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门声响起。
苏清辞拉开门，在看清门外人时愣了一瞬，唤道：“阿姐。”
来人是苏栀，她在宾客散尽后，立即动身来找苏清辞。
魂兽青鸾自她身后探出脑袋，歪着头目光巡视院内，甫一捕捉到赤红色的身影，便飞下来与梧桐挤在一起。
苏栀跨进院子，在石桌前坐下，她环视一周，道：“比起两年前，你这倒是多了不少东西。”
苏清辞倒了杯水，递给她，“在此生活得久了，总缺不了的。”
苏栀沉默下来，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她问：“你……过的还好吗？”
藏在袖中的手指摩挲着，苏清辞笑了笑，“相比在苏家，最少自在了许多。阿姐找我何事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都有些不像阿姐了。”
苏栀重重地呼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小九你搬离这里吧。”
苏清辞脸上的笑凝滞，他抿了抿唇，道：“阿姐，这是我的家。”
是我一点一点亲手搭建的属于我和梧桐的家。
“我知道，但是那群老东西已经知晓你才是真正的返祖者了。”苏栀说。
苏清辞垂眸，“我不怕，这是我的家，我不会走的，他们也没办法带走我。”
“苏九！”苏栀语气很重，“现在不是你犟的时候，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那梧桐的呢？你也不在乎了？”
“苏家的那群老东西，一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保全梧桐！”
袖中的手骤然攥紧，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渗出的血从掌心滴落。
死一样的寂静。
苏栀慢慢反应过来刚刚说错了话。她犹豫着开口：“小九……”
“我明白了阿姐，我会离开的。”苏清辞扯了扯嘴角。
苏栀注视着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这几日，我会替你拦着他们的，”苏栀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对了，今日你也十八了，可有取表字？”
苏清辞怔了怔，笑着摇头，“阿姐你忘了，无父无母者不取字。”
苏栀确实是忘了，她不自在道：“什么破规矩，等我当上家主就把它撤了，到时候你再回来，阿姐给你取字。”
苏清辞应：“好。”
苏栀前脚刚走，苏清辞还没理好思绪，慕繇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甫一进门，便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噜咕噜”地把水喝了个干净，慕繇舒了口气，“活过来了。”
苏清辞看着他的眼神略带嫌弃，“怎么累成这样。”
提起这个慕繇来劲了，他控诉道：“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我们一同过去的，苏兄为何一声不吭就走了？害得我找了好久。”
“找我作甚。”苏清辞疑惑。
慕繇“哼”了一声，小声嘟囔，“还不是怕你被苏家那群人欺负。”
他的声音太轻，苏清辞没能听清，“什么？”
慕繇摇摇头，自斟了杯水，一口气喝完，道：“接下来小弟还会在此常住，苏兄的那些杂物，小弟能搬动吗？”
苏清辞想了想，回道：“随意。”
过几天离开，那些物件也不方便带走。
“得嘞，那我明天收拾。”说完，慕繇提遛着钱袋子，道：“刚路过山下集市，听见《狐狸精与俏书生》出了续集，我去逛逛，苏兄不必等我吃饭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话本，恐怖如斯。
*
次日早饭后，二人各自回了房间。
慕繇撸起袖子，看着面前的杂物，叉腰，“这么多？阿易，我们……诶阿易你去哪？”
阿易跳窗而去，钻进丛林不见了身影。
慕繇气鼓鼓地骂了句“懒猫”，只能自己包揽全部。
那堆杂物说多也不算太多，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些零散的小玩意儿。
慕繇埋头收拾，一个没注意，踩中了地上翘起的木板。
“嘭。”
一声脆响，膝盖传来剧痛，慕繇痛呼，揉着膝盖退了两步。
“啪。”
腚被偷袭。
慕繇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护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往侧边挪，却不小心撞到了柜子。
慕繇抬头，盯着柜顶摇摇欲坠的木块，咽了咽口水。
不、不要这样吧……
也许是因为平常不信神佛，所以没人能听到他内心的祈祷，于是——
一阵劈里啪啦。
慕繇龇牙咧嘴，面露狰狞。
缓过疼劲后，慕繇随手拿起一块木牌。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可耻地袭击他！
一块边缘不太齐整的木牌，似乎有凹陷，不过灰尘太厚，让人看不真切，
慕繇吹走灰尘，木牌上的凹陷显露出来。
那凹陷刻得歪歪扭扭，慕繇眯着眼辨识了很久，才隐约看出那是两个字来。
“苏九？”慕繇念出木牌上刻的字，不由得感到奇怪。
苏九？这是谁？他苏兄在木牌上刻这两个字做什么？
带着探究与疑问，慕繇又捡起一块木牌。还是“苏九”，只不过雕刻者的技艺提升了不少，那两个字不再不成字形，而是板板正正。
慕繇呆了呆，将周围那些从柜顶上掉下来的木牌一一拾起抹去灰尘。
果然，上面全都雕刻着“苏九”二字。
透过这些木牌，慕繇能看出苏清辞在雕刻方面的进步。
慕繇不经感慨，真看不出来他苏兄还会这个。
稍远处还有两块，一块是最开始踩中的那个，一块是刚刚打他屁股的那个。
慕繇暗自生了会儿闷气，最终抵不住内心的好奇，将那两块木牌勾了过来，拂去其中一个的尘土。
木牌上有了变化，多了两个字，上面刻着——
“苏九之墓”。
但不知为何，那规整的字又被主人划了去。
慕繇将其放下，看向另一块。
比起其他，那块木牌很新，也没落多少灰，于是慕繇一眼就看清了上面刻着什么。
瞳孔因为惊慌，显出了一瞬异色，慕繇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重新看了一遍。
还是那一排字，不是他看错了。
他好像知道苏九是谁了。慕繇想。
可他宁愿不知道。
“苏清辞与梧桐之墓”。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个玩笑。
慕繇扬起嘴角。
对，一定是这样。
旋即，那笑又落了下来。
谁会花几个月甚至更久，去整蛊一个可能不会相识的路人，况且他还仔细地为墓牌涂了桐油。
慕繇想不出苏清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方小院中孤独地替自己刻碑的。
拍拍身上沾的灰尘，慕繇站起身决定去找苏清辞问一问。万事皆有其解法，就算他苏兄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也要带着他去寻那杏林的神医，求一贴起死回生的药方。
慕繇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了什么落地的声响，伴着一声闷哼。
是从苏清辞房内传来的。
慕繇一惊，敲了两下门，扬声急问：“苏兄？苏兄你怎么了？”
门内没人回应。
慕繇顿时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推开门。
只见苏清辞穿着里衣，面色惨白，蜷缩在地上，额间尽是汗珠。
慕繇连忙上前将其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又拿了绢帕擦汗。
苏清辞紧咬着唇，可还是有痛苦的呻吟泄出，他死死攥着被角，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
眼见着苏清辞的状况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
慕繇咬咬牙，掰开他的一只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身为慕家小辈中最早慧的一个，慕繇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得以进入慕家藏书阁，博览群书。
慕家藏书阁中的书包揽了九州古今近乎所有知识与趣闻，慕家靠着这些书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知，也是因为如此才在十二家中跻身第二。
慕繇自是看过医书的，不过没有真正实践过罢了。但现在情况紧急，慕繇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分出一股魂力注进苏清辞的筋脉，可能是没有魂力的缘故，苏清辞的筋脉淤塞不堪，慕繇的魂力在他体内游走得极其困难。
慕繇又加了一股魂力，去疏通筋脉，一点一点摸进苏清辞的魂境，找到了那只存在于魂境中的赤色半透明小娃娃——即苏清辞魂魄。
纯白的魂力靠得近了，慕繇这才发现，那小娃娃竟缺了半边身子。
慕繇惊讶地怔了瞬，忙引着自己的魂力与其融合。
随着时间流逝，苏清辞逐渐安稳下来，昏睡了过去。
慕繇抽开手，面色发白。
一次性损失了太多魂力，饶是慕繇天资上等，也有些难以承受。
慕繇注视着苏清辞恬静的睡颜，脑中思绪却如同有狂风过境般混乱。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苏清辞患的居然是传说中比返祖者还要罕见的“缺魂之症”，而且看样子还是先天性缺魂，也就是说他生来魂魄就是不完整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空有魂兽而无魂力。
九州之人只要有伴生魂兽就会有成为御魂师的天资，天资分为一到六等，即使是最差的一等天资，也能修出魂力。
当初慕繇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故而折返赖着苏清辞要同他住在一起。
现在倒是明了，可缺魂……
慕繇幼时曾在藏书阁中翻阅过有关此症的资料，其他内容慕繇忘了，他只记得古籍中记载的那两人无一生还，皆留在了二十岁的开头。
不、不可能。
一定有办法治的，只是他忘了。
苏兄是他游历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又黑心又坏，但只要他撒撒娇就会舍身陪着他，一句道歉就会原谅他，他绝不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至少……至少要做些什么才是。
嘿嘿，繇繇就是作者给阿辞的第一个“金手指”呀，另一个还在“骑马来的路上”（一个前两天看的小梗，其实bushi）
下章预告：繇繇带阿辞回家，缺魂它有的治啊！阿辞不要放弃希望（以及九州游，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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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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