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美国医院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被刻意调制的香氛掩盖。温妤坐在病床边的扶手椅上，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以精确的节奏下落。祁允晟已经昏迷十七个小时，医生说的"轻微钴中毒"在临床表现上却相当骇人——他的指甲呈现出不自然的蓝色，锁骨处的月牙疤痕周围布满蛛网状红纹。
"病人有罕见的血液异常。"主治医师将温妤叫到走廊，X光片在观片灯上显得格外刺眼，"他体内存在某种变异蛋白，能暂时性中和重金属毒性...这种特征我只在二十年前牛津辐射泄露事件的幸存者身上见过。"
温妤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母亲正是在那起事件后开始研究辐射防护技术的。
回到病房，她翻开祁允晟的随身物品——Interpol证件上的照片比她想象的更年轻，签发日期是五年前；战术腰带内侧刻着一行小字"Pour la lumière"(为了光明)；而最令人惊讶的是皮夹里的照片：温妤大学毕业设计展上的侧影，背面用钢笔写着"光之裂缝-2015"。
这是母亲最常说的设计理念。
窗外，巴黎的暮色浸染着奥斯曼建筑的屋顶。温妤用湿毛巾擦拭祁允晟额头的冷汗，当毛巾掠过他锁骨处的疤痕时，他的眼皮突然剧烈颤动。
"...小鱼儿..."
温妤的手僵在半空。这个小名只有母亲在世时才会叫，源自她童年对鱼形胸针的痴迷。
"祁允晟？"她轻声唤道，手指悬在他眼睑上方。
男人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抖动，高烧让他的呼吸带着不规则的颤音。温妤俯身去调点滴速度，突然被滚烫的手掌握住手腕。祁允晟的眼睛睁开了，但目光涣散，显然仍在谵妄状态。
"图纸...在保险柜第三层..."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别相信...陈家的鉴定师..."
温妤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祁允晟的瞳孔在昏暗病房中扩大，倒映出她惊愕的脸。
"七年..."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内侧的脉搏点，"你每次展览...我都..."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护士闻声赶来，熟练地注射镇静剂。祁允晟的手渐渐松开，但在完全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刻，他的食指在温妤掌心画了个半圆——正是母亲常画的月牙标记。
夜深了。温妤站在病房窗前，手机屏幕显示着刚收到的邮件——LVMH同意将"蚀光"系列作为特别单元展出，条件是必须使用那块"天使之泪"原石。附件中的检测报告让她眉头紧锁：原石的辐射指数异常，但光谱特性与陈氏矿场的掺假宝石截然不同。
"夫人应该休息。"护士轻声提醒，"病人至少到明早才会醒。"
温妤摇头，目光落在祁允晟床头柜的药瓶上。她趁护士离开后悄悄倒出一粒，用手机拍下截面特殊的星形刻痕——这种制剂形状与母亲实验室里的抗辐射药一模一样。
凌晨三点，温妤在陪护床上浅眠时被细微的响动惊醒。祁允晟的病床空无一人，浴室传来水声。她推开门，看到男人正艰难地用左手擦拭腹部的伤口，镜子里的倒影显示他右肩旧伤处有个硬币大小的疤痕——与温妤母亲尸检报告上描述的枪伤位置分毫不差。
"你应该按呼叫铃。"温妤递过毛巾，刻意避开镜中他震惊的目光。
祁允晟的胸膛剧烈起伏，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落。在浴室惨白的灯光下，那些伤痕呈现出诡异的排列——几乎是她母亲身上伤疤的镜像。
"巴黎展延期到周五。"他声音低沉，仿佛几个小时前的呓语从未发生，"Interpol会确保场地安全。"
温妤突然伸手触碰他肋间的蓝色印记。祁允晟猛地后退，撞翻洗漱台上的药瓶。药片滚落一地，其中几颗在潮湿的地面上迅速溶解，释放出淡绿色蒸汽。
"这是什么？"温妤后退半步。
祁允晟用毛巾捂住口鼻，迅速打开排风系统："改良版的辐射中和剂。你母亲发明的配方。"
警报声响起，医院应急小组冲进病房。在一片混乱中，温妤注意到祁允晟弯腰捡起某个药片时，后颈处浮现出熟悉的纹路——紫外线下才会显现的蝴蝶图案，与母亲设计图上的防伪标记相同。
隔离检查持续到天亮。当医生确认蒸汽无害后，温妤被允许返回病房。祁允晟已经重新躺回床上，但床头多了个陌生的金属箱。
"打开它。"他说，声音比昨晚稳定许多。
箱子里是一套完整的珠宝鉴定工具，每件都刻着"L.W."的缩写。温妤拿起放大镜，在把手内侧发现一行刻字：给RX，当黑暗太深时。
"你母亲留给我祖母的。"祁允晟撑起身子，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温妤的指尖在工具表面游走，触碰到某个凸起时，箱子夹层突然弹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祁老夫人抱着个婴儿站在牛津实验室门口，身旁是温妤母亲和另一个戴翡翠手镯的女士。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3.12.24——温妤五岁生日那天。
"这是..."
"我们第一次见面。"祁允晟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抓了我的头发，说它像黑欧泊。"
温妤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任何关于这次会面的记忆，但照片上母亲戴着的正是她最爱的鱼形胸针——后来在车祸中遗失的那枚。
护士敲门进来换药，打断了她的思绪。当祁允晟的绷带被揭开时，温妤注意到钴中毒引起的蓝纹已经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沿着血管分布的淡金色细线——就像她"蚀光"系列中金丝镶嵌的纹路。
"原石需要特殊切割。"祁允晟突然说，仿佛读懂了她的疑惑，"你母亲笔记第73页。"
温妤猛地抬头："你读过她的全部笔记？"
"不止。"祁允晟的目光落在窗外，晨光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我参与了最后三年的加密整理。"
手机震动打断了即将到来的质问。温妤查看消息后脸色骤变："LVMH刚刚公布了展品清单...他们把'蚀光'系列和陈氏的赝品放在同一个展柜！"
祁允晟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已经拔掉针头在穿外套："陈墨买通了策展总监。立刻联系德比尔斯的人，我们需要..."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腹部跪倒在地，皮肤下的金线剧烈闪烁。
温妤扶住他时，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波动。祁允晟的虹膜在疼痛中收缩，褐色褪去，露出底层罕见的暗红色——就像"天使之泪"原石在强光下显现的内核。
"药..."他指向床头柜的暗格。
温妤找到一瓶没有标签的胶囊。祁允晟吞下两粒，呼吸逐渐平稳。她趁机藏起一粒，指腹摩挲着胶囊上几乎不可见的刻痕——月牙与鱼形组成的图案。
"巴黎展不能取消。"祁允晟的声音恢复冷静，"但必须修改展示方案。"
他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组建筑图纸。温妤立刻认出这是母亲常用的三维投影技术——将宝石内部结构放大展示，同时隐藏真正的光学特性。
"用全息影像代替实物？"
祁允晟摇头，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复杂的轨迹："用真相作为诱饵。陈氏的人一定会来破坏，我们需要他们亲手触发'天使之泪'的光变反应。"
他展示的最后一页设计图上，标注着温妤从未见过的母亲笔迹：「当金线与钴蓝相遇，真相将如光蚀般显现——给小鱼儿和她的守护者」。
温妤的视线模糊了。她转向祁允晟，发现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鱼形胸针——与她童年遗失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鱼眼处镶嵌着微小的黑欧泊。
"你母亲让我在你准备好时交给你。"他将胸针放在她掌心，"我想就是现在。"
胸针背面有个隐蔽的开关。温妤按下后，一束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一段她五岁生日的视频。画面中的小温妤正开心地抓着一个黑发男孩的手指，而背景音里，母亲的声音清晰可闻："允晟要保护好小鱼儿哦，这是你们的约定..."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温妤想起那个圣诞节，想起实验室里的巨大"圣诞树"，其实是某种辐射检测装置；想起黑发男孩送她的鱼形糖，包装纸上画着与胶囊相同的月牙鱼纹。
"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这些？"
祁允晟的指尖轻触她太阳穴："选择性记忆阻断。牛津事件后，所有儿童目击者都...经过了处理。"
窗外，巴黎的天空彻底亮了。晨光穿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温妤凝视着祁允晟眼里的暗红，突然意识到那不是病理现象——而是与她母亲，与"天使之泪"矿洞，与两人命运纠缠二十余年的证明。
"所以我们的婚姻..."
"是第七次尝试。"祁允晟苦笑，"前六次你都拒绝了。"
护士再次敲门，提醒探视时间结束。温妤起身时，祁允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挣脱。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神仍带着高烧般的 intensity。
"今天别去医院。"他压低声音，"下午三点，带着原石去圣礼拜堂找穿紫旗袍的女士。"
温妤想问更多，但祁允晟已经松开手，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商业精英模样。只有她注意到，他无意识摩挲着锁骨上的月牙疤痕——就像她紧张时常做的小动作。
走出病房时，温妤在走廊镜子里看见自己衣领处的鱼形胸针。黑欧泊鱼眼在晨光中流转，仿佛二十年前那个圣诞节的星光，穿越记忆的阻隔，终于落入应有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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