成为食物,这并不重要。

室内的温度浓稠地像刚加工好的色素糖,甜得发苦。影子钻进天花板的金属反光处,垂下几条发丝状的黑线,伸进男人的耳朵,让他在大脑里叫嚣,让他彻底陷入幻境,让他昏倒。等男人失去意识后,再用触手轻轻摩挲白好的鼻尖,让她耐不住痒,打了几个喷嚏,女孩悠悠转醒,她们一同盯着那团蠕动。

这位在梦境中因**而即将失去理智的人,正缓缓伸手划向罪恶的指尖,愈发沸腾的血液狠戾叫嚣着,将他拉向深渊,**变成温度,尺度渐渐攀升,在这一时刻,他们所有人的光影交叠。颤抖的四肢,不断的痉挛,以及他逐渐高昂的头颅,这些都彰显着幻觉的美味。

终于,他吃饱了。

影子抽回线,与白好告别,男人也苏醒,以为梦中的一切才是现实,他看了看背对着他的白好,又看了看身下的疲软,依旧沉溺于梦,发出满足的长叹。但回过神,也许是负罪感,也许是疲惫感,也许是空虚感,他逃也似的,飞奔回床,关了床边莹莹亮的小夜灯,背对着沙发。

夜色犹如穆^斯林的长袍,遮住了全部的光,余下的,只有模糊与黑。

“醒了吗?”

张开眼,是秋菡芮,她正捧着酥脆的奶酪三明治发问,一口咬下,发出诱人的咔嚓声,黄油的咸香与蓝莓的酸甜传进白好鼻腔,让她肚子空响。但转念间又想起了昨晚,让她失了胃口,躲掉秋菡芮喂来的香味儿,再把喉咙上涌的呕吐感憋回去,她回道:“醒了,早就醒了,也许我压根就没睡。”

“什么?怎么不休息一会儿?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先走吧,等会在车上可以睡一会儿。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去吧,李想在门口等着,注意安全。”秋菡芮掰下一角,强硬地喂进白好嘴里,拉丝的甜意在口腔里蔓延。

“姓仇的呢?他哪儿去了?”白好含糊不清地问道,快速咀嚼,然后吞咽。

“去队里了,我给他找了点事做。”

“秋医生,你.…..”

“我没怎么,我不了解他,还不了解你吗?他还有用,没到时候,不值得我动手。行了,别傻乎乎盯着我看了,快去吧,李想都等成石雕了。白好!早点回来,别受伤。”

“收到,亲爱的。”

打开门,将一切惨淡抛在脑后,哪怕是最难忘的真理也该回避这光采,世间只剩下胡言乱语的可乐,不算刺眼的明黄透过老旧窗框照在李想身上,令她幽深的瞳孔清亮。她靠在楼梯间的拐角,听到白好的脚步声,低头看了一眼三明治,又看了一眼飞奔过来的白好,将剩下的三明治一口吞进肚,白好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而李想只是摸着头,一个劲儿地朝白好傻笑。

“吃那么快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抢,看,看,呛住了吧,吐!快吐出来!”白好拍着李想的背,李想弯着腰,捂着嘴,不肯将食物吐出来,她伸直了脖子,如同乌龟被食物牵引的模样,把三明治团又顺利咽了回去。

“咳!咳!都怪你,我以为你要抢我的三明治呢。咳,白好,我差点儿为你而死,怎么赔?”李想把喉咙里粘连碎屑咳出来,吐进纸里,走了几步,扔进仇阜寒门口的垃圾筐里。

“你小点儿声,旁边又不是空房。”

“我们都调查过了,仇阜寒的邻居在国外,把老人也接过去了,是空房。他的上下两层都是很早上班上学离开家的白领和学生,放心,没人能听到,所以,你怎么赔?”李想追上正下楼的白好,把胳膊撑在她的肩上,从台阶欢快跳下,凑近到白好耳边问。

“还能怎么办?把命赔给你呗。”

“那我紧随其后。”

“不行!别乱说!我可以,你不行,你不行.…..”白好捂住李想的嘴,把拧成乱麻的眉头靠近她的脸,严肃得像复活岛雕像。

“好,好,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掰开手,擦了擦嘴,意识到已经快要接近楼道口,住了声。

下了楼,李想在接近出口的拐角给白好套上一层薄纱质感的黑色头套,倒扣着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押解进外表看似救死扶伤的套^牌车内。这是个破旧到看不出色彩的面包车,像是前后都失去牌照的屠宰场,它们连同车内杂乱无序的陈设,无不说明着即将到来的可怕灾祸。

“人,我带来了,以后别让他跑出去祸害其他人了。老头,认真听,我说的是你儿子,不是她。”李想坐上驾驶位,边发动车,边扭头朝后面的人说话。

“你能管得着我?小妹,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过去那些事儿吗?”白好侧头朝声源处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粉面皮,只是眼窝凹陷,牙齿发黑,浑身有股腻奶味儿和刺鼻香水味儿。

“我当然没忘,我怎么敢忘?”李想冷哼一声,攥紧了方向盘,像是要压制住什么。

“你们要带我去哪?”犯人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不正常,佯装惊恐并用刺耳的声音尖叫道。

“带你去享乐!”

那个粉面皮的细嗓子在犯人耳朵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油腻腻的,瘦骨嶙峋的鬼爪攀上犯人的肩胛骨,而后伸向了她的脖梗深处,在剧烈的挣扎中,白好听到了三道沉重的呼吸声,这声音不仅在她身旁,一左一右,还有头顶,有人正朝她的脑袋顶吹气,凉飕飕的,像头骨漏风。

领扣在争斗中被故意扯下,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以及愈发浑浊的心跳声,这些都让犯人感到恶心,嗵,嗵,心跳伴随两声闷响,身旁的老头和粉面皮都倒在白好身上,把他们推走,卸下头套,长吸一口气,被呛得直发抖,咳嗽一阵,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哆嗦。

“他们怎么晕了?你做的?有针孔吗?”李想从裤兜掏出口香糖,往后扔了一片,白好接到。

“我什么都没做,他们自己晕的,我手上还有铐呢,哪有那么大本事。”撕开包装纸,开始咀嚼薄荷香甜,想将周围的氦-3味儿在脑中冲淡。

“影子,你来干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晒太阳了?别再把我当成小时候的白好了,我现在自己可以。”白好小声嘀咕道。

“嘀咕什么呢?”李想发问,车身转向小道。

“我没说话。”

“呵,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反正你身上发生的奇怪事也不少,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前方隐约露出一座砖房的蓝顶,诡艳的漆铺满了整个墙面,让人分不清是石榴红还是鸽子血,影子没说话,只是令白好愈发感到寒冷,像冰冷的瓷砖紧贴在皮肤上,遗漏的几只小虫游走其中,产卵,爆裂溅出脓汁,新生命诞生。

“哎呦,我的脑子,好疼。爸,爸!快醒醒!咱们马上就要到家了!”粉面皮伸手穿过装作同样昏睡的白好,推了推他的父亲,见他苏醒,朝驾驶位使了个眼色。

“啊?啊,是啊,咱们怎么睡着了?是不是这个红货搞得鬼,儿子,教训教训她!”

“不准动她,至少,我在的时候不准动她。”李想停稳车,把口香糖吐出来,平黏在钥匙孔,拉开后座车门让他们都下去,把白好拽在身后。

“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妈!妈呢?”黑洞洞的屋内走出一位发梢花白稀薄,神情呆滞无神的老妇人,看到李想,她才有所反应,却不敢太剧烈,跛着腿小心走到女儿身边。

“好了,好了,你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做大哥的让让她,今天就听她的。”老头用胳膊肘顶了顶粉面皮,示意他闭嘴。

屋内,陈旧老化的摆设以及整洁舒适的布局格格不入,像用筷子擦屁股,把屁股捅了个大窟窿般滑稽可笑,但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痛感,无法忍受的神经质。白好跟在李想身后,仔细打量这位拽着女儿胳膊不放的老人,从她并不算热情的目光中读出依恋,从费解的神情中解出奉献,从衰败的身体中找出冬眠,嘘,蛇在冬眠。

“小想,饭好了,先吃饭,带这个姑娘去后面洗洗手。”老妇人开始摆碗筷,对着她女儿说话却不敢抬头,她谁也不敢看,包括白好,老人也只敢快速瞟她一眼,然后继续垂下头。

李想将白好带去后院,摘下她的头套,拿出水管,仔仔细细地冲了身上,想把氦-3的味道尽早冲掉,胳膊碰腿,鸡蛋吃鬼,两人同时抬起头,对视,会心一笑,从虚掩的半干草垛下拿出了一把崭新的砍刀和锈迹斑斑的肠红铁棍。

“你多冲一会儿,太呛鼻了。”李想嫌弃地把水柱对准白好,水花四溅,像蒸发的雪。

“行了,不冲了,没时间了。”白好迎着水花随意抹了几下,就想拉着李想往屋内走。

“不行!再冲一下!”女孩好像又回到了旧时拖着白好下床时的顽固状态,她强硬的报答,最终还是让白好妥协,如同现在。

“现在,好了没有?还不行!”

“好了,这下好了,给,你用这个,我让她在盐里加了安眠药,不出五分钟,他们就会失去反抗能力。还有,我父亲.…..我下不去手,如果能放过.…..。”

“下不去手?那就算了,清醒的俄狄浦斯也不会这样做,咱们走,回去吧。”白好躁郁轻颤的手掌传递了相反的意图,她眼前发昏,痛恨自己的渴望,却又期盼愿望成真。

“不。”白好松了一口气,“今天就得结束这些摧残世界,令我恶心的视角,他们得死,必须死,就在今天。明天,昨天都不行,今天死,今天他们必须死!”李想隐忍地嚎叫埋进白好胸口,埋进白好最深处的笑意里,她得偿所愿。

“好,死,让他们比死更痛苦一些,我来动手,你没必要做恶梦。”白好抚摸李想毛躁的短发,而她像营养不良的流浪狗,往爱的更深处钻,虔诚对待拥抱,把每一次都当成是终点般。

“小想,你母亲是不是眼睛不好?她会放对吗?”轻揉发顶,将疑问投向李想。

“她眼睛是不好,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刚刚也不过是凭着记忆从房间里摸索出来的。算了,不说了,你没看见她头上的疤,准备一下,再过三分钟咱们就走。”李想抽身跳坐在草垛上,抬起手看表,仰着头享受暖阳。

“你不明白我说的话吗?那我解释得更清楚一些,你母亲,她还敢放吗?还不懂?小想,我的意思是,她会自己从欺骗的安慰中脱身吗?她还有勇气从旧有模式中摆脱虚构吗?她会心甘情愿撕毁自己创造的合理吗?小想,她还会有幻想中的腿吗?你设身处地地想想,一个屈打成招的饥饿囚徒,在没见到绝对光明前,是想要自由,还是食物?你忘了关键步骤,让她看见曙光。”沉默周旋,在皮肤上形成气孔,像奶酪般巨大的坑洞正朝外喷射蒸气,如果你接近,就会由内到外融化,李想融化,在太阳光下。

“她头上的疤,怎么来的?”白好及时唤醒融化,让她有时间躲进阴影里凝固。

“什么?”

“我说她头上的.…..”

“我听清了,就是没想到你会问,有些是反抗后的人为,有些是被凳子绊倒的。嘘!谁过来了?”李想噤了声,拉白好躲在草垛身后,它们一同伸长了脖子偷看是什么人来到。

“蒂啊,蒂!这小兔崽子,不会又把人给我放走了吧?蒂?蒂!哪去了?这小崽子,要让我逮住了,看有你好果子吃!”这位发顶无痕,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刚骂完,就听到前院传出动静,他立刻转身离开,还不忘让跟来的李想母亲守在这儿,告诉她有什么动静就尖叫,并要感谢自己恩赐她施展本领的时机。

“你父亲.…..挺关心你的,还想请你吃好果子。现在,我算是知道你想放过他的原因了,我完全理解。”白好用肘顶了顶身旁的好人儿,趴在她耳朵边喃喃细语,表示认同。

“别贫了,时间到了,走吧。”白好跟随李想从草垛后走出,前面倒映瓦蓝的砖房内传出男人不断的鼾声,李想的母亲不见了,她像是泡沫,无声消逝,爆裂得杳无踪影。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李想被她信任的母亲暴力击倒,“小想,别去,别去了,就这样活吧。我没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习惯了,你很快也就习惯了,他们都替你找好人家了。”

这个苍老到甚至有些变形的面孔,不知道之前藏在了哪儿,但她确实发现了,并且意图毁坏她们计划良久的完美时机。这位傀儡状的母亲注定成为他们的走狗,而在她的唇边也必定会挂上与之相似的残忍笑容,这是一种对权力的渴望,也是一种即将失去灵魂的吼叫。

李想用双手撑着地,液体一滴一滴地从背部顺延而下,汇成短暂的小溪流,表情中无法忍受的痛苦,以及地面上印满的鲜红爪印,都向世界告知着愤怒将要降临。李想朝着那个正处在震惊中的面孔,努了努嘴,使了个极为明显的眼色。于是,她便悄悄挪移到老妇人身后,用刀背猛地敲晕了那颗疲软的心。

良久,当那具动弹不得的未死身躯正试图从地上爬起时,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她先是摇了摇头,摸向后脑勺,看向手心,再缓慢转过僵硬发麻,疼痛难忍的颈背,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同样,蹲坐在地上的白好看向她,抹了抹笑出泪的眼睛,无奈地低声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不用,走吧。”

白好小心搀扶伤者站起,或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又或许是习惯使然,李想走得飞快。天上滚烫的正午朝阳依旧是那么刺眼,依旧是那么不近人情,脑中的爵士乐响起,罪欲屠浮,它们在共舞,共同轻跃过这场没有尽头的灵动时光。慢慢摸索到前院,砖红的房门紧闭,彼此从对方眼中寻出凶光,拿着手中的工具朝自己身后袭去。

“啊!”

“直捣秋虫!”

白好朝着李想挑了挑眉,向是邀功似的,拽着身后那人的衣领,手起刀落,他的大脑终于可以不再承担这难以支撑的负荷。苍老的手缓缓垂下,像一棵老树失去了根。李想在笑,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又像是在哭,嘴角却咧成非人的弧度。

“别哭了,没折磨他,他也算是解脱了。”白好靠近决堤的悲伤,想用沙粒堵住,堵不住,她堵不住奇异的轰响,没人能堵住锋利的月光。

“我没哭。”

“那这一定是最潮湿的笑,让你的笑先别下雨了,把我都给打湿了。”

等白好安抚好李想后,她们视线汇到一处时,李想的好大哥,正在地上捂着他那最为珍贵的柔软,将其余部位全部丢掉,只捂着仅剩的弹丸,他像腐烂肉块未死前那样鲜嫩地哀嚎。舔舐手上的碎肉,想让征服重新长出,这怎么行?又腥又苦的诡异鲜红,需要悬浮,它渴望从时间中脱落,而男人,这个不再乖顺只剩乖戾的男人,需要歇斯底里来洗礼,他是仪式。

踢开陈旧的木门,把恶心的惨叫拖进去,粉红可爱的食人猪仔将要享受自己过去所犯下的罪行。白好搬过一个略微有点摇晃的低脚木凳,坐在门边,让门外黄土扬起的灰尘拷打,她看向祭坛上那灼红的永远燃烧的烛心和正端坐在上方的神佛,走过去拜了拜。虽然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求借外力来洗脱自己的罪过,她的确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李想正缓慢而又仔细地研磨时间所带来的残忍真相,她拿起早已预备好的小刀,用时间听得见的蜜语,伸向男人的下^体,“一下,两下,三下……啧,大哥,有点太短了,连三下都不够。”

“啊!啊!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有钱!就在那个烂猪圈底下,里面有张卡,至少有两百万。小妹,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别过来,别过来!我爱你。”男人往后蜷缩,像是从中截断的蚯蚓,只是失了再生的能力,环带四处游走,粘连,吐出黏液。

“哼,哈!哈哈哈!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恶心不愧是你的代名词,安心和父亲去吧,下辈子,别再出生了!”李想停止在男人身上刻出关节,干净利落地送他赴死,可白好却与粉面皮同时喊出:“别!别.…..”

车窗外,橘味的夕阳散发橙红的余晕,它轻抚众人凌乱的发梢,而后又快速溜走,新鲜的空气无孔不入,引得她们又重新爱上这世界,青涩摇摆招摇,残酷的雪原无法取暖,只能做一件肉甲,让牺牲甘愿化成冰雕,为内里的人作保。

“你那只兔子也是,死就死吧,还往我脚脖子上抓一道。我去,紫了!”白好扭头看着李想呆滞地把着方向盘,无神盯向前方,小心喊了几声,“喂,李想,李想!你想什么呢?”

“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我没做错任何事!我的母亲,就连她也想让我认命,如果没遇到你.…..不敢想,我不敢再想,白好,为什么他们总是热衷于毁灭一切?为什么他们总是要为自己的恶行附上看似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不直接去做呢?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自己,乃至骗过整个世界了吗?哼,真是可笑,虚伪又懦弱的跳梁小丑!”

“害怕我醒,又觉得对不起儿子,恶心!恶心!恶心!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哈!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终于啊!”李想癫狂地大笑,开始疯狂拍打喇叭,嘀嘀嘀,**的回响震得人几近失聪,隐形的屏障终于被打破,自由在黄昏匍匐挽救。

“我明白的,小想,你的一切我都明白,虽然痛苦不能共通,但它却是血淋淋的存在,就像用碎玻璃片不断割开愈合的伤口,你认为它无法恢复成最初的天真模样。但小想,你得搁置它,分析它,解读它,你还得面对它,最终清楚,它并不存在,痛苦诞生只是因为爱的匮乏。好了,小想,把稳方向盘,咱们要快点儿回去了。”白好把李想垂下的左手放回安稳处,抬眼看向远方的那些垂死挣扎。

“要是你真的明白就好了。”李想甩了甩快遮住眼睛的乱发,让风替她梳在耳后。

“小想,我虽然做不到重新走一遍你来时的路,但咱们途中的风景都是相似的,都有一股垃圾的臭味。这与浓烈无关,数量太多,注定会有相遇的那天,你无法躲藏,只能选择清理。”

看着李想始终扭曲的神态,白好的良心也跟着一起揪起来,她继续宽慰道:“你或许会因这臭味而感到窒息,但最终,一切都还是会在这窒息中无限接近重生。你还不明白吗?这还不清楚吗?他们的托词始终都是,自己处于一种看似长久的压抑之中,迫切需要释放,于是,娱乐开始了,正大光明地开始了。但这被娱乐的对象,会是谁呢?”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想,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另有其人,并且,这也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唉,你就是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是一把利器,厄紧咽喉,享受窒息的快感,他们没发现,这是双环结,逃不掉的,一个,都逃不掉。”白好开始啃指头关节,咬嘴唇上的死皮,直到流出血,舔进去,才停止。

“你又来了,白好!白好!”

“什么?”

“我说,你又来了。”

“有吗?抱歉啊。”

“想听故事吗?”刚说完,李想猛打了个急弯,避开了一旁超车失败的小型货车。

“谁的?你自己的?你终于肯告诉我了?”

“嗯,你想听吗?”

“当然,我对你可是有很多疑问呢,先起个头,让我听听有没有了解你前半生的必要。”白好从脚底抽出背包,翻找出奶糖,嚼了起来。

“我母亲是怎么来的,你知道,但当我有能力带她走的时候,她却不肯,还是和原来一样,用那套说辞来惩罚我。她以前对我好过,也带着我跑过,自从生了那个东西,她就变了,变得像现在一样。你也知道,那个东西,其实是我弟,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叫他大哥吗?”

“为什么?”

“哼,就是从那些供男人们享乐的网站上学的,只是为了让他对我实施的暴行合理。那时候的我,太瘦弱,太瘦弱了,那个东西倒是脑满肠肥,不过这样也对,要不怎么下^半身发育不完全呢?简直和没有一样。”李想还想说下去,白好打断了她。

“小想,小想,别说了,别再说了,那些事儿不值得借你的嘴传颂,你已经得偿所愿,现在最重要的是转移注意力,别再想它,遗忘它,是的,遗忘它。它不值得你花时间在它身上,去想想怎么玩,怎么开心,怎么接受太阳,只是别再想它。”

白好停顿片刻,“至于你母亲,我想多说两句,你母亲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源于她自己的保护壳,是想要安稳生活的缘故。她已经愤怒得太久,可能无法再愤怒下去,甚至会始终陷入惧怕不能自拔,但你不该为此而责怪她,而是要好好想想是什么把她变成如今这副可悲又残忍的样子?她也不过是在讨生活。”

李想的笑意不可避免地被泪水掩盖,远处的火光仿佛印在了她同样焚烧的瞳孔中。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已在笼中待得太久了,所以,才会看什么都像是牢笼。但这循环往复的新生终会停止,而他们也注定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哎哟,小想,哎呦!小想!这是哪?你要带我去哪?你杀了你父亲,是不是!你亲手杀了你父亲!你会永远活在杀戮的悔恨中的!小想,你不该这样,你只需要接受,躺下,停止反抗,就够了,这样就足够了。”后排座上那个皱似苦瓜样的老人,正拍打着同样无辜的靠椅被垫,它们一齐在叫苦连天。

“行了,别说了,省点力气吧。现在就剩咱们俩了,对,还有她,其他人.…..估计已经烧成碳了。你可以抬头看一眼,那个正燃烧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坟墓,怎么,你想让我也躺进去吗?”

“阿姨,我劝您就安静一点吧,李想为了带您出来已经受伤了,当然,这其中也有您的一份力。听那群人说,就是刚刚烧了您房子的那群人说,他们好像是为了氦-3。氦-3是什么?”

突然,一切喧闹了无踪迹,仿佛刚才从布料渗出的哭喊声,只是一场狂欢过后的假象。这位老人一动不动,如同死亡已经降临般,她形同枯槁。

“你有时间想他们,还不如想想自己,想想怎么让别人相信,你只是被迫参与的,又是怎么被迫害死那么多人的!妈,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每一次被迫,都是板上钉钉的罪行!妈,醒醒吧,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妈妈.…..你该信我的,你该相信我的。”

“我没办法,没办法,别怪我,别埋怨妈。妈愿意坐牢,愿意,家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没了你妈也不知道怎么活了,唉,妈没能力,就这点儿用了,够了,这就够了。”老人未被绑住的双手搭在布罩上,她抓着脸颊肉,把它几乎要嵌入头骨,软肉顺着泪痕一同流下来。

“妈,你骂我啊!打我啊!不要再忍着,妈!你打我,你打我啊!妈!”李想接近失控,车身随意漂移,白好连忙伸手稳住。

“阿姨,小想她情绪有点儿激动,她可能是希望您对生活恢复期望,不要老是数日子过,旧时光已经过去了,她害怕您把自己困住。那个,阿姨,您的家人呢?您知道她们在哪吗?”白好艰难稳住横风带来的颠簸,尽力缓解焦灼。

“不知道,阿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妈,你是不想记,还是记不起,我不想再去探究,但你,你当初为什么就会跟他去那么深,那么远,那么绝望的山村里呢?还自以为这是爱,你一辈子都告诉我是他把你骗进来的,妈,其实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把你骗进来的!”

“啪!”李想的伤口变得苍白,冷意蔓延,乌云浮在头顶上,将她压垮。

“妈,赵肖还活着,你知道吗?”

老人猛地瞪大布满红痕的眼眸,随后又缓缓垂下松垮的眼皮,最后紧闭着眼,将自己与这片小小的幻想世界隔绝开来,看起来,她已经彻底陷入困顿中。弥留之际的呼喊才最显绝望。

“赵肖,有点耳熟,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白好下意识插话,将本就僵持的氛围打破。

“回去想吧,你该下车了。”

“这么快,那你别忘了处理伤口,我先走了。我劝你最好把她绑到座位底下,要不万一.…..”

尾气顺着剩下的话语往前飘荡,就如同往事不受控制地向前游走,最后,只有突兀地停滞,这是命运赠予的时机,也是意义无奈的嘉奖。白好跛着腿,挥动着企鹅般的脚蹼,缓慢腾挪上了楼,进门后,忽略秋菡芮抚慰的关怀,径直往浴室方向走,她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严重吗?”

“兔子抓的,不打紧,没人发现吧?”

“没有,你还管什么发现没发现的,你背上全是血!快点儿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不用,不用,这是李想身上的。欸!干嘛,秋医生!你别扒我衣服,我自己脱,嘶,算了,怎么粘腻腻的,不太好脱,还是你帮我吧。你可别乱看啊!”白好趴在墙上,任由身后的人小心揭开裸露,她不觉得疼,她只想笑。

秋菡芮剥开已经粘在里衣上皮肉,就像蛇蜕皮那样,将半干涸的血迹及破烂的里肉与外皮柔软的分开,轻轻一撕,血液顺着蛇类的寒吻又流了下来,“还耍宝,不疼吗?后面全烂了。”夕阳朝幸福的溃烂处吹气,气息顺着脊柱打了几个旋儿,直直地拍在身上,如同海浪翻滚时的轻飏浪花。

“没事的,不用吹,我不疼。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本来不疼的,你眼泪掉到伤口上疼得我也想哭。”白好嬉笑,手里的小动作不断。

“去你的,谁哭了,为你?没有,绝不会有。”秋菡芮在伤者的屁股上打了一下,没解气,又掐了一下。

“啊!好疼!没有?那就是不知道从哪来的水珠滴到我的第十二节胸椎上了,不,等等,现在滑到第五节腰椎了。秋医生,我不疼,真不疼!除了你掐我的那下。”白好被秋菡芮压着动弹不得,只能让她仔细地描摹伤疤,她想自己舔舐伤口的愿望无法实现。

“走,到沙发那儿,躺着,别动,我去找药。”

“哎,我就动,就动,动动动,动动动,动。”白好一边唱歌,一边在沙发上蠕动,还不忘观察秋菡芮的表情,看她微翘的嘴角。

“你啊。”

见秋菡芮彻底放松下来,白好停止扯动伤口,装作不经意地闲聊,问道:“对了,秋医生,你听过赵肖这个名字吗?”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秋菡芮停止手中的动作,却又意识到什么,继续翻找。

“李想。”

“她说了什么?”

“那个案子。”

“这个李想!你想知道什么?”

“秋医生,怎么好像又回到审问的状态了?我只是闲聊,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放松点。”白好侧身捉住正准备抹药的手,看向她,认真地摩挲手指。

“好吧,我只能挑一些不重要的说,别问问题,接下来,你只需要当我讲了一个故事就好。你趴好,别乱动,药一会儿流下来了。”秋菡芮重新摁下白好,药膏抹上,舒适的冰凉。

“赵肖是局里一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就是我和仇阜寒之前说到的那个案子。案子里的关键人物是一个女孩,她家里情况很特殊,父母也不怎么管她,换句话说,就是她父母在还没处理好自己生活的前提下,生下了她。这个女孩就在这种充满冷漠和暴力的环境中长大,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十三岁生日那天。”

“那天,她以为自己会拥有爱,结果却是走向了比深渊更可怕的黑暗世界。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上学认识的,但因为她从小就没有精力应付学习,所以上不了什么好学校,于是,她就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变成欺凌,要么变成怯懦。这个善良的女孩选择在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变得逐渐内向,小心翼翼地生活在夹缝之中,学校里有人欺负也不敢反抗,只有那个朋友会替她出头,就暂且称那位朋友为石榴吧。”

“今天,他们又在那打架,烦死了!每天都在我面前打来打去,真希望他们能从我面前消失!”女孩哭丧着脸,犹如死士般对墙角啐了一口,忿忿地朝她的朋友说道。

“好了,别提那些讨厌的人了。哎,过来,你看,我昨天又挣了300块,你到底愿不愿意?别犹豫了!这份工作很好的,是鸿哥介绍的,有人疼,有人爱,还可以赚钱,而且,你是雏,赚得更多,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儿吗?只要赚够了钱,咱们想去哪都可以。怎么不说话?你再不说,我就生气了,以后永远都不跟你玩了。”

“别!别啊,石榴,我做,我做还不行嘛!你别不理我,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什么时候,可以和那个人见上一面?”女孩拉着石榴的手,一晃一晃,像被炙烤的鸟,依旧挣扎。

“就现在吧,我刚刚和他说了,他现在人就在春荣院307。走!咱们得快点,要不就被别人抢先了。”石榴拉着女孩就往反方向走,她想起鸿哥的脸,留恋的吻,笑。

“那我用不用打扮一下,我感觉.…..”

“不用打扮!你这么漂亮,天生丽质的美!你就像个小狐狸精,看一眼,哎哟!把他们魂都勾走了。”石榴不肯放手,如同那个男人对她,她以为这真是自己求来的救赎,选择真心实意地送给朋友。

“可是.…..”

女孩看了看街边商铺的全身镜,转了一圈,仔细观察身体上的每个角落,她不喜欢。她不喜欢自己干瘪的上身,不喜欢自己过长的四肢,不喜欢自己脸上的小雀斑,不喜欢自己的腿,不喜欢自己的脚,不喜欢臀部,不喜欢皮肤,不喜欢,她身上的一切都令自己讨厌。可石榴喜欢,她认为这是电影明星的身材,她以为这是电影,而自己正挑选主角。

“我的小姑奶奶,别可是了,快走吧,这个人可抢手了!人长得精神,出手也大方。诶呦,都这会儿了,快走,快走,别收拾了,快点走吧!”石榴拉着女孩走进幻想,她们一同深陷其中,可帷幕早已落下,连残羹冷炙都属奢望。

“女孩进了旅馆,并怀着满身伤痕离开,之后,便是周而复始的循环。直到她遇见了赵肖,这个演戏的一把好手,她以为赵肖爱她,赵肖自己也这么认为,可石榴不同意,她们过了一段算是混乱的好日子,但这是在赵肖犯瘾之前了。之后,他哭着,喊着,求着,威逼利诱着,让女孩去从事更危险但利润更大的工作。”

“从此,这个傻姑娘总是大着肚子出入,她还不明白,等待她的,将是剥开废弃的皮囊,挖出成熟的心脏,这将是永无止境地循环往复地缝合。最后,是石榴报的警,赵肖落网了。”

“那女孩呢?她还活着吗?”白好穿好衣服,药膏紧贴在上面,真是糊涂的粘稠。

“之前活着,现在死了,因为赵肖家人的.…..怎么说来着,仇恨?或者说,只是一种想要责怪的随意靶向,一种恶欲无从发泄的突破口。他们认为是女孩害赵肖走进歧途,是她毁了他光明的前途,之后的之后,女孩选择自己结束这一切,石榴也消失了。”秋菡芮收拾好药箱,把它归位,重新坐在沙发上,把白好的衣服掀起。

“秋医生,我有一个疑点,介于你刚刚都已经回答过我一个问题了,那现在再回答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吧?”白好拉下,伤口,药膏,后背一团糟。

“你先问。”秋菡芮停止拉扯,拍开白好不断探向背部的手,攥紧它。

“我想不通一点,为什么是这个叫石榴的女孩报的警?她为什么会报警?”白好不再挣扎,任由秋菡芮的手捉住它。

“这个问题我们当初也很疑惑,审了又审,最后才搞明白。石榴说她是为了朋友,赵肖说石榴是为了钱,但最后据女孩说,是石榴也爱上了赵肖。石榴听到这个答案后,几乎晕厥,她愤怒地否认,还想冲出审讯室去,跳到女孩面前,狠狠咬她一口。别这样看着我,这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我只是复述。”秋菡芮懒散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将头也向后一撇,眼镜有些歪。

“就为了这个满嘴黑斑,总是脸色铁青,就像放了许久的腐烂菜叶样的男人?她们会开始抢夺?赵肖还理所当然认为他能像皇帝一样?我不相信,我只相信,他注定会变成太监,腰后的柔软才是他的武器。”白好扶正眼镜框,盯着她看,盯着秋菡芮的眼睛看。

“你怎么知道赵肖长什么样子?”秋菡芮站起身,回避她的视线,在屋内开始踱步。

“李想说的。”

“真的吗?”

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机,仇阜寒带着满身泥泞回来了,身后沉重的门锁也一同发出叹息,如同哀悼。他快速瞟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倒坐在小沙发上,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两人看,秋菡芮走上前去,拍了拍他身上的浮尘,准备离开。白好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此刻,她们只需要等待夜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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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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