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的目光往水池的碎发上溜了圈才正式回来,她盯着手机屏幕勉强静下心决定接通。
在她的“你才醒”三字说出口前,李知勉柔和浅长的鼻音才在耳道内浅浅地绕了一圈,“怎么才接?有事忙?”
刑攸淡淡地回应:“嗯,在剪头发。”
李知勉那边没有言语,刑攸俯身往发声口凑了凑耳垂,对方略哑的嗓音在她大脑内犹如过电一般传了过去,“剪短发吗?”
刑攸放下剪刀,手指在耳廓旁三下五除二地拂乱发丝,让碎发掉下来,她扯了张卫生纸将碎发拢在一起,李知勉又问了一遍,顺便叫了刑攸一声。
刑攸慢慢回神,今天晚上的注意力不怎么集中,还停留在天边铺展着鸽子灰里透蓝的风云,一片一片往远处的山头去。
刑攸所居住的小区楼能看见山,山峰连成片,朦胧地屹立在远方,有云时就变得更加飘渺。
“对,剪短一点。”刑攸说:“省去打理的时间了,我还是更适合短发一点。”
李知勉温吞地回答,“那等你时间富裕的时候就再留长吧。刑老师留着长发更漂亮一点。”
“是吗?”刑攸捏着刘海打量了一眼,在心中默默比划自己以前的模样,可惜道:“刚剪没多久,还有点不适应,总觉得脖子凉。”
李知勉那边没了回声,刑攸又凑近耳朵去听,伴随机器嗡嗡转响的声音,李知勉再次开口,“刑老师,今天晚上有月亮吗?”
刑攸抓了抓头发,说了声“你稍等”,她特地跑到阳台上去,扒开窗子朝外面的天空看,今天是个晴天,晚上没有云的话看见月亮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阳台这边看不见,似乎是被楼房遮挡住了。
刑攸又改路走到厨房去,眼见着天边挂着一轮苍白的弯月,冷光照在刑攸脸颊上,眼眶儿有点红,她告诉李知勉:“今天晚上有月亮,还挺亮的。”
“是吗?”
艰难地装出轻松的一声。
刑攸在这头打了个冷噤,凑近耳朵说:“李知勉,我好像听见那边的机器在响了,你在干什么?”
李知勉反应了半分钟,慢吞吞地回复:“机器吗?攸,如果这是我的心跳声呢?”
刑攸微微诧异,颔首道:“那……很催眠吧,挺治愈的。我都有点困了。”
李知勉很轻地笑了声,“刑老师,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去接你。”
刑攸挠挠头,苦恼着撅着嘴唇,说:“李知勉,你这话说的挺奇怪,要是说害怕自己下不了床走不了路,那就算了。你要是敢说其他的,我肯定不会再搭理你了。”
“别呀。”还是很轻的嗓音,李知勉带着一丁点笑意说:“刑老师脾气还是跟往常一样暴躁,我都不能讲两句不好听的。”
刑攸苦笑一声:“你纯粹是在胡说八道,以后不吉利的话少说。”
李知勉“哦”了声,想起什么似的,他想了想,就告诉刑攸:“那个补课时候的唐姐你还记得吧?我们见她的时候不是还大着肚子呢吗?前两天陈哥来看我,我见到她了,抱着一个女宝宝,很可爱。”
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银箔在刑攸面颊上缓慢挪动,她转身到沙发上坐着,“我记得,确实按时间她也早该生了。男孩女孩没关系嘛,她做妈妈的肯定都喜欢。”
“还有个事。”李知勉说。
刑攸:“你说。”
李知勉似是在斟酌,刑攸啼笑皆非地提醒他思考的时间过长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以为李知勉是故意想和她耗着煲电话粥喝。
李知勉说没那回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就是陈哥和唐哥他们两个人好像订婚了。那天谁都没说,但是我看见他们手上带着的戒指了,款式是一样的。”
刑攸长长地“啊”了一声,于是,她笑着说:“其实,陈叔早就对唐老师有意思了。补课那时候整日里都看着唐老师偷懒,就差把两个大眼睛扣下来给唐老师当核桃盘。”
李知勉有几分感慨,“那还挺好的,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
刑攸听着他的话,“嗯”了下当做回应。
李知勉忽然问她,“刑老师,你不会觉得奇怪吗?两个男人结婚,而且还差那么多岁。”
半晌,刑攸认真地说,“我们活着,不就是为了幸福吗?如果不幸福,又为什么要结婚?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在一起?”
李知勉:“那我们呢?”
刑攸沉默了。
李知勉又问:“刑攸,你幸福吗?”
“我很开心。”刑攸轻松道,“至少现在看是这样的,我觉得我很自由,还有了自己做决定的机会,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
李知勉没接这句话,他很正经地问刑攸:“刑攸,你幸福吗?”
刑攸好一会儿才想起说话,回答他,“幸福。”
在刑攸当下的认知中,活着就等于幸福,至少她还有命在,想要什么,以后都可以争取,但是唯独家争取不来,刑攸没有家,她要给王玲和刑无妄一个家。
李知勉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紧接着问,“我听我妈跟我唠叨你,说你考了第一名。现在又回去上课,下半年的竞赛还参不参加了?”
“照常参加。”刑攸说:“反正在附中已经学完所有课本了,下半年的竞赛我会跟老师请假,到时候如果不方便我就先把小妄放到你房间里去,跟你们待着我放心。”
李知勉自说自话一样,笑道:“我妈说今天小丫头过来,看见我眼睛都直了。我是不是把人家吓到了?”
刑攸愤愤的,“跟你没关系。顶多就是你那肚子把她吓到了,她除了见过大街上那些大老爷们的啤酒肚,也就剩现在看见你那跟中年发福一样的大肚腩了。”
“哎,我都不一定活到中年呢。”李知勉倒是态度中肯,刑攸一听就气上心头,连忙说:“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后再这样胡说八道,我真要让周阿姨好好说教你了。”
李知勉又被她逗乐,咳了许久才回复平缓,“得了吧,连我妈都知道她说话我不听,你要是说两句,我估计还能听两耳朵。”
刑攸咬牙说:“李知勉,你真欠揍。”
李知勉巴不得刑攸到床边揍他,又问:“你又见过周烨南吗?”
“没见过,怎么了?”刑攸问。
李知勉抿了下唇,难得拿出一本正经好好说话的架势,“大概小年前,他来医院看过我一回。”
“都跟你说什么了?”刑攸问。
李知勉开诚布公,“他让我好好养病,另外说真心实意佩服你,他在竞赛的排名落到总人数的一百,但是你就跟个冉冉的新星一样,一骑绝尘,狂甩他两条街。”
“在上万人里面排第一百名也很不错。”刑攸坦率地说:“我们之间可能只是相差了零点几分。”
李知勉淡淡地“嗯”了声,继续拉着刑攸聊一些有的没的,后来提到宿遥泱的时候,刑攸舒了口气,“遥泱她现在很优秀的,排名就在我后面,她靠成绩跟县里申请贫困学生补助了,外加她也算给附中争光,附中会免去她接下来一年半的学费,一直到高考。”
“那挺好,不花钱就算是挣钱了。”李知勉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我听我妈说,你要在医院里面找个护工的活?给人家端屎尿盆?”
刑攸很轻松地回答他,丝毫没有偶像包袱,“不光有屎尿盆,还要帮忙擦屁股呢。怎么了?你先别说——我是这样想的,等我把小妄送去先学班里,放学之后我接她到医院跟你待着,等我干完一两个小时的活了就带着她回家睡觉。”
李知勉利落地抢话,“那为什么不能来照顾我?我这一天睡不醒,你陪着我,运气好就坐在一边玩手机,玩着就把工资领了。”
刑攸不轻不重地咳了声,李知勉这样狗嘴里不吐象牙的话说多了,刑攸自动扭转意思,骂他的话暂且不说,只是三言两语地数落他,“哪有争自家人钱的道理?你说这些纯属就是奔着找骂去的。”
李知勉混球一样,稀里糊涂地笑着。
刑攸拿他没办法,最后又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李知勉跟缺心眼一样说自己天天被这大几万好几千的仪器伺候着,比谁都活的自在,还上档次。
刑攸让他心大也要有个度,李知勉的狗嘴就说这叫豪迈洒脱,他现在已经过上狂慧者挥斥方遒的人生了,大手一挥身边随便一个机器就要为之倾倒。
刑攸懒得和他争论什么,在李知勉的精神胜利法上,可能正活得痛快呢。要是刑攸现在性子轴着去喊醒他,八成还得看着痛哭流涕的李知勉在那里面对人生感慨万千。
挂断电话,刑攸意外地觉得满足,只是在竞赛结束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虽然都是些只言片语,虽然总是词不达意,但是两人的心和想法总能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刑攸又回屋看了眼刑无妄,瞅见她没心没肺地四脚朝天,大个咧咧地呼呼睡,心想,怎么会不幸福?
刑攸,很幸福。
谢谢观阅![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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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倒计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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