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是水星最讨厌的天气。
空气很湿润,黏糊糊附着在身上,雨水溅到身上冷飕飕的。水星的长筒袜粘湿在皮肤上,搞得他特别烦躁,看到个人就想踢一脚。
水星也不喜欢带伞,伞是有重量的,也不方便拿,水星的这具身体没有家人,也没人提醒他在阴雨天带上一把伞。所以水星一开始总是湿着去学校,后来有了陈里,情况就好了很多,陈里只顾着给他打伞。
水星其实也有点喜欢淋雨。他有点喜欢水滴簌簌顺着头发流下来的感觉,还有水滴在睫毛上聚集,一眨眼的时间眼前就变清明的感觉,尤其是夏天。
所以陈里在看到水星自顾自淋雨走进教室的时候,才真正发火了。无他,只是因为水星的上身几乎都被淋湿了,制服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已经是半透明的状态。
陈里是一个很符合普世意义上的正常人了,起码有正确的三观,知道怎么对待自己和别人,即使家庭条件不一般的好,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用这个去压人一头。但是水星和他不一样的是,水星整个人总是呈现一种透明的飘忽感,有种像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陈里已经偷偷调查过水星的很多信息,知道水星父母双亡,好在那时候他已经基本能够自立,现在靠家里的积蓄去上学。水星身上呈现出的并不是悲伤,而是像现在一样,和发丝掉落的水滴一起在地板上融化开的散失感。洁白的制服衬衫贴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腰线,胸口的轮廓,可能因为嫌热,水星一直不耐烦地拉着领子,也就是那个时候,陈里发现对方没有穿内衣。
他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跳过一排,飞奔去水星身边,先是把水星紧紧搂到怀里,然后火速脱下外套拢在水星肩膀上,这么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陈里一抬头,就接收到了水星看精神病人的目光:“……”
陈里咬着牙想骂两句,水星眨一眨眼睛,一滴雨水从他眼睫毛坠落,眼神好像更可爱可怜,陈里那句话又憋住了:“……”
顿了一会儿,陈里转身,看到全班同学也这么看着他们:“……”
“你觉得陈里发现了我的性别了吗,系统。”
“我觉得没有。”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的时候,水星接到了一封情书。水星接到过不少这样的情书,但是自从陈里明目张胆地开始宣示他的所有权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退却了,毕竟也没什么人能跟陈里这样的人竞争吧。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幻想他们分手之后自己可以立马逮到机会去无缝衔接上,但是看陈里这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短时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衣服裙子还有一点湿润,穿在身上不是很舒服,水星皱着眉,踏进情书上约定的见面地点,一间布满灰尘的大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人在等待,背影让水星很熟悉,等他转过身,水星才知道为什么系统一定要自己来赴约。
是刘知行。
刘知行的笑容还是跟第一天见面一样,但是眼睛同时在隐晦地打量水星,被他人的目光逡巡的感觉让水星不是很舒服,身上本来就有一点粘腻的感觉,这个时候好像变本加厉。注意到这点之后,刘知行也收回了目光,转而专注地看着水星的眼睛。
他在写下这封情书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威胁信,毕竟有人会在情书里写如果不来见面,就把对方是男生的事情散播出去呢?作为民推校花,风纪委员,接受着大少爷陈里庇护的水星,被揭穿性别之后,一定会社会性死亡,还会被陈里无情地抛弃。他会不敢去上学,因为学籍上的性别出错可能都无法保存,水星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最终可能会无处可去,只能靠一张脸寻求他人的庇护。刘知行想到这里,心里居然淌过一丝快意,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直到水星直直走到刘知行面前,他才好像刚刚缓过神来一样,笑着跟水星打了招呼:“还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你真的愿意。”
水星静静看着他,身上有种刘知行很熟悉的香味,就是他转学来第一天在水星的座位上闻到,然后就再也忘不掉的味道。这个距离已经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刘知行很容易看到对方几根黏在额头上的刘海,亮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连凸起的线条也非常顺眼的锁骨。水星无疑是一位谁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的美人。
此时此刻刘知行好像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因为水星也没有回答他,好像他一直在自顾自地说话:“写那些话,本意也不是威胁你,请你不要想太多。”刘知行又靠近了一点,那股香味更清晰了一些,“我只是觉得,既然你愿意主动把这件事告诉我,说明你愿意和我交朋友,愿意跟我说你自己的事。”
水星微微低下了头,好像真的被他的话触动。刘知行受到了鼓励,盯着他颤动的睫毛,又继续说下去:“我不会泄密,我知道你的真实样子。我也,一直喜欢你,就算知道你是男生,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喜欢男生,这之前我没有对其他男生有这样的想法。”
刘知行越说越觉得迷惑,自己在说什么?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只看到水星的第一眼,看到他的右腿有一点不安地向内撇了一点,他就着了魔一样盯着他被长筒丝袜包裹着的腿窝,凸起和下陷的地方,然后他说出口的话就变得颠三倒四。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如果你愿意和陈里分手,和我在一起的话,他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刘知行好像找到了自尊心,他触碰了水星的手,对方没有反抗,很柔顺地被握在他的手心里,“最重要的是,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出你是男生的事。”
刘知行说完,好像心脏也被从牢狱里释放。自从第一次见到水星之后,刘知行开始频繁做春梦,醒来后床上用品总是出现莫名的东西。他自责过,在知道水星是男生那一天晚上,他做了更猛烈的春梦,五感都很强烈,一切好像真实存在。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刘知行发现自己出现了幻嗅,他总是能闻到一股异香,那香味不是出自于任何香水香薰,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所以在一次刘知行负责值日的放学后,他找到水星的桌子和椅子,一点一点地寻找那股味道,一点一点呼吸那种味道,好像要把这股气息用深呼吸存在肺里。那天刘知行值日结束回家,晚上虽然仍然梦到水星,梦却很平静。梦里他和水星牵着手走在海鸥漫天的码头上散步,一直到夕阳完全落入海洋。醒来后刘知行坐了很久,手指上一直残留水星的手指和手掌那种柔软的触感。
“我不是男生。”刘知行的思绪被这句话打断了。
水星有点生气了,不知道面前这个同学误会了什么,他的心情很糟糕:“我根本不是男生!如果是你那天因为我的话误会了,是因为我的喉结本来就有点像男生,实际上我就是女生,你想太多了吧!”
水星更生气,一时间有点昏了头,他本来这段时间因为脑子里未知的思维壁障好像即将被打破一样不停拉响警报搞得心烦,对自己的性别,他也从来不会认知错误,他有女生的胸部,女生的子宫,女生的脸。虽然总觉得世界上的事情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女生。
水星唰的一下抓住了刘知行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胸口:“感觉到了吗?这是女生的。”
他又往下移,将对方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腹部:“摸到了吗,这是女生的器官。”
水星放开对方的手,那只手好像黏在他肚皮上,被他使劲扒拉才下去。抬头一看,对方好像傻掉了,脸红得要命,盯着他额头都冒汗。
水星不管这些,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女生。”
他还想让对方摸摸最后一个地方,刚抓住刘知行的手,就听到身后一声暴喝:“你们干什么?!”
是陈里的声音,他使劲踹了两脚这旧教室的门,不堪重负的门很快就从没有锁的那一边开了。陈里冲了进来,一句话没说就一拳砸在刘知行脸上,把他的眼镜都砸得粉碎,裂开的金丝镜架嗒一声掉在地上。刘知行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开始回击。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夹杂几句骂声,“敢挖老子墙角?你算哪根葱?”“是又怎么样?蠢货有什么竞争力。”
水星默默看着两个人打架,也不说话,刚刚那场辩白好像耗尽了他的力气,也觉得厌倦烦躁。自己是女生这件事情为什么证明起来会这么烦人,而且这不是毋容置疑的事吗?与此同时,一直湿润地黏在皮肤上的衣服终于发挥了作用。水星先是感觉脑袋有点沉重,站立不稳,眼前开始冒出一大团一大团的黑。紧接着,他就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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