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飞舞,如同鹅毛般飘飘洒洒落在地面,将土地染成白色。
朱红的正门坐落在这一片银白中,突兀而肃穆。大门两侧不见门环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铜制的圆盘和圆盘上栩栩如生的硕大虎首,那虎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好像随时会暴起攻击从门前经过的人。
“咔咔--”
细细一声响动,虎首闭上眼睛,其后的圆盘转动,少顷变化停歇,朱红的大门缓缓从中间向两侧打开,露出门内的……少年?
少年一身月牙白的流光锦袍,褐色的腰封上系着成色极佳的半透明软玉,随着少年的动作,玉佩摇摇晃晃翻了个面,这才让人看清它原本的样子--与朱门中央铜器别无二致的虎头以及虎头下张扬的“慕”字。
少年提着箱笼,脸上挂着讨好的笑,“阿娘,我还没收拾完呢。”
一只白底金边的靴子撩开素色的裙摆,跨出门槛,面容清雅的妇人裹着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大氅,没好气地看着少年,数落,“你四叔家的七哥、大伯家的十姐三天前就出发了,你瞧瞧你,迟迟赖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我也没说不走嘛,”少年小声嘟囔,随即又一脸谄媚地拉着妇人的衣襟,晃了晃,撒娇道,“好阿娘,您也知道,我睡前若是不看些什么会睡不着的,所以……我能带往日抄撰的书籍一同走吗?”
妇人恼了,呵斥道:“慕繇!”
少年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回答:“在!”
“平日里罚抄的族规都抄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第三百一十二条,是什么?!”妇人的声音严肃。
“不得以任何形式将慕家藏书带离慕宅。”慕繇垂头丧气,道,“我知错了。”
妇人哼了一声,朝他扔了个什么东西,随后“砰”一下,沉重的机关大门被妇人徒手关上。
慕繇手忙脚乱接住他娘扔过来的东西,险些被门打了脸。
慕繇:“……”我的娘,下回关门务必注意一下你的好大儿好吗?
一阵无言后,慕繇总算想起来去看他娘扔给他的东西——一个雪白的布袋,上面歪歪扭扭地秀了几个字,他瞅了半天才识出那几个字是”平安顺遂“,布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无一丝杂质的纯白色魂晶安静地躺在其中。
慕繇心中一暖,朝朱门拜了三拜,背起箱笼。
门前又空了,唯有风雪未止,没一会儿就将脚印覆盖。
突然有人影疾驰而过,带起半空中飞舞的雪花。慕繇喘着粗气,“嘭嘭”砸门,嘴里大喊:“阿娘,阿娘,阿易还在里面呢!阿娘阿……”
机关转动,门开了一条缝,下一秒一只雪色的长毛猫咪被人拎着后颈从门缝中丢了出来。慕繇一手撑着膝盖,一手颤巍巍地指着悠哉游哉舔爪子的猫咪,道:“坏猫!”
猫咪异色的竖瞳暼了他一眼,纵身一跃跳到他肩头,拍了拍他的脑袋,“咪。”
慕繇不满道:“怎么每次都把我当坐骑,世上再没有像你这般好吃懒做的魂兽了。”
猫咪亮出了尖锐的爪子。
“诶诶诶,我不说了。”慕繇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驮着咪大王。
*
雪渐渐小了,慕繇默默加快了步伐。
他要在夜晚来临之前赶到城镇,要不然只能露宿野外了。这样寒冷的天气,睡在荒郊野岭之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顺着路,拐了个弯,迎面撞上一队人马,华贵的兽车上随风猎猎飘扬的虎头玉杆旗彰显了车中人的身份。
慕繇恭恭敬敬躬身一揖,“叔母。”
“是闻识啊,”清丽的女声透着些懒洋洋,纤纤素手拨开车帘,车中抱着暖炉的女人挑眉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这是要去游历了?”
“是。”慕繇答。
阿易踩着他的肩膀,跳进了车厢,“咪咪”叫着蹭了蹭女人的手。
“呦,阿易还是这般讨人欢喜。”女人笑了笑,将猫咪抱在怀里,拿出油纸包裹着的肉干喂给它,“来,叔母专程给阿易带的肉干,尝尝。”
阿易“咪呜”一声,就着女人的手咬了口肉干,吃得津津有味。
慕繇:“……”
好丢脸,为什么我的魂兽是这样的……
吃完肉干,阿易舔舔爪子,卧趴在女人腿上,任由她抚摸自己。
女人擦了擦手,问:“你的阿兄阿姐都已经走了?”
慕繇答,“是,他们三日前就离开了。”
“哎,还是没赶上。”女人挠了挠阿易的下巴,阿易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原本这次省亲,也是想为你们找些好东西带着,看来他们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也罢,便宜你小子了。”
女人偏了偏头,对身旁的侍女道:“拿出来。”
侍女低头,应:“是。”
慕繇眼睛一亮,接过侍女手中的香囊样式的东西,好奇地摆弄着。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它出自叔母之手,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玩意儿。
他叔母,迟秧,是九州中最富有的玉州迟家家主迟封之女,嫁进慕家之前那可是泡在蜜罐子里娇宠着长大的,出嫁后在迟家的地位依旧高得离谱。
“一个空间囊,不是什么新鲜物件。”迟秧漫不经心道。
空间囊!
慕繇眸中的光亮更甚,谢过迟秧后便迫不及待地注入魂力,囊中空间不大,约莫有一个侧室那般,可就是这点空间,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
瞧见他那兴奋的模样,迟秧勾唇,“对了,还没问你此番游历的课题是什么呢?”
慕繇挺直了脊背,谈起这件事时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自信,“往年游历优异的作品不在少数,其中最优的当属《奇兽录》、《异草录》以及《珍花录》,我翻遍藏书阁,发现竟没有一本书完整的记录下这世间所有魂兽。”
“叔母,”慕繇道,“这次游历,第一名非我莫属。”
迟秧撑着头看他,调侃,“这模样倒是和你们慕家那些呆子像了。”
慕繇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叔母莫要打趣闻识了。”
迟秧哼笑,“行了,赶紧去吧,再晚就赶不上云舟了。”
慕繇将空间囊系在腰间,拜别迟秧转身。
“慢着。”
慕繇愣了愣,“叔母可是还有事?”
“忽地记起一件事,想着可能对你有所帮助。”迟秧翻了翻袖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慕繇。
慕繇接过,把纸张展平,这才发现纸上还印着只浑身燃着火焰的鸟。是九州之一的青云苏家的信印,凤凰。
“这是?”
“苏家送的请柬,听说是出了个万年难得一遇的返祖者,满九州地发请柬,邀十二家同观,”迟秧轻嗤,对此很是不屑,“明面上是去看凤凰涅槃的奇景,说白了就是为了给那个后辈在成年礼上造造势,呵,谁要去参加一个五等家族小辈的生日宴?”
话锋一转,迟秧道:“不过,这请柬给你去见见世面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凤凰?!涅槃?!万年难得一见?!
哈哈。
慕繇信息被冲昏了头脑,朝迟秧深鞠一躬,顾不得凌乱的发带,一溜烟地跑远了。
“欸……”迟秧吐槽的话还没说出口,慕繇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不好意思。”慕繇笑了笑,掂起迟秧怀中的阿易,“哒哒哒”地没了身影,只留下一句“叔母再见”飘散在风里。
迟秧:“……小孩子真是精力旺盛。”
小侍女掩唇,笑得身形不稳。
*
七日后,凤临山。
咕咕——
不知名的鸟扑腾着掠过头顶,丛林里悉悉窣窣的,似乎有什么正在窥探过往行人。
一阵风吹过,寒意穿透衣服直往骨子里钻,慕繇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紧双臂。
丛林中的动静愈发近了。
忽然,慕繇感觉到小腿被蹭了一下。他的身体顿时僵住,片刻后……
“啊——”
一道惊恐的声音划破整山的静谧,鸟群受到惊吓离巢而飞。
“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别吃我,别……欸?”
看着眼前正悠闲舔爪子的白猫,慕繇:“……”
“你、你!你个坏猫!”慕繇心头起火,指着阿易的手颤抖着,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都这样了,嘴里翻来覆去也只会念叨一句“坏猫”。
阿易自顾自的清洁身体,连眼神也没分过去。
舔完毛,阿易“咪”了一声,跳上了高处的石台。
慕繇怔了瞬,旋即顾不上生气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费力地跟在阿易身后。
“哎,阿易慢点,你说上面有户人家?真的假的?这荒山野岭的,你不会、呼……不会是看错了吧……”
阿易甩着尾巴,扭头对着慕繇凶,“咪!”
慕繇捂住嘴,眼神无辜。
走了许久,慕繇终于见到了阿易口中“人家”。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简陋的院子,院子中央坐落着一大一小两栋茅草屋,其中一栋里还亮着灯火。再看院子,虽简陋,但也被主人细致地围了栅栏。
慕繇上前,敲了敲用来当门的木板。
“有人吗?”慕繇声音不大,不过在这一片寂静中应该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才是,然而并没有人出来。
慕繇又敲了敲木板,提高了嗓音:“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还是没人应答。
慕繇叹了口气,丧气地蹲在墙角,自言自语道:“看来里面没人……”
阿易的耳朵动了动,“咪。”
慕繇瞪大眼睛,“里面有人?那他为什么……算了,管他呢,今晚我们就住这儿了。”
慕繇直起身,把门敲得“咚咚”作响。
里面的人大抵是烦了,几步跨过院子,“唰”一下拉开了被敲的有些歪了的院门。
那人语气冰冷,不悦道:“敲什么敲?”
“你、你你……”
声音越来越弱,慕繇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发直。
该如何用话语形容眼前的人,皎皎如江上明月?不,他比明月更无暇。一向自诩学识渊博的慕繇此刻呆呆地说不出一字一词。
那人半倚着门,见慕繇这副模样,蹙了蹙眉,黑眸中染上几分隐晦的厌恶。
木板渐渐挡住那人的身影,慕繇猛地回过神,眼见着好不容易敲开的门又要合上,情急中下意识用手去拦。
“嗷!”
惊起一片林中鸟雀。
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被门夹了的手才恢复了知觉。慕繇抬头,那人居然没有关上门离开。
慕繇换上一副笑脸,拱手朝他行了一礼,“在下慕繇,途径此地迷了路,此时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在仁兄家借住一宿?”
夜间的风寒冷刺骨,那人咳了一声,伸出一只脂玉般的手将身上披着的外袍拢了拢。他开口了,声音伴着夜风,“不借。”
说罢,便要关门。
“哎哎哎,”慕繇扒着门缝挤了半边身子进去,“等等啊,这位仁兄,我付钱的,我就住一……”
关门的力气忽地收了。
那人打量着慕繇,“给钱?多少?”
慕繇没在外面住宿过,从松原赶到青云的七天里只坐了云舟,花了三两金,想来住一晚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慕繇斟酌着报价,“三……三百银?”
那人的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松原慕家人?可是本家?”
慕繇挺起胸脯,骄傲:“自然!”
那人的眉头松了松,看着慕繇的眼神透着慈爱,他勾起唇角轻声道:“一块魂晶。”
“多少?!你说多少?!”慕繇震惊,“你怎么不去抢?我只是读的书多,我看上去像傻子吗?”
一千两银为一两金,一千两金为一魂晶。
这人开口就要魂晶,呵,明明可以直接抢,还让他在看上去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睡一宿。
阿娘,外面的世界坏人都坏得这么……
慕繇瞥了他一眼,补上了后半句。
……好看吗?
“住不住?”秀眉拧在一起,彰显主人的不耐。
慕繇看了一圈,席地而坐,很有骨气地道:“不住了,今夜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随你。”
趁门还没关严实,阿易一个闪身溜进了院子,缠在那人腿边蹭来蹭去,时不时用尾巴勾他的小腿。显然不想与主人共进退。
“行,免费收留你一晚。”苏清辞弯腰轻抚小猫的下巴,听着“呼噜呼噜”的声音,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夜间寒凉,他身子本就多病,不宜在外面呆太久。
苏清辞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他拔高声音装作不经意道:“这么冷的夜,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山中亡魂出来玩耍了。”
恰在此时,一阵刺骨的风吹过,吹得人脊背发凉。
门外的慕繇打了个寒颤,视线忍不住看向枝叶簌簌的林子,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似乎藏匿着许多不可言说之物。
“呜——”
突如其来声响,吓得慕繇一抖,他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哐哐砸门,“啊啊啊壮士,我住!我给钱!放我进去!”
苏清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慕繇话音未落,门便被人拉了开来。
慕繇进门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手忙脚乱地把门锁插上,做完一切后才松了一口气。
苏清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随即伸手,“给钱。”
慕繇边掏钱袋子边嘟囔:“钱钱钱,穷死鬼投的胎吗?”
捏着温润的魂晶,苏清辞便没计较对方的话,他带着慕繇踏入屋子,领他来到偏室。
门甫一打开,灰尘就扑簌簌往下掉,呛得慕繇直咳嗽。
“咳咳,你这屋子多久没住人了。”
苏清辞吹燃火折子,点亮蜡烛,指着屋中一张小塌对慕繇道:“你今夜就睡在这,已经很晚了,有事明早说,另外……”
苏清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动我的东西。”
慕繇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可置信,“你就让我住这?我可是花了钱的欸?”
苏清辞道:“你也可以睡在屋外。”
慕繇:“……”
慕繇憋屈得要命,又无处发泄,只能将魔爪伸向了跟在苏清辞脚边看起来格外惬意的小猫。
可恶的小猫咪,来陪你的主人受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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