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在被带走之后,由警官在现场取证,三人的伤势都不重,地上两个残兵败将——一个是营养不良,一个是因为长期汉堡汽水导致软骨头,刑攸的两拳只起到震慑皮肉的效果。
另一个被水果刀捅伤手臂的男生没有伤及骨头和静动脉,等到血止住肉长好就没事了,这几人之中最严重的是刑攸——大出血外加还有旧伤,身体和精神上都岌岌可危。
三个学生都是未成年,在保护法的“保护”下,三人顶多是被安排到警局上了几堂课,又留下查看了一阵子,但是学校断是不会再让他们返校了,能劝退的劝退,死活要脸不走的直接跟教育部协商调走档案。
刑攸在ICU里躺了三天才睁开眼睛,肚子上缠绕着的绷带挤压着她的内脏,周女士双眼蓄满泪盯着刑攸,那双疲惫的眼睛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夜,眼下的乌青上翻卷上眼珠,看着也是一副骇人的模样。
周女士给刑攸掖好被角让她少说话别动弹,待上床上好好养病。
刑攸虚弱地眨眼当做回应,周女士叹完气,嘴皮子一张就停不下来,不是念叨刑攸太冲动就是她跟个不知死活的小疯子一样动刀子动手,说到动情处,周女士掩面泪流,说:“就算是家里人走了,你也不能走啊。好好生活,先不说妈妈和妹妹,你总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才是啊。”
刑攸了然,周女士的闭嘴指令没撤销之前,她都不会说话,当下最为紧急的一件事是刑无妄,这个毛丫头还不知道在哪儿待着。
周女士跟洞悉一切似的,抽泣道:“别找了,小妄在另一个屋陪着知勉呢。是我不让她来这里吵你的,你真不知道那天我和你妈妈接到警察的电话有多着急,吓得半夜都没敢睡,生怕你出事了。”
刑攸即使觉得很痛苦,依旧张了张嘴唇,沙哑道,“活、得、好、好、的。”
周女士知道她在开玩笑,刑攸越是这样嬉皮笑脸,她就越是生气恼怒,手掌不轻不重拍着刑攸的手臂,“你啊,就是让人天天惦记着。自己是头犟驴,硬把别人往门外推。”
她凑近捏着刑攸没有扎针头的手掌摇晃,温柔地谴责她,“谁都不想靠,就想靠着自己一对小拳头打遍天下了!孩子,你是不是傻啊,你有我们,干嘛硬咬着牙不说?干嘛在外面受了委屈还闷在心里,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跟你爸爸交代?”
刑攸说:“我、没、事。”
周女士气急了,正想要发作,王玲提着水果走进来,见刑攸睁开眼睛醒了,手里的水果袋落地“咚咚”地响,周女士也不多做打扰,出去帮着两人掩上门。
王玲不擅长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爱,她不像刑岩那样狠心,能让刑攸看出来自己是想通过严厉的管教逼她上进催她奋斗,加上对她未来人生的指导和精神思想的塑造,告诉她——你爸是真心为你好,严厉是教师的本责。
王玲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脚下还是滚动的苹果,她看着女儿,明明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七斤重的大胖闺女,怎么一眨眼养大了倒总是苍白、清瘦的脸颊,看着病病弱弱,原来性情温顺,如今却总是冰冷地看着所有人。
她做母亲的,没办法和孩子做到心连心,王玲带着刑无妄走的时候,忽然由心生出一股愧疚,想着自己是如何对待大女儿的,又是如何对待二女儿的,她顿时悔恨这个没本事的自己。
刑攸看着母亲呆怔的模样,自觉地转过头,面朝向窗子,茫然地看着窗外的云和鸟,心想:果然还是吓到她了。
刑攸微微扬起一边瘦窄的肩膀,以及整个颤抖的身体,她不想让王玲知道自己在外面经历的事情,第一,她害怕王玲会心疼自己;第二,她担心王玲会责怪那个疏于管教的她自己。
许久,刑攸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王玲走上前坐下,拉着刑攸的手握在掌心。
刑攸感受到,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细嫩的手心了,而是温暖的、粗糙的、带着一手柔情的妈妈的手。
“攸攸。”王玲稍作停顿,接着说:“你疼不疼啊?”
刑攸愣了下神,顿时觉得眼眶酸涩,抿着唇,怎么不疼?二十厘米都快把内脏划开了,一刀捅进去的时候不疼,现在倒疼个没完没了,她也委屈,但要她现在哭着跟亲妈说自己疼,妈妈你抱抱我,这跟小孩子撒娇有什么区别?
刑攸拉不下脸来,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还因为放学晚一些,因为独自一人待在学校的小黑屋里就想哭、想钻进妈妈怀里嚷着要哄的小孩了。
刑攸的成长太过迅速,王玲是在有了刑无妄之后才知道原来小孩这么粘人,但刑攸就不这样,她从小就没给家里人添过乱,吃饭是安静地吃,睡觉是一个人睡,就连一开始送去幼儿园也一样,别的孩子痛哭流涕要家长陪着,刑攸则是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不声不响地坐下发呆。
今日的刑无妄身上有些刑攸的痕迹,但刑攸与王玲不同,在自己亲手带大的妹妹身上,她可见自己是如何心软,又是如何多情。
王玲越是觉得自己对刑攸有所亏欠,刑攸这丫头就越是和她疏远,不花她的钱,整日自己想着法子去做兼职,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刑攸就像是铜墙铁壁,一点心思都参不透。
刑攸静默下来,心跳逐渐平缓,她依旧是平和地收起尖牙,对待妈妈,她还是会像个外表凶悍的三花,柔软的内心藏的严严实实,对待王玲的疼爱,她给出一丁点反应,轻轻地拍一拍这人的手。
这举动在她心中已经算得上是无比亲昵了,但王玲看着就是冷淡,不想理人。
刑攸完全不知王玲的心思,她觉得自己是妈妈的累赘,如果没有她,王玲就可以带着刑无妄在另一个城市重新安家,完全不需要顾忌这边的事情。
她还小,以后的路和机会都很多,但王玲已经定型了,有一点机会都不容易,留给王玲的路只有一条,她不去,刑攸也会推她去。
刑攸从小在大院里见证两代人三家夫妻的情感史,为数她妈妈最是心软嘴弱,说不过丈夫讲不过婆婆,还要耐着气一点点改自己的脾气。
必须结婚生子的王玲是无辜的,刑攸认为她如此温柔、强大的一个女人不该是落到如今这种局面,因此,她跟随着所有人的期望和指引,一点点让自己成为那个她所希望的强大到能保护一家人的主心骨。
王玲把地上的水果捡起来,为了不刺激到刑攸,她背对着刑攸削好苹果,将它切成小份,递到刑攸嘴边,“少吃一点吧,口渴不渴?我给你接点水过来。”
刑攸顿了顿,说:“不渴,我、不吃了。”
“嘎吱”一声,周女士推着李知勉进来,他如今臃肿的身体堆放在轮椅上,神情依旧温和,只是和刑攸一样,看起来有气无力,像是被什么托举着,却永远站不起来那样。
周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知勉这孩子想跟攸攸聊两句,我就把他推过来了。要是不方便我就把他退出去,等会儿再过来。”
“没有没有。”王玲迅速站起身,“很方便的,你让他待着吧。两个孩子肯定有话说。”
王玲擦了把眼泪,跟周女士一起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李知勉注视着病床上的刑攸,她还是这样,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跟上次一样不知轻重,就知道糟蹋自己的身子。
他知道刑攸的脾气,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宁愿自己精神跟身体遭受重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喘,这人就不认命。
你死犟什么?李知勉皱着眉看她。
刑攸盯着窗子外灰蒙蒙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知勉凉飕飕地说:“刑攸,你喜欢这样吗?”
刑攸重重地咽了口气,在李知勉面前,她总不想掩盖自己的情绪,大概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信任他,一听到李知勉的声音,她胸腔内紧绷着的那根弦就崩断了。
“我总不能让他们把我糟蹋了。”刑攸带着哭音说。
李知勉叹气说:“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刑攸含着泪,许是她还在较真,没看李知勉,一行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淌进眼窝里面积成小水洼,倒映着她漆黑眼睛中的愤怒,一字一顿,“我生气。”
李知勉哼笑一声,“祖宗,你就是真生气,现在是该养身子的吧?你腰上那些才好了多久,现在背上又添了一个大口子,你可等着拆线的时候找罪受吧!”
话音刚落,病房门外又挤进来一个脑袋,李知勉向屋外看,刑无妄踮着脚拽着门把,一脸悲痛的盯着姐姐看。
刑攸不知道是谁来,刚想问,刑无妄就颠颠地跑到李知勉身边,问:“我姐姐还能动吗?”
李知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废话,你姐姐是天上的仙女。是神仙,神通广大,厉害着呢!”
谢谢观阅[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6章 倒计时(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