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玉石场,于阮一下马车,便直奔其里,道:“你们东家可在?快快请来,就说有大生意来了。”
“是。”门口小厮拱手应下,快步去请时抬眼看了眼马车纛(dao)上的“珍”字,瞬间了然。
玉石场东家李远在□□雅间接待了他,“还没恭贺于掌柜,生意兴隆啊。”
“同贺同贺。”于阮面上客套着,心中却在思索着合适的时机开口。
李远高坐主位,抬盏抿茶时暗中掀眸瞥了他一眼,道:“于掌柜这个大忙人竟有空来我这儿?可是要买玉料?这等小事儿哪劳您亲自来,派手下人说一声儿小弟立马就给您送去了。”
“李兄这话说的,怎能劳你这般辛辞。”于阮笑呵呵开口,后又捋捋袖摆,这才续道:“实不相瞒,愚弟此来,实是邀李兄一起发财,有钱大家一起赚,岂不美哉?”
“哦?此话何意?”李远放下手中汩汩茶水,似是来了兴致。
于阮稍往后靠了靠,手中折扇一展,道:“李兄也知今日品珍楼多了许多单子,几如此,玉料方面自是需要采买,手下人一提这事儿愚弟可是首个儿就想到了你啊李兄!若雨我们品珍楼合作,此后三月的玉料产量我们全包了,如何?”
“这笔大买卖,李兄可有兴趣啊?”
话落只见李远并不接话,只是沉默着低头抿茶。
于阮一头雾水追问:“李兄可是当于某玩笑?若您不信,即刻可立契书,如此,李兄还有何顾忌?”
“哎呦,于老板这般说可就是折煞李某了。李某并无顾忌,只是于掌柜不知,方才早有人先您一步定了三月内所产玉料的去处,我已然许给那位老板了。于老板,您晚来一步啊。”李远急忙放下手中茶盏,语之间尽是拊膺顿足之意。
“哎,李兄莫急,整个渭南谁人不知你李氏玉石场拥有最好的余款,所产玉料品质也是最好的,紧俏些倒也正常。只是李兄何不看看我品珍楼的诚意呢?”于阮起身,折扇微摇,笑的温润有礼,端的是君子无双,“正如李兄的玉石场一般,我品珍楼在渭南众多玉楼玉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李兄何不与我们强强联手?将玉楼、玉场的名声打得更远,更响呢?”
李远不再说话,只沉默着低头把玩手中茶盏。
于阮又道:“李兄不是目光浅短之人,只一个渭南弹丸之地,李兄恐也是看不上的吧?李兄,不妨再考虑考虑?”
于阮长身立于他身前,遮去大片光亮,他垂眸看着依旧不语的李远,一字一句皆是蛊惑。
而很显然,他成功了。
李远微眯的眸子已然告诉他——他,犹豫了。
既如此,便好办许多。
只是,人不可吊在一棵树上不放,还需另作准备。
李氏玉石场虽是渭城最大、产量最好最高的玉石场,但这笔买卖也并非独他不可。
渭城善产玉,城内大大小小玉石场无数,其中以李氏最盛,王氏、冯氏、沈氏玉石场等等诸多。李氏不接这笔单子,有的是人接。
对此,于阮还是有几分自信。
从李氏玉石场出来,于阮由小厮搀着上车,吩咐:“去王氏玉石场。”
“得嘞东家。”
“咕噜咕噜”的车辙声渐起,消散于满目熙攘。
-
直至日暮时分,于阮才重回品珍楼。
“怪哉,我品珍楼往日也不曾的罪过这些玉石场,怎生他们各个都这般。一家两家便罢,每家若不是借口推脱,便哄抬玉价。玉料行价如此,他们怎能......”于阮气急,也顾不得搭小厮的手,只自己一跨而下,末了,终是忍不住恼道:“如此这般还如何做生意!。”
恰逢许欢言走进前堂,瞧见他,便问:“今日采买如何?玉料何时能送到玉楼来?”
小厮正要搭话,于阮悄然递了个眼神儿,后道:“玉石场存量不足,说让我明日再去。”
“如此,便劳累东家明日再走一趟啦。”许欢言拱拱手调侃着,并未多疑,“只是此事真得抓紧,楼里的玉石存量便是上上个月下定的也有些紧俏。”
“欢言莫急,明日一早我定去玉石场盯着,务必将玉料带回楼里。”
“多谢阿阮体恤。”许欢言微蹲行礼,后踏着暮色回家。
待她离开,于阮脸上始终挂着的笑才一寸寸冷下来,眉宇渐渐拢起,染着愁绪。
小厮诸贵瞧着公子面色,颇有些心疼的斟了盏茶,试探道:“公子何不将实情告知许小师傅?今日分明没买到半块玉料。那些个玉石场,不是坐地起价哄抬数倍不止,便是称早已被人定走了。依小的看,分明都是借口!”
诸贵年岁不大,方才十五,面中还带着些婴儿肥,生起气来颇为逗趣。
于阮瞧着,忍不住笑开,“这些我怎不知,便是借口。我们又能奈人何?左右是咱们要买他们的东西,也只能由着他们。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公子这般聪慧人儿,还有想不明白的事儿?”诸贵探头问道,十分讶异。
于阮瞥他一眼,正色道:“那些玉石场东家也不是蠢人,怎会不知此中利润多大,岂会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咬呢?”
“许就是瞧着咱们品珍堂生意好眼红,想多赚些银钱呢?”诸贵不解。
“笨。”于阮抬扇轻敲他额间,痛的诸贵龇牙咧嘴直叫屈,“那些东家一个个跟人精似的,能不知道是一时的银钱爽快还是长久的利益稳妥?”
“公子说便说,动什么手,此举当真不君子。”诸贵捂着头嘟囔,“反正诸贵觉着,定是那些玉石场掌柜想在咱们品珍楼多分一杯羹。”
“若真是如此,便好了。”
于阮抬头向外看去,无边暮色之中,只见朦胧幻影。
“看来,许还真独李氏一家不可了,只希望李远是个明白人。”
话语缥缈,落入漫长浓夜,也不知是否荡进李老板耳中。只见昼夜更迭,日升月落,循环往复。刹那,一月已过,竟到了客人预定的上门取货那日。
品珍楼预定以三月为期,契书白纸黑字写着:若到时无法按时交货,每拖一日,买家便可少付三两;若拖三十日仍未交货,不仅定金全退,便是雕品也需得三月内完工且无偿赠送。
不可谓不严。
这日,三月前下定的众人聚于楼前,已等了两个时辰,不少人心中生了抱怨。
“于老板,往日交货你们是再痛快不过,今日为何如此拖延?莫不是无货可交?”
干坐这般久,众人心中不得不有此猜想,但都碍着面子未曾开口罢了。此时有一人先开口众人便跟着追问:
“是啊于老板,我们敢来下定,自是相信您,相信品珍楼的,您可莫让我们失望啊。”
“此言甚是,在坐诸位都是爱玉之人,金银黄白之物也不曾缺过,今日您就一句话,这货还出不出得来?若当真出不来,我们也不是市井泼妇那般不讲理之人,自可归家静候而非在此干坐着急。”
“李公子所言有理。”
“正是。于老板,你今日究竟能不能给个准儿话?”
.......
众人质疑之声声声入耳,于阮有心辩解却不知如何说,如今他也是没底儿。
虽说李远终还是选择了品珍楼,可玉料也不过半月前才堪堪送来,忒迟了些。
是以只得干巴巴地安抚:“诸位莫急,玉雕本就是精细活,我去后堂帮诸位看看为何此时了还未将诸位所定雕品呈出。”
“诸位稍等,稍等。来人,给诸位公子员外们续茶续糕点。”
“是。”诸贵刚要去办,门口却传来一道声音:“为何此时还未呈出,于老板当真不知?”
众人循声朝门外望去,于阮更是在看到来人时,眸子一凛,身上少见地带出几分戾气。
“于老板,听说您一月前曾忙着四处采购玉料。可不巧的很,玉料早就被人定了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今你又拿何交货呢?”
于成撩袍踏过门槛,笑的分外得意:“莫不是本就交不出货,如今种种皆是缓兵之计罢了?”
“哪来的狂徒,胡吣什么!”诸贵鼓着脸怒呵。
于成倒也不恼,只勾唇浅笑着行礼:“诸位公子员外安,鄙人多宝楼东家,于成。”
话落又对着于阮道:“贵楼这般作态,可是心虚?”
于阮眯眸看他,于成不闪不避,直迎而上,眸底满是得意挑衅,以及幸灾乐祸。
“于老板,此话可当真?莫非真如多宝楼东家所言,此乃缓兵之计?”有人问道。
于阮强制将目光从于成身上挪开,唇角却扯不出半抹笑,“王员外切莫轻信他人,我品珍堂自不会如此。”
“是吗?”于成抢话,饶有兴趣地开口:“既如此,为何此时还未有一件雕品呈出?于老板此言,自己说着不觉心虚吗?”
几番挑衅,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觉出几分怒来。
于阮冷脸赶客,“于成老板,若没记错,您是多宝楼的东家,此刻带着许多人来我品珍楼许是不妥吧?”
“哦,我来啊,是防着于掌柜耍赖,以免诸位公子员外吃亏的。”于成拱手朝其他人行礼道,后便自顾自坐下,好似来自家铺子般。
这人还真是没变,说谎仍旧面不红心不跳。
于阮心中腹诽,可却挑不出他话里的刺儿。
茶水一壶壶上着,已是初冬的天气,于阮却从中觉出几分寒来。
攥着玉扇的手心逐渐有些滑腻,不自觉地拿了帕子擦手。
于成看在眼里,嗤笑道:“已然酉时了,怎的雕品还未呈出?莫非真教我说中不可?于东家在前厅拖延只为给后堂的玉雕匠师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毕竟违契,是要上公堂入大狱的,需得有人担保才能出来。不知那时,于老板会请谁来做担保呢?是您父亲,还是——”
“母亲呀?”
于成笑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却如毒蛇般盯着于阮,于阮手中越攥越紧,像是要把玉扇捏碎。于成冷眼看着,得意抿茶。
一听这话,众人更是坐不住。于阮不住解释,可对上得仍是众人怀疑的目光。
不知谁先喊了句“去后堂看看便知分晓”,在座诸人便呼啦啦直奔后堂而去。于阮想拦,反倒被挤了出来,踉跄欲倒之时忽地被一把捞起。
那人力道极大,将他领子都扯歪了,于阮转头欲道谢却在看清是谁时梗在了嗓子里。
“于老板当心些,这场好戏没你可就没意思了。”于成将他扶正,替他拍拍衣领的褶皱,笑意盈盈。
“你究竟要作甚?”
“我想作甚,于掌柜数年前,不早已知晓?”
于成依旧笑着,可于阮却从中瞧出几分惊悚来。
皮笑肉不笑。
于阮张嘴正欲讲话,却见方才奔涌进后堂的人频频后退,尚未思索,他便趁着众人后退时逆流挤上前去。
看清缘由后,于阮眸子都瞪大了几分,怔然发愣时,胸中是说不出的震撼。
人潮汹涌中,他只听见自己胸腔中乱了套的巨响。
注:纛(dao第四声):古代军队的大旗或马车上的饰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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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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