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死刑,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场狂欢。
西斯特隆位于两山峡谷之间,像一个肚子大开口小的口袋,进出镇子的口子就在迪朗斯河边 。这条从北到南流向马赛的河又宽又深,雪白的山崖夹着一道高高的石桥跨立其上。马车队伍驶入了巡视的第一站。
如果不是从杜布瓦那里知道主教改行程的原因,朱诺安在马车上看着小镇人们见面乐开怀的模样,世外桃源里也有罪案……
“该隐之罪无孔不入。”杜布瓦下车后悄声说。
市长、治安官、本堂神甫以及当地有脸面的士绅都在区公所前面迎接主教了。
“主教先生,您路上辛苦。”市长知道迪涅主教不爱搞排场,也就没在迎接礼节上下功夫。现场有几个以前没见过主教的士绅见到这个只穿教士黑袍的矮小老头,还以为是乱入的神甫。
以往的巡视工作,主教尽可能低调。“我不想看到别人在紫袍面前拙劣的表演。”他如是说。
“各位先生们,希望我的形象没让你们失望。”主教对着他们打趣,“看到我这个糟老头子后,可还精神昂扬?”
主教的工作在巡视组下榻后就立即展开了。副主教跟着主教去和当地长官开会,教士们这半天暂时没有安排,杜布瓦的同学们选择在城里闲逛,去风景优美地打卡。
“约瑟夫,去河边城堡吗?”几个同学结伴出门。
“我马上就来。”杜布瓦决定抓朱诺安一起去。
这边马格洛大娘和巴狄斯丁休息了一会儿,趁太阳还没有下山,准备去城中晚集逛逛。朱诺安自然跟她们行动,不过杜布瓦来叫她……
朱诺安看了一眼巴狄斯丁。
巴狄斯丁想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于是点了头,“你想去就去吧。”
然而朱诺安跟一帮男生出了门总感觉不自在,她有些后悔了。这群教士里,跟她玩的好的也就杜布瓦一个人,其他人虽然偶尔碰面但实则无话可说。毕竟他们既不对中国感兴趣,也对她这个异乡人没有多余的好感。她仔细想一想,杜布瓦一开始跟她交朋友也是看在她的文化背景的份上。朱诺安混在一帮男生中间,听他们讲她根本不懂的土著笑话,就只剩下无语的份了。
而且他们走路还快!朱诺安靠在河边山崖城堡的柱子边喘气,旅游第一天的行程就是徒步拉练。
“你不开心吗?”杜布瓦跟同学打闹着,转身见她看着河谷发呆。
“你走路不累吗?”朱诺安看他生龙活虎。
“这么一点路算什么。你身体太虚了。”他嘲笑她不锻炼。
行吧,朱诺安翻个白眼,不再说话了。“你想什么呢?”杜布瓦见她又恢复神游。
“嗯?”朱诺安确实在想事,她在回忆路边听到的只言片语……
“真不明白,怎么把绞刑改了。”几个老妇人在街边闲谈,“我家老头的疥疮还等着治呢!”
“你就想着你家老头,见不得人家少受罪是吧。可怜可怜那对有情人,要我说,这事就不应该发生在我们城里。”
“嗐!我虽然不认识科鲁,但是我听说那是个顶好的小伙子,杜波夫要是同意女儿跟他在一起,哪会有这种事?真是造孽。”
……
“皮克·科鲁要求您为他做临终祷告。这是您知道的事,也是您来的原因。”地方检察官说。
主教静静听了法官和检察官讲述案情。听上去,确实是由恋爱自由受阻引发的惨案。
“科鲁曾经用切香肠的策略偷偷占了杜波夫的农田。那是前三代人的矛盾了,他们家各自集结乡人大打了一架,后来科鲁把偷占的农田还给了杜波夫,但两家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知情的士绅说。
主教点头,在农村这种事再常见不过。
“跟杜波夫有矛盾的老科鲁的孙子,皮克·科鲁爱上了妮娜·杜波夫,他们相爱了,我知道这个事情像戏文中的故事,但它就是发生了。”那士绅耸耸肩,用轻松的语气说。
“妮娜的父亲当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尽管这对可怜男女已经私定终身了,但老杜波夫还是给自己女儿定了亲。这就是皮克圣诞节上门的原因。”
“然后,全是一次冲动。要我说,可能错更多在于杜波夫他们,皮克反击才误杀了他们。”那士绅正是呼吁给凶手减刑的人之一,“像是罗密欧在斗殴中杀了提伯特。”
“我们应当给予不幸人同情,更应该呼吁此类事件不要再发生了。也许在皮克死后,市里应当给这对男女树立雕像,纪念他们不幸的爱情。”
市长听言连连点头,意大利的维罗纳凭借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已经发达了,不少英国佬看了戏后跑去维罗纳参观,听说当地人宰那些肥羊不亦乐乎。那么,西斯特隆也有这样的故事,还是真人真事,为什么不能做法国的维罗纳?
这也是他们拖着死刑大半个月不执行的原因。哪有公职人员乖乖满足罪犯心愿的道理,但是这个罪犯的心愿是主教给他做临终祷告……主教的出现填补了这个故事里“亲王”角色的空缺。是的,最好男主角接受死刑后,主教再发表一篇宣扬“爱”的演讲,这样,凄美的故事完美了。
“那个女孩如何了?”主教终于开口。这这群男人的叙述里,女主角妮娜·杜波夫就是伟大爱情的花边点缀。
“那女孩疯了,在医院。”市长叹息,这就是故事的不完美之处。在莎翁完美的凄美爱情故事模板里,男主人公死去,女主人公也应当殉情才对。不过一死一疯的结局,也够他们大书特书了。
“这是实在的悲剧,我想我们不应当用调笑的声音讲述。宽宥罪人,更应当怜悯活人。”主教起身,“那女孩一夜间失去一切,主应当先予她赐福,毕竟她什么错也没犯下。请问医院在哪?我有义务去看看她。”
……
城堡是中世纪的遗迹,教士能扯一些宗教历史来追忆,但对朱诺安来说,土砖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咱们去医院看看吧。”在回程路上,朱诺安跟杜布瓦小声说。
杜布瓦正有此意。“你们先回区公所,我们去集市买点水果。”他赶快几步跟走在前面的同学说。
“走吧走吧。”他们打听医院在哪。
……
主教谢绝了当地官员的陪同,自己寻路去了医院。“咱们浩浩荡荡的队伍过去可能会害了她的精神。”
妮娜·杜波夫被关在一个单独病房。
“您来为她祈福吗?我得提前告诉您,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医生主动引路。他见一个黑袍老教士来找灭门案幸存者,想大概是来为她祈福的。教会医院哪有不为教会人士服务的道理。
“迪涅主教今天来了吗?”一个面色苍白、眼眶凹陷、头发干枯如黄草的女孩问值班修女。这是她知道凶手要求主教为他行刑祈祷后,每天都问的问题。
“是的,听说他来了。”修女来收餐具,“您不能这样,您要吃饭。”午饭又是完完整整地留在盘子里。
“主教来了!来了!”女孩的绿眼睛终于出现了光彩,“他要死了!死了!”突然,她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饭留下!我要吃!”女孩几乎脸埋在餐盘上,她狼吞虎咽着冷掉的食物。
修女摇头,这个可怜的女孩是真的疯了。她不禁也为她的爱情流泪,看到了吗?女孩听到她情郎临近死亡时那绝望的表情!她的泪珠!唉!
“您来找妮娜·杜波夫吗?”修女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老教士在房间门口徘徊。“她在吃饭。”
主教透过门缝看了看形容枯槁的女孩,不禁为她难过,“让她吃着先吧。”
“谁?谁在门口说话?”妮娜的耳朵好着。她含着食物大声说。
“姑娘,我只是来看看您。”主教走近了一些。
“您想看我吃饭吗?那您看着吧!”妮娜大口吞咽着食物,突然又呕了出来,“呕——”
修女赶忙进来,“哎呦!您要吐拿着旁边的痰盂啊!”
“对不起,于佩嬷嬷。”妮娜用袖子擦着嘴,“我太高兴了!迪涅主教来了!”
这是修女照顾女孩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女孩叫自己的名字,她不疯了?
“姑娘,您很高兴主教来么?为什么?”主教站在病床旁。
“哈哈哈因为主教来了他就要死了!”妮娜看着这个面容和蔼语气温和的老教士,没有反感。
“我高兴!因为他就要死了!死了!”妮娜挥舞着双手大声说,随即她又流下了眼泪,“呜呜呜哈哈哈,他终于要死了!”
修女收拾好地板后,皱眉看着女孩,看来疯病没好,唉,可怜!
“您高兴,是因为皮克·科鲁要死了。”主教轻声说。
“啊!——不要说那个名字!”女孩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她双手抓着自己头发,“那是恶魔!是恶魔!”她放声大哭。
于佩嬷嬷也能理解,人的心承受不了这样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恨交织。“您见到了,她需要静养。”她对主教说。
“有人来看她了……”
妮娜抱着头听到门外人声,“门外是谁!”
嬷嬷一开门,朱诺安和杜布瓦一看到主教,像两只呆头鹅被定在门口。
“主教先生,您在这啊。”虽然没干坏事,但是在陌生场所跟长辈不期而遇还是有点尴尬。
主教?!他是主教!妮娜和嬷嬷意识到门口的年轻修女和教士对这个黑袍老人说话。
“您好,主教先生。”于佩嬷嬷行礼。
“您是主教……”妮娜呆呆地说,然后她又大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您什么时候去见他?”
“在行刑前一晚。”主教不再说凶手的名字。
“好,您去见他,他就没有理由拖着不死了。”妮娜呼吸剧烈,“您千万不要宽恕他的罪。他不配!该死的!他应该下地狱!”
朱诺安和杜布瓦进了房间。朱诺安听到女孩的话……她猜到“他”是那个凶手,但是这个女孩的神态一点也不像她在说曾经的情郎。
朱诺安想了想,就算是爱到要死的男友,可是他杀了她爹她哥又害死了她妈,这绝对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了。
“他确实对您的家人犯了罪。他也要为此付出代价。”主教没有承诺,灵魂赦罪只能是上帝和罪人之间的事,与第三人无关。
“代价!他应当绞刑!”妮娜抽泣不止,“他也对我犯了罪!”
“他对您犯了罪?”主教尝试握住妮娜的手安抚她,然而被女孩甩开了。女孩好像很排斥身体接触。
“上帝!这是主教大人!”嬷嬷不满女孩的态度,“主教先生原谅她,她脑子……”嬷嬷做了一个“不好使”的手势。
主教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您说,他对您犯了罪?”
“……您听错了。”妮娜低头躲避着主教的目光。
朱诺安皮肤起了鸡皮疙瘩,这个案子也许另有隐情……她走过去附在主教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如此,那你陪她说说话吧。”主教示意杜布瓦和嬷嬷都出房间。
啊?什么情况?杜布瓦一头雾水,他一句话都没说。朱诺安跟他一起来,听了女孩的两句话就怎么了?
“您好,我叫安杰丽卡。”朱诺安自我介绍,“我知道您的名字,是妮娜。”
城里人人嘴里都在念着男女主角的名字。
妮娜抬眼看这个怪模怪样的修女,长得真奇怪。凶案发生一个月后,面对这种正常谈话,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您多少岁了?”朱诺安看这个消瘦的女孩,年轻的身体,苍老的神态。
“我21了,您呢?”朱诺安决定自爆年龄。
“……您看起来不像。”妮娜终于开口。
“那您猜我多少?”
“跟我差不多吧,15。”
这下轮到朱诺安吃惊了,女孩才15岁!可是她的模样,说是35还差不多。妮娜在一个月间苍老了20岁,脸上的胶原蛋白消失,眼窝凹陷,甚至额头有了皱纹。
“您很吃惊?”妮娜在医院没有照过镜子,她只知道自己瘦了很多,不知道自己的脸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您比我小好多。我真的21了。”
“您长得不像法国人。”妮娜终于不吐不快。
“我确实不是。我是中国人。”
……
话就这样聊开了。在话疗中,朱诺安感觉妮娜神智清明,没有疯呀。直到她说到……
“中国有好多好吃的。我最喜欢吃的是糖醋排骨,就是猪排骨用油炸过再浇上糖酱醋汁。”美食能治愈人,朱诺安咽咽口水,“我好想我妈做的这道菜。”
“妈”这个词触发了妮娜的精神创伤,她哭起来,“我也好想吃我妈做的菜……呜呜呜……”
上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到,是在一个月前的圣诞宴。“我妈妈做的……杂菜煲……可好吃了……”
朱诺安尝试握妮娜的手,发现妮娜没有抗拒。只抗拒异性,不抗拒同性,这坐实了朱诺安的一点猜想。
“该死的!他毁了一切!您知道吗?我要他下地狱!生生世世在地狱里!鞭打!油煎!”妮娜的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芒。
“他确实该死。”朱诺安握住她的手臂。
“……他是不是对您动手动脚了?”朱诺安凑在她耳边低声说。
妮娜眦目欲裂,手反抓住朱诺安的手臂,指甲都陷了进去,但是依旧没有开口。
朱诺安知道她还在防备,防备自己的身份——修女。
“您没有错,也没有罪。是他的罪,知道吗?不是您的错。”朱诺安忍着痛说。
“如果有人说您有错有罪,他们应当被人往身上投石子。记得吗?耶稣的话。”
妮娜深深看了朱诺安一眼,突然抱住了她。
“不是您的错,您没有错。耶稣爱您。”朱诺安拍拍她的背。
“……”妮娜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鼓起勇气低声说,“……他□□了我。我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她伏在朱诺安肩膀上哭了起来。
“不干净的是他!您从灵魂到身体都是干净的,您会入天堂,而他会下地狱。”朱诺安意识到,这个案子绝不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所以您没有和他相恋。”
“与他相恋?!怎么可能!”妮娜情绪激动。她在医院里,照顾她嬷嬷为了她的情绪着想,从来没有谈起过案件事实,而她也根本不知道外面把故事传成什么样了。“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朱诺安简单说了一下道听途说的故事大概。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由凶手的口供改编。
妮娜气得面容扭曲,双手绞着头发。“哈哈!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去死!”
“您怎么认识他的?”
“我有罪,我有错……”妮娜流泪回忆,那是去年9月,在庆祝丰收的集市上……
*
“哥哥,我想养只兔子。你看那边有卖兔子的。”穿着靛蓝裙子的妮娜,金黄色的头发被缎带盘起,压在棉麻帽子里,她青春洋溢的脸上还有被太阳晒出的小雀斑,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丽。
她挽着哥哥的臂弯。
“之前你说要养狗,结果撒手不管,都是我在照料。”哥哥无视了她的撒娇,转而走去木器摊。
“你自己去吧,我去看兔子了。等会过来找我。”妮娜忍不住去抹毛茸茸的冲动,在已经走了一段路后,她松开了手往回走。她身体灵活地逆流穿过人群。
“诶!那你待在那别走,等会儿我过去。”哥哥回头喊。
“小姐,您要买吗?”摊主看这个女孩把每个兔子都摸了一遍。
“啊,我再看看吧。”妮娜心有不甘,哥哥不让又如何,爸妈肯定会同意的。干脆自己先斩后奏,买了吧。
“我要这只,多少钱?”她看中了一只最肥的。
“10苏。您回去只用给点烂菜叶,很好活,长大一点就能杀了吃,或者您再买只公的,一个月就能下一窝崽。”摊主一把捏着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手脚用稻草捆好了。
妮娜摸了摸身上,才想起自己把钱袋给哥哥保管了,毕竟集市上的小偷不少。
她一脸尴尬,“我没带钱……”
“啧!那您应该早说。”摊主粗声粗气。“算了算了。”
“我买了吧。”一道男声插进来。“10苏给您。”
妮娜看着旁边的男人买走了兔子。好吧,她眨眨眼。
“送给您。”没想到男人转过身来,把到手的兔子递给她。
“不、我不能要您的东西。”妮娜连忙摆手。
那个农夫打扮的男人只是笑着,他脸上也有阳光留下的红痕和雀斑,褐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女孩。
妮娜被异性这样注视着有点害羞,而且这个年轻农夫的容貌也不丑。她低下头去,“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男人的心脏一阵狂跳,他来到这个摊前就一直在关注这个女孩的举动。她真漂亮啊!摸兔子的神情多么可爱!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他觉得自己爱上她了!
“我是皮克·科鲁。您呢?”
“啊?”妮娜有点呆,但是出于礼貌她回答:“我是妮娜·杜波夫。”
“那么妮娜,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您可以收下它了吗?”皮克再把兔子递过去。
“……”妮娜一阵纠结,最终接过了兔子,“我在等我哥哥,等他来我会给您钱的。”
他们退到了摊位后面的空地等妮娜的哥哥。妮娜把兔子圈在怀里,手指梳着兔子的灰毛。皮克垂下眼贪婪地看着她的动作,她的手指纤细,梳过细密的毛发……
“谢谢您啊。”妮娜抬头笑着对好心人说。
皮克也笑了。她对自己笑了好多次,她会不会也喜欢自己呢?
“哥哥,我在这!”妮娜朝着哥哥挥手。
“这位科鲁先生替我付了买兔子的钱,10苏。”妮娜让哥哥拿钱。哥哥过来看到妹妹跟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他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皮克。
“谢谢您替舍妹付了钱。”哥哥把钱给男人后就立刻带着妮娜走远了。
“妮娜,再见!”皮克大声喊道。
妮娜听言,回头见男人笑着朝她挥手,于是她也礼貌地笑着回礼,“再见!”
*
“为什么他直呼你的教名?”在回家路上哥哥皱着眉问妮娜。同是男人,他闻到了不正常的危险的气息。
“嗯?不知道,他告诉我全名,我也告诉他全名了。”妮娜这时才反应过来。但是她没当一回事,偶遇的好心人嘛。
有天出门,她又“偶遇”了那位集市上替她付钱的“好心人”。
“妮娜,早上好,您要去哪?”妮娜挎着篮子出了门,还没走远就遇到了皮克·科鲁。
“科鲁先生,日安。我要去买一点水果。”妈妈身体不太好,少出门。爸爸去地里收租了,而哥哥去上学,所以她自己一个人去集市买点新鲜果蔬。
皮克推着小板车,把车上的布一掀。“真是太巧了,我正要去集市卖这些水果呢。不如您赏光,做我今天第一个客人?”
“好呀。”妮娜想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科鲁先生这么好,自己应该支持一下。
她挑了一些苹果和橙子。“我要给您多少钱?”
“送给您了。”皮克笑说,“这是我的传统,每天第一个客人免单。”
“啊?真的吗?”妮娜很惊喜,自己也太好运了吧。忽然她后悔没多挑一些。
皮克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她的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您拿好。”他趁妮娜接过篮子的时候,摸了她的手。真好的女孩!自己的爱一天天加深,她感受到了吗?
“真沉……但是谢谢您!”妮娜笑得开心。在皮克眼里女孩浑身都散发着光彩。
*
妮娜回家后把这事跟爸妈说了。
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您知道吗?有个皮克·科鲁先生,他上次在集市上替我付了兔子钱,这次还送了我水果呢!真是好人啊!”
“他姓科鲁?你应该付给他钱的。”父亲略带责备的语气。
“算了,你下次再遇到他,就把这次的水果钱补上。我们也不缺这点钱,别贪人家小便宜。”母亲嘱咐道。
见父母一点也不开心反而责备自己的样子,妮娜沮丧极了。
下午哥哥从学校回来知道这事。他觉得那个男人不正常,只是一种感觉,“你怎么又遇到他了?”他问妹妹。
在挑水果的时候,妮娜和皮克闲聊了几句。“他家在郊区农场,他每天都推车来城里集市卖自家的水果蔬菜。”妮娜回忆着闲谈内容。
*
“我家在城北边的农场,你住城里吗?”皮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
这是明知故问,他已经知道她家在哪儿了。那天他就悄悄跟踪兄妹一路到家。
在好几个夜里,他都在她家门口徘徊过,肖想过她会开窗,然后他翻过院墙攀爬去她的房间……像所有的爱情故事那样……
她会在月光下委身于他,然后他们结婚,有很多孩子……
“嗯,对呀。”妮娜点头。“我就拿这些吧。”
*
哥哥觉得妹妹太天真了,他找了父亲谈话。
“我感觉那个男人在追求妮娜。”
“那个男人姓科鲁。”父亲皱着眉头。
“怎么了吗?”
“他家跟我们家有过节。老科鲁打伤了你的爷爷。”父亲年轻时参加了那场斗殴。
仿佛善恶有报,科鲁退还了侵占的土地后,一直走下坡路。而杜波夫经营有功,很快第二代搬入了城里,现在成了一个小地主,靠收租吃饭。
三代之内,起点一致的两户人家差距立马拉大了。老杜波夫的孙女像个真正的城里小姐,而老科鲁的孙子还在城外,是个地道的农夫。
“妮娜太闲了。让她一直在家她也待不住。让她去修道院读书吧。”父亲也担忧,女儿到了花季,招蜂引蝶可以,千万别引来苍蝇。
女修院开设了面向小地主小商人家庭的女孩子的礼仪学校,毕竟不是所有资产阶级都能负担起家庭教师的费用。
妮娜听从了父亲安排,能跟一帮女孩子在一起玩,有什么不乐意呢?
“妮娜。”
“啊!是您!”妮娜出了商店门,被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头就看到了皮克。
“您好呀!科鲁先生。对了,这是我上次应该给您的钱。”她从零钱包里拿出1法郎。
皮克没有接过去,他只是问,“您最近怎么不出门了?”
“妮娜,走了。”哥哥跟着出来,又见到了那个男人。“科鲁先生,我妹妹上次买了您的水果没有给钱,我替她还上。”
他直接拿了5法郎的硬币塞在皮克手里。
皮克攥紧了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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