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岁发出尖锐爆鸣。
这位刚刚认下的师兄似乎对万攸同这个师弟的出现毫不知情，异常惊恐地用力摔上了房门。
万攸同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试图做出解释，就听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
“师父！有人打上山了！”
……
凰以头疼地从书房出来收拾这个乱七八糟的局面。
“他叫万攸同，我这次下山捡回来的，你以后多照顾他。”凰以言简意赅，又指着刘长岁跟万攸同说，“这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万攸同客气地伸出手，然后僵硬地等对面刘长岁行完那个看不懂的礼。
刘长岁见完礼也僵了，因为他看见了万攸同半空中的手。
“果然……”刘长岁喃喃道，“还是要按凡间规矩打一架吗……”
……
不是的，哥们你听我解释。
凰以冷酷地结束了这场闹剧，挥挥手让刘长岁自己修炼去了。
刘长岁走了，凰以让万攸同跟自己去山顶：“你不必跟他一起修炼。”
“为什么？”
“你们情况不一样，你……”凰以调整了措辞，“你比他根骨好。”
穿越者果然有buff！
万攸同振奋地想，语调都藏不住雀跃：“有多好？”
凰以眼皮都不眨：“一个月出师。”
“……”万攸同谨慎地多问了一句，“一般人要多久出师？”
“几百年？”凰以认真地想了想，“看天赋吧，天赋差点的一般师父都不会允许出师的，有辱师门。”
不是。
不是？
啊？
万攸同应该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但是他最先露出的是震撼。
这挂开得是不是有点过了？
老天爷你是不是太可怜我了？
凰以说着不得了的话，面部甚至没有起什么波澜：“但是你可能会吃一点苦头。”
万攸同现在热血得不得了：“放心，什么痛苦我都扛得住！”
凰以忽然转过身，自相遇到现在第一次正视万攸同的眼睛。
梧休的山顶比外面的四季都要冷，起了一阵风，万攸同感到有些凉。
凰以不像是在看万攸同的眼睛，而像是通过万攸同看另一个人的眼睛。
“你本来不应该受这个苦的，”凰以扭过头，风把他的发带吹得四处飘散，勾勒天边的云，“万攸同，你未必知道这有多苦。”
万攸同很快就明白了凰以的话了。
凰以把他带到了山顶。
“这里是我给你画的阵法，助你吸收灵气。你尚未辟谷，每日午时我会让刘长岁来给你送饭，除去吃饭的这半个时辰，其他时间你都要留在阵法中，消化我给你的东西。”凰以手上托着一块盈盈发光的东西，示意万攸同坐到阵法中间去。
万攸同半信半疑地走进去，选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了。
他抬头看向凰以手中那块东西。
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是感觉异常熟悉。
他甚至有种抢过来，将它吞吃入腹的冲动。
不用万攸同抢，凰以将东西递了过来，点亮了阵法。
“消化它，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下去。”他加重了语气，“我给你在外面加了一个阵。除了午时，你出不来。”
万攸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阵法一点点亮起，后悔的情绪逐渐涌现：“我能换一个修炼方式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急于求成，要不我们等明天？你看这天都黑了我还没吃饭。我承认我之前说的话有点大声了……”
凰以淡淡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不能。”
阵法启动了。
万攸同瞬间明白了凰以为什么跟他说他未必知道这有多苦。
疼死他了！
不是撕心裂肺的剧痛，而是密密渗起来的痛，像毒虫叮咬到了骨髓，从内而外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疼。
万攸同只恨自己不能扒开自己的皮囊，撕开血肉去看看骨头里有什么伤。疼痛在他的体内有规律地游走，顺着他说不上来的地方攀爬。不同于他认知里医学界公认的脉络，而是沿着某种特殊的构造，在他身体里重塑全新的经脉。
很疼，但是万攸同不肯放开那块东西。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块东西像是天生就属于他的，带来痛苦的同时与他格外的亲近，像撕咬过身体后又舔伤口的小兽，用带有倒刺的舌头粗暴地安抚。万攸同沉迷在这种无法言明的感觉中，恍惚已经忘了时辰。
还是刘长岁上来给他送饭把他喊醒的。刘长岁带着山主给的令牌打开了阵法，把他从这种痛苦中解救出来。
刘长岁本来有些不忿，凭什么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能得到这么快这么好的修炼方法，他可是在山主身边勤勤恳恳当了几十年的守山大弟子
万攸同来之前，整个梧休山就他一个弟子，整个梧休山都是他的。
但是看到万攸同这一副半死不活的虚脱样，刘长岁又不由得庆幸，还好他不用这种方法。
刘长岁不是那种阴暗嫉妒的人，他心胸宽广的自我安慰好了，充分体现了作为师兄的人文关怀，端起从山下买来的饭招呼师弟：“师弟，吃点东西吧。”
万攸同一点都没觉得饿，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刘长岁二十多岁才进山，对于修仙界来说没修炼多长时间，但也是扎扎实实地几十年，明白万攸同这种修炼方式虽然山主不明说，但绝对是最伤人的。在家中就是大哥的他对着虚脱的万攸同不由得生出了兄长般的怜爱，慈祥地端着碗：“起不来吗，要不要我喂你？”
“……”万攸同无言地看了一眼刘长岁憨厚的脸，接过碗来自己吃了。
劝人吃饭就劝人吃饭，何必用这么凶残的法子。
颜狗且不自知的万攸同默默喝粥。
万攸同是个同性恋，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应该叫断袖。这是天生的，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喜欢小女孩。但是生活环境不允许他伤春悲秋，万攸同并没有来得及对自己的性向做出认真地思考，就被迫一步复一步地走到了现在。
现在的环境依然不适合他去思考这个人生问题。但是面对长得很老实的刘长岁，万攸同还是忍不住对自己的性取向做出一些怀疑。
他究竟是喜欢脸，还是喜欢男。
一顿饭的时间不够万攸同进入深度解读，刘长岁看他吃完饭了，毫不留情地给他推进了阵法。
阵法启动。
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万攸同每天就在这种折磨中修炼，凰以只会偶尔来看一眼他死没死，只要没有走火入魔就算一切安好。万攸同慢慢无师自通了灵气入体，凝聚内丹，甚至还慢慢辟了谷。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刘长岁好几天没来给他送饭了。
但是他不太有闲暇顾及刘长岁了，他已经差不多要完全吸收这个东西了。现在就在关键时刻，但是他总是觉得吸收不如之前那样顺畅，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那些灵气在内丹附近停滞不前，与内丹就像相吸的两块磁铁，但中间就仿佛搁了一块绝缘体一样，灵气死活不肯被纳入，堵得万攸同心口发胀。
凰以再次来视察工作的时候，万攸同抓住机会问了凰以：“山主，我的灵力在内丹附近停滞，这是什么缘故？”
“什么样的停滞？是经脉不通还是内丹运转困难？”凰以认认真真地替他检查，万攸同把具体情况跟他言明了。
凰以思索良久。
久到万攸同以为他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才终于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这叫乾坤袋，以后就是你的了，里面存有你的一样东西，拿出来看看。”
万攸同接过来，鼓捣了几下不得其法，跟山主一样陷入了沉思。
凰以问他：“感觉到了？”
万攸同：“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了？”
万攸同换只手拿着：“我不会开。”
凰以嘴唇略微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万攸同见好就收，收起那副欠兮兮的德行，正儿八经地提问：“山主，我怎么打开这个东西啊？”
“你把灵气注入进去封口这个小阵法。”凰以放松了拳头，“从今天起，每天抽一时辰讲课，跟你说明修仙界的常识。”
凰以把常识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万攸同毫不在意，按照山主说的把这个乾坤袋打开了，掏半天没掏出什么东西：“山主，这也没什么……”
他的手碰到了一个东西。
非常坚硬的触感，仔细一摸好像不是什么寻常常见的东西，以至于他一时间没意识到这是什么。
于是他掏出来了。
一把墨色的长弓。
这弓就好像不是寂静的死物一般，细微的金色在墨下流淌，弓弦微微颤动，仿佛就在待主人归来带它迎战四方。
凰以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语气中按捺不住地期待：“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万攸同肯定地点点头，晚光给他的侧影打上轮廓，真的有了几分仙人韵味。
“感觉很好看。”
凰以杀心暗起，发誓今天一定要清理山门。
他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就要以不可挡之势抡到万攸同脑袋上时，凰以狠狠地顿住了。
万攸同拉开弓弦，瞄向远山之外。
山顶凌在云海之上，日落的红光给云海妆成虚假的千军万马，万攸同拉开紧绷的墨色长弓，弓弦割破空气，向远日发出挑衅的锐鸣。
“这是我的武器吗？”万攸同挑起嘴角，“我叫他长云弓。”
其实这篇文源自于我的一个梦。
梦醒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写出来。
打磨的时候隔了很久，梦里的许多细节开始模糊，但“坐差”这两个字，我记忆犹新。
所以有了这篇《坐差》。
欢迎大家检阅我的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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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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