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醒其实搞不清她这算不算退学，因为她在这里，只是借读，算不上真正的一中学生。
然而只是这个借读的身份，她也只拥有了一天。
刚才黄老师叫宁思醒过去，发现江校也在。江校就是给宁思醒“特事特办”的那个副校长。
两人的神色都十分严肃，当时宁思醒就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黄老师先讲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宁思醒在这里借读的事，被人投诉了。
黄老师告诉宁思醒，家长们怕宁思醒影响到同学们的学习，反应非常大，有部分家长甚至投诉到教育局，坚决反对宁思醒这种社会人士出现在教室中。
黄老师说得很委婉，可是宁思醒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宁思醒的那些复杂过往，和经历单纯的同学们简直格格不入，所以才引起众多家长的担心。其中有一位家长反应非常强烈，说宁思醒教唆他家女儿不好好学习，也去写小说赚钱。这根本就是在误人子弟，学校怎么能把这种人放进校园里祸害学生们？
“因为我有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儿。我很同情你以前的遭遇，你又没有作奸犯科，有接受教育的权利，所以我当时才想着帮你一把。”江校叹着气，“好在当时也是和局里领导通过气的，这事我行得正，不怕人非议。不过，小宁啊，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才造成现在这个为难的局面。”
黄老师也在一边附合：“说真的，站在我们老师的立场，其实是很想你留下来的。今天一整天，每个科任老师都向我反应，你是班里最认真的同学，你的学习态度，以后完全可以成为班里其他人的榜样。你这样渴望学习机会的同学，不应该被偏见影响。王萌萌同学家长说的那件事，我们也了解了，当时你是反对她现在就写小说，还鼓励她努力学习。王萌萌她的成绩不理想，家长着急，我们能理解，可是这件事不应该怪到你头上。”
宁思醒先是惊讶，然后是迷惘，最后是惶恐，不安，内疚。
“没关系，”她努力挤了个笑，右手不自觉抠着左手，“我在家里自学也可以的，还是不要影响到大家比较好。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事，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没有经历过高考，可是宁思醒有限的生活常识和曾经两次高考当天的见闻也让她明白，家长们因为对高考的重视而反感她，是可以理解的。
宁思醒并不怪那些投诉的家长，只是觉得遗憾。
她好像注定和校园无缘。
－－
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回到家里。
宁未知仍坐在那里，没有急着下车的意思，宁思醒见他这样，也迟疑着坐回副驾驶。
今天的事，她其实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那些负面情绪。
宁思醒倒不担心她会一直消沉下去，毕竟她越来越擅长开解自己。
从小到大，即使她还在依赖宁未知时，因为担心他嫌烦，宁思醒也是习惯于报喜不报忧，努力展现活泼可爱的一面，后来知道真相，不管遇到多么不好的事，也只能自己努力承受，实在承受不住时，只能选择一了百了。
“我托关系问了一下，是被你那些同学的家长们投诉了对吗？”
车子就停在楼洞前的路边，透过车窗，宁思醒看到昏黄的路灯下飘着雨丝。
又下雨了。
“其实也能理解。对这里的很多学生来说，高考时改变人生的一个机会。宁思醒，要不然，跟我回东浦吧。我帮你找家新的学校，那里的大部分学生很早前家长们就已经替他们规划好了以后的路，对高考没有那么看重，而且他们见识过的东西多，也会更包容一点。”宁未知说。
他的语气很平和，好像真的只是建议，而不是在期待。
“不用，我家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至于你，”她扭过头，平静地迎上宁未知的视线，“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
雨势大了一些，车窗上蒙上了一层雨雾，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迷离，像一个充斥着昏黄与黑暗的梦境。
宁思醒想打破它，想从梦中冲出来，可是那梦层层叠叠，永远止境。
宁未知的纠缠，就是恶梦的根源。
“你别紧张，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事实上，我已经不强求你和我在一起了。”
在宁思醒怀疑地眼神中，宁未知偏过头，视线落在车前方。
“我们之间，已经不能简单的用爱或者恨来形容。央央的爷爷奶奶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你，你可能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这就是事实。我爱你，但是如果和你在一起，就是踏着我小姨的尸骨在成全我自己的爱情。其实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假如你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并不在乎千夫所指，我也不需要你去敷衍央央的爷爷奶奶来维持虚假的平和与体面。我们的婚礼，都不会让他们出席，这辈子，我会一直将你和忆忆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所以我这次过来，真的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忆忆。”
他垂下眼睛，顿了顿。
“忆忆下个月就满两周岁了。他非常聪明，之前你生日时，那句祝福语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教他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我过来前，他问我，‘妈妈呢？妈妈不要忆忆吗’，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宁思醒的鼻子微酸，不由想起忆忆小小的脸和软乎乎的小手。
其实她很少想起忆忆，前面几个月她废寝忘食地学习时，曾经短暂地忘记她在东浦的所有过往，其中也包括这个孩子。
她唯一会偶尔惦记的，只有央央。
因为唯有央央的感情，是宁思醒敢确认的。
宁未知：“我记得我在医院里醒来时，忆忆不懂发生了什么，他被吓得一直哭。当时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父亲。一味地奢望冰释前嫌阖家欢的大团圆结局，是逃避现实的懦夫行为。潜意识里，我害怕被人说我辜负了小姨的养育之恩，所以总是希望央央的爷爷奶奶可以接受你，这样就说明我没有对不起小姨。”
宁思醒只是安静听着。
她还记得忆忆叫妈妈时软软的声音。
其实他真的很可爱。
很早之前，她曾经做过的最美的梦，就是和能宁未知有个像忆忆这么可爱的孩子。
宁未知：“你一直觉得，我在暗中掌控你的生活，其实从上次我差点出事之后，就没有了。你后面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我一无所知。我唯一做的，只是有请人帮忙留意你的安全。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独居，你长得这么漂亮，难保别人都没有坏心思。我已经学着放手，不再勉强你。可是忆忆不一样。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将忆忆留在这个世界的，我得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所以我这次过来，的确是有求于你。”
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宁思醒的脸上，光线太暗，只能隐约看到脸的轮廓，因为语气太平静，宁思醒几乎无法窥视到他的情绪。
“宁思醒，你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也没关系，只是，在你还没有打算和别人在一起之前，能不能陪在忆忆身边？不需要浪费你太多时间，你也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绝不干涉。我也可以答应你，不会有任何可能会引起你反感的亲密举动，假如你真的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可以尽量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样，可以吗？”
他在请求时，也不曾低声下气，宁思醒只觉得他的话中，有种接近绝望的平静，就好像宁未知根本不认为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
那天在飞机上，宁未知说，想离开就离开吧，然后，她就真的走了。
明明她曾经承诺过将做忆忆的妈妈。
雨越来越大，雨滴砸到车顶噼啪作响。
“我后面真的会很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而且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想到忆忆，宁思醒的心中有片刻的柔软，“要不然，你带他过来住一段时间吧。”
－－
宁未知的行动力一流，第二天中午，忆忆出现在宁思醒的面前。
将近半年没见，他好像长大了不少，初初见面时，竟然有一点点的腼腆，倚在宁未知怀中，歪着小脑袋看了宁思醒许久，才冲着她咧嘴一笑。
“妈妈。”
从早晨六点到现在近十二点，除了中间短暂的休息过四个十分钟，长达五个钟的连续学习和码字，让宁思醒头昏脑涨，太阳穴突突直跳，此刻见到忆忆的笑脸，忽然觉得心头一片清明，所有的疲累瞬间烟消云散。
她蹲下来，冲着忆忆招了招手。
“过来，妈妈抱抱。”
忆忆从宁未知怀中跳下来，吧嗒吧嗒迈着小短腿跑向宁思醒，咯咯笑着扑进怀中，小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他现在走路可稳得多了，虽然还是很像小企鹅。
宁思醒亲了亲他的小腮帮，又捉了软软的小手亲了亲，笑道：“妈妈做饭给忆忆吃，好不好？”
忆忆乖巧地倚在宁思醒怀中，点头。
宁思醒想抱起他，结果单手竟然抱不动，只好改成牵起忆忆的小手。
忆忆空着的那只小手立即伸向宁未知。
“爸爸~”
宁未知没有动，只看着宁思醒，那意思很明显，是要她来做决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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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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