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煞有介事地慨叹两声,佯装轻松,“哦,是这样啊。那……遥泱,你最近,呃,你在干什么?”
宿遥泱坦诚布公:“在一家餐厅做后厨,我帮忙打扫卫生。”
“……哦。”刑攸许久才又回答,“那你好好的,你加油。对了,小妹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人帮你照顾啊?”
宿遥泱听到她这扭转话题的说法,甚为落魄,“我妹妹她最近,我,我不知道怎么了。不爱讲话,我说什么她都不理我。大概是我最近干活,有点冷落她了。”
刑攸扶额道,“小孩子终究心思细,你还是多关注点才好。”
宿遥泱虚心接受批评,刑攸没再说下去,猎猎夜风,东风浩荡,吹得她身后的衣服鼓起包,若是以前,刑攸定觉得身心舒泰,但当下她无福消遣。
宿遥泱和她简单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刑攸背过寒风去,满额汗珠的王玲站在门帘之后,透过透明方块寻找她的身影。
刑攸走进来,熟悉常听的医院播报在此刻却掀起她内心最隐蔽的一角,让初夏的寒夜更加寒冷。
她短叹一声,“妈妈,周阿姨怎么样?”
“医生说,肋骨断了。”王玲说:“总之也要住院,再加上她年纪又大了,所以要格外留意。”
刑攸死气沉沉、孤孤独独地站立在门前,两侧匆匆过往的人流已经擦出阴影,独她一人停留着,刑攸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顶着黑色的大眼眶向地面凸起浑浊无神的眼睛,一举一动都变得毫无意义,就连活着都毫无意义。
她不再旁顾,直勾勾盯着王玲弯曲的双腿,暗自思忖,内心的怅然铺散开,刑攸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又似饿成骷髅的老狗。
刑攸不甘心败下阵,但命运再次将她推到了这个节骨点,她的脑袋忧郁地低垂着,她想她已经不年轻了,她是个三十多岁面临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活自己的悲惨现状。
“妈,我不念书了。”
刑攸说罢,越过王玲大步走开了。
王玲在后面没追上她,刑攸的腿太细太长太有劲,耐力多的腿就应该走上四通八达的道路,走到自己梦里有理想信念的地方。
刑攸上楼去,李知勉醒了,睁着两个空洞洞的眼睛看她,为数不多的若千轶事都是李知勉分享给她的,那时的平淡无奇和欢声笑语都来自与李知勉细水长流般的生活中。
眼下刑攸似是志大才疏,担不起大任一般。
若是李知勉“醒”着,他定不会让刑攸产生这般错觉,她本是才华横溢的优秀生,转做他人的保姆和护工简直是咄咄怪事,自安宁、清净的生活被刑攸的野心打破,种种不想古板守旧的想法将她的生活搅和成一团糟。
刑攸觉得自己错了,不该和世道争抢什么,如果她心甘情愿认命,或许结局就不一样。
手机的振动打断她的思绪,刑攸拿出来眼看着是姜且打来的,由于刑攸长时间的犹豫和未接,姜且发来信息问她,“攸攸,你是第一名,那是不是可以来美国和我一起上学了?”
刑攸的下意识是“没钱”,单想起来姑妈扬言说要赞助她的话,刑攸找到了突破口。
挂断通话给姑妈打去她人生中第一个跨国电话,联系不上,对方的号码不在境内,她该用邮箱联系对方。
新奇的方式也将刑攸的人生带出一道豁口,她的邮件内容以下:
姜且的姑妈,
再次见面我希望得到您的中肯,我不能成为您所选中的优秀生作为跨国培养的学生,但我有推荐的人选——我的高中同学宿遥泱,是个上进努力、肯吃苦的姑娘,如果您不想浪费一个好学生和未来能站在律法界顶端的姑娘,那就不要错过她。
祝 工作顺利。
刑攸等待回信,如此同时望向门口正喘气的王玲,她皱了下眉,说:“如果你是来劝我的,那我不接受。你说多少遍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所以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
王玲含糊地用鼻音答一声,站在门前,“攸攸,你会正常参加高考的吧?”
“会。”刑攸立刻说。
王玲想了想,只说:“那就好。”
此外的半天内,姜且的姑妈没有回复她邮件的内容,周女士身上裹着石膏被手术推车推到病房去,那张曾经被刑攸宠幸的病房现在成了周女士的专场。
女人好歹救了周女士一命,如果不是那个真皮包包,周女士的头八成会被摔得四分五裂,当下就死亡了。
王玲坐在病床前念叨,不知是福是祸,刑攸性格已然大大咧咧,说糙话也不避着母亲,很豪迈地说:“别管死的活的,治活了就养到好。不行我出去赚点快钱。”
“胡闹!”王玲厉声说。
刑攸才不在乎那些,治病的钱都没了,活都活不成,要那张脸顶什么用,又不能吃饭。
她走出去,找了间没人的卫生间细看那些医药费的报单,一瓶五千的药是不能断的,照这样算下来,两天就是一万,一个月就是十几万,李知勉躺的越久,药费钱就越积越多,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刑攸神经质地想在李知勉潜意识里按个“念想”,把他叫醒。
想到有些可笑的想法,刑攸顿时扇了自己一巴掌,没本事就这样胡思乱想,人迟早没得救。
她算了下自己家和周女士家的存款,先要给两人交医药费,剩下的是用于康复的治疗费用。
其次,最为重要的一点——刑攸还不知道李知勉生的什么病。
她阴沉着脸盯着李知勉用药的单子,在网上搜索过后几乎都是针对癌症的特效药物,还有详细说明在晚期的时候要用国外的进口药,十五毫升两万块钱。
且不说特效药物的使用效果,仅仅是这个钱就已经不是正常百姓人家能承担得起的了,刑攸握紧手心捏了把汗。
李知勉的癌症?她在心中苦笑,之前见这小子都是活蹦乱跳的,没见过今天这样灰白的脸颊和手臂,单子赤条条地暴露在她眼下,刑攸舔了下尖牙,在赌社会对一个未满十八周岁的女孩的包容程度。
刑攸将单子收好,走回病房内看着下半身被石膏占据整整半张床的周女士,王玲弓背弯腰坐着,低沉地呜咽着。
刑无妄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无从下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
刑攸走过去按着她的头迫使她停下,对着她的耳朵说:“出去好好玩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刑无妄也长大一点了,知道好话和赖话的区别,单凭刑攸的低级评论,她硬是犟着不走,刑攸思绪正乱着,小丫头一捣乱,脑袋顿时浑僵地转不动。
她不艾不怨,低眉垂眼盯上刑无妄,“妈妈没事,你去隔壁屋看着知勉哥哥。”
刑无妄又收回自己的犟劲,颠颠跑去另一个病房,刑攸站在王玲身后,轻声说:“我跟老师沟通好,这一年先不去上课,我会正常参加高考,这两年的书不会白读。等家里这些事都折腾完了我再去复读一年,哦……先不复读,如果最后成绩理想的话我会直接上大学。”
王玲没说话,刑攸就默认她知道了,转身说:“跟我去那个屋看看,你看着小妄别让她乱跑,我一会儿守着周阿姨。”
王玲依旧不吭声。
刑攸心存疑惑,转头看时,猛然看到王玲将手伸向了周女士的氧气面罩,刑攸疾步冲过去推倒王玲,怒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王玲笔直地倒在病床下,渐渐红了眼睛,这不是她真心想要做的事情,她只是想太多了,导致自己魔怔了。
刑攸又站直身体,气势顿长,声音高昂一些,“妈妈,周阿姨也照顾过我们家,你不能这样。”
有恩说恩,有义讲义,王玲的做法实在不公道,她面色红润到发紫,憋着的气一点点排出来,一直到排干净,她才站起身,一脸抱歉地说:“我没想干什么,就想看看她有没有醒过来。”
王玲的装腔作势在她眼中已经不管用了,刑攸立刻阴沉着脸指着门口,“你走吧,你带着小妄回市里,你去做你的工作拿你的奖金,我自己在这里看着他们。”
“攸攸。”王玲带着温情唤她一声。
换来的却只是刑攸的怒斥和驱赶,“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刑无妄踮着脚推门进来,刑攸愕然收起脸上的怒色,小丫头眼睛懵懂,知道姐姐生气了,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一把扑在姐姐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姐姐。”
刑攸抿紧唇,唇尾向两边下垂摆出难看的脸色,一声不吭地将刑无妄推到王玲怀里,她不带一丝留恋地警告两人,“你今天晚上要是还没走,我就报警。”
王玲忽然再也绷不住,掩面哭起来,刑无妄小的不懂事,跟着她一起哭,两人像是咬死耗子的瞎猫,只知道奔丧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而刑攸将两人放在另一间病房的衣服饭盆统统扔在了门口,那哭声在病房内层层叠起,始终没有人来劝说。
刑攸站在另一间病房内,看着没有回信的邮件,擅作主张地给宿遥泱发去一条信息,“我把机会让给你了。”
“好好珍惜。”
谢谢观阅![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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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往生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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