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是不敢轻易接话。
最终,还是项大师站了出来:“于阮是我们东家,诸位好汉若寻他有事,不妨室内详谈?”说着边引人进门,边眼神吩咐店铺伙计挂上打烊的飘幡。
他们以礼相待,本打算耍狠的李义颇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你们认识就好!”
“我叫李义,于阮欠了我们赌石场五万两白银,今日已是最后期限,诸位打算怎么还啊?”
什么!
众人十分诧异,怎么会这样!东家他怎么会?
“众口铄金,好汉还需慎言。”项大师忙道:“我家东家今日不在楼里,此事重大,待他回来后我们仔细打听过,明日再论如何?”
“若此事当真,我品珍楼定会分毫不差地赔付。只是今日,可否请诸位好汉先行回去?”
项大师好言劝着,并一再保证一经查实定会立刻还钱绝不拖拉。
这般好言好语,倒让李义等人有些不自在了。
他们这些赌石场的催债打手,平日对上的都是些撒泼胡闹的老赖,冷不丁遇上个讲理的,浑身腱子肉派不上用场,反倒还有些不知所措。
几人踌躇着,终是应好。
待几人离去,许欢言才回过神来,怔怔开口:“原是如此!”
往日不解之处此时都串了起来,顿觉恍然:“怪不得这段时间东家带回来的玉料品质总是参差不齐,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被人坑骗,如今细想,若是赌石所得,倒也说得通。”
她怎没想到,东家掌管品珍楼多年,早已练得一双金睛火眼,寻常人又怎能坑得他?
但若是赌石,那便合理了。
赌石只能瞧见不曾开过的原石,除非能透视,否则里面玉料品质如何,谁也说不准。
亏得起初还以为是城外小作坊玉料品质参差太大!
赌石赌石,赌的是石,是运,更是命啊!若是运势差些,或是一时上了头,便是万贯家财也不够赔,东家也忒糊涂了些!
心中暗自恼怒,也不禁怪上了自己。
若早知那些玉料是赌石所得,她定不会动用半分!
与其赌石,还不如走远些去小作坊采买,虽说耗时了些,可终是干净,也不会惹上这般麻烦事!
越想越恼,抬头盯了半晌,后大步直冲二楼于阮厢房。
那气势,相比方才李义那些人也差不到哪儿去。
项大师瞧着,暗道“坏了”,随即快步跟上,余大师虽一头雾水可也看得出二人脸色极差。
二楼厢房内,于阮一人坐在圈椅上,诸贵在他身后愁眉苦脸地伺候着,“公子,如今他们都知道了,可如何是好?五万两啊,现如今我们怎么还得起!”
楼下种种,他在二楼看得一清二楚。
是以待许欢言气势汹汹推门而入时,他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为何不告诉我那玉料是赌石所得?赌石赌石,终是赌字在前,这是能沾的吗!
但凡沾赌之人哪个不是家财散尽,困顿潦倒一生?
阿阮,你究竟是哪一念行了岔,竟做出这般荒唐事!”
许欢言恼极,又道:“城内玉石场不肯卖玉料于我们,你我都知是背后有人使绊子,你也说此事不可与之硬来。
既如此,我们便躲远些,去其他城镇找些玉石小作坊采买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你为何要去赌石?还赊了五万两白银!
如今楼里还剩多少银子我不知,但我今日交货后所收银钱也不过才八千两,你如今是要把玉楼卖了不成?!”
“既如此,还不若当初早早停业地好,总不会惹上今日这般骚!”
“许小师傅,还请慎言!”
许欢言气狠了,只觉自己一场心思白费,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此时被诸贵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了头,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的水,便是想收也收不回来。
是以,她只得别过头缄默不语。
她不说话,室内便静了下来。
诸贵左瞧瞧右瞧瞧,见公子没有半分分辨意味,心中直为自家公子叫屈,遂道:“姑娘莫要这般说话让人寒心,你只道今日这事儿荒唐惹你沾了一身骚,可你怎知我家公子的难处?”
“公子早已将这些年置办的宅子土地典了去,只是还差这五万两便惹得姑娘诸多抱怨。
公子赌石实为的难道是他自己吗?不也是为着玉楼好。
姑娘说去小作坊买,可你怎知山高路远,便是最近的临城,车马来回也要一月,难道姑娘能等得?”
“当日若不是姑娘日日催着紧着,公子哪会去赌石?哪能变卖辛苦置办多年的宅子土地?”
“如今公子身家全无,还惹得姑娘一片埋怨,真真是一片好心活被糟蹋了去。
公子只是不说,姑娘也莫当自己全然占理儿这般污蔑我家公子!”
“诸贵!”
一声厉呵却引来更多:“公子为何叱我?诸贵所言可有半分不对?”
诸贵愤愤道:“分明是许小师傅不分青红皂白将您一通贬斥,我看不下去才将实情讲了出来,如今便是说实话也逾矩吗?”
“既如此,今日便是领了这顿板子又如何!”诸贵大步上前,跪道:“公子,今日实是不吐不快!诸贵觉您着实委屈了些。”
话落又一叩头,放声道:“诸贵逾矩,自请杖责,请公子允诺!”
于阮尚未开口,便闻得一声叹息:“诸贵,你这是何苦。”
“公子,诸贵虽是冲动了些,可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你若要惩处他,恐使人寒心。”项大师匆匆赶到,扶着门框叹气。
老者年迈的眉眼低垂,满是不赞同,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华发竟碎了些,垂在两鬓,花白中带出些疲态。
许欢言这才记起,项大师如今已至知命,玉楼于他,是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此刻,也是心痛的。
我不该那么说的。
此处众人,无一不是盼着玉楼好,无一是想舍了玉楼,只是个人做法或有偏激罢了。
细细思忖一番,这才开口:“诸贵,你说得对,今日是我气极失言,着实对不住。”
“当今最要紧的是想想明日如何给李义他们交代。这五万两明日定是还不上的,如今只得择个法子出来。
若能宥上一月两月,我加紧些将那些预定的雕品都做了,其余的大家再想法子凑凑,许能还上。”
许欢言说着上前将诸贵扶了起来,起初诸贵不动,只扭头瞧着于阮,她便也顺着看了过去,“起来罢,你无错。今日我在这儿,便是东家也不能胡乱罚了你去。”
“亏得欢言大度不与你这多舌诨子计较,如今都十五了,怎还这般急头躁脑没规矩?”于阮骂着后又摆摆手道:“起来吧,莫再跪着惹人心烦。”
诸贵忙不迭爬起来,嬉皮笑脸地:“公子说得是,今日是诸贵冲动了。”
“多谢许小师傅不计较,我给姑娘赔不是。”诸贵双手相拥,拱手行礼致歉。
许欢言抿嘴笑笑岔开道:“诸位可有什么好法子?若没有,我有一缓兵之计,诸位可要听听看?”
“说来听听。”众人竖了耳朵。
许欢言道:“晚些时候先对对如今账上还剩多少银子,未交付的雕品若在一月内全部交付又能得多少银子。
明日李义来时,我们可先留出部分银子作采买之用,剩余的都交出去。
权当是协商的筹码,看看能否缓上一两月。”
“如此,岂不又绕了回来。”项大师拢着眉头缓缓开口:“城内我们买不到玉料,若去其他城县,时间又不够,莫不又是一个死胡同?”
“非也,”许欢言抬眸,看着他:“这次我和东家一起去。
玉料一买我便在路上雕了,双管齐下,便可省去许多时日。
稍后看看还有多少未交付的雕品,我抓些紧,尽量一月完工,最迟两月也必须完工,否则......”
话未尽,但众人都懂。
“诸位,认为我这法子如何?”
“甚好!”
“不错。”
“好法子啊!”
“不妨一试。”
见他们都无异议,许欢言便提议即刻去查楼里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几人浩浩汤汤下楼去找账房。
今日事务颇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夜幕临来又飘去,微曦撒落窗框时,众人才意识到已然是第二日了。
室内灯烛灭了又挑,浓茶换下一壶又一壶,不知不觉,天竟悄然大亮。
楼内小厮侍女端水进来,几人简单洗漱后便赶去大堂,等着李义他们。
李义几人来的很快。
他们刚到门口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被许欢言他们拉上了二楼厢房。
大门口讨论这种事情,终归影响生意不是?
厢房内,许欢言率先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果不其然,李义一口拒绝:“许姑娘,你也知道我只是赌石场收债的,做不得主,这些需得和我们东家商议。”
“李大哥豪义,此番只是想让您帮我们斟酌一下法子是否可行。若您这关都过不去,哪还需再扰贵东家清净不是?”许欢言说着忙给他倒水。
李义本就是个爽快性子,干得也是卖力气的活,听不得这些弯弯绕绕,索性直言:“实不相瞒,我们赌石场倒也不是没有缓缓的规矩,只是东家终归是要赚钱的。”
“若您能接受一月后多给一千五百两利钱,倒也能缓缓。”
“李大哥,这是你们东家说的还是?”
“自是东家说的,我哪敢下这般定论!”李义赫然道。
“既如此,烦容我们商量商量。”许欢言笑着开口。
一千五百两,实不是个小数目。
昨日他们查账,账上只余一万五千两,未交付的雕品还有四十件,已是未来三月的货量,便是紧赶慢赶一月内全部交货,也才两万一千八百两,怎么凑也凑不出五万两来。
本想着最好的结果就是无利钱只还请五万两本金,或只许五百两利钱,如今可超出预期太多,许欢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便是于阮、项大师、余大师此时都在厢房内,也无一人敢接话贸然应下。
无他,只因这利钱,属实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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