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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秘密房间

冉阿让带着瑞尔威回到滨海蒙特勒伊时,已经接近午夜了。房东拢着披肩,举着蜡烛开门相迎。

“马德兰先生您一去半个月,我还以为您这就走了呢,但您又留够了房租,我也不做一房两租的亏心事……”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絮絮叨叨地给冉阿让开门,这半个月少了个汉子在屋里她还闲得慌。“哎哟!我还没注意,您背上还有一个孩子!”

冉阿让两手各提着大皮箱,胳膊架着背上男孩的腿。瑞尔威睡得迷迷糊糊,在冉阿让背上积了几道深深的口水印。

“咱们小点声。”冉阿让不想把孩子吵醒。

“哦……”房东忍住八卦的心,先让冉阿让进了屋。她盯着瑞尔威趴着的侧脸不住地打量。

啧!出门旅行一趟,带回来个小孩……他年龄都四十好几了,而这个孩子看起来也不超过十岁,是父子?还是爷孙?但是长得又不太像……说不定孩子眼睛鼻子还没张开,也说不定孩子长相随妈。对了,他不是单身汉吗?

“您今晚留了剩饭吗?”冉阿让把箱子放一楼,先带着瑞尔威上二楼房间。多了一个孩子,住所得重新考虑了,现在只能将就一下。

“菜汤都已经凉了。我给您热热吧。”

“不用麻烦,我随便填填肚子。”

“那也得吃热的。”

房东移着蜡烛去了厨房。火星子点燃干草,灶膛里火苗旺盛,菜汤很快就在锅里又沸了一道。老妇盯着跳动的火苗,脑里回忆着马德兰走前问她年轻女孩最喜欢的东西,还按着她的建议去买了礼物……

*

“您要送给您女儿还是侄女?她一个人在外地?寄宿在亲戚家?”她一边纳着针线一边问冉阿让。

“不是女儿也不是侄女……”冉阿让有点难以回答,“一个认识的姑娘。”

“噢——”她抬眼瞧了瞧坐在餐桌对面的中年汉子,以她多年练就的毒辣眼光看,这个男人明显长期没有受过女人的打理。而且他面对自己时偶尔露出不自然的神情,估计也没怎么跟女人相处过,他说自己单身……

嗯,她在心里点头,是个老光棍无疑。

*

“我来拿吧。”冉阿让从楼上下到厨房,看到房东太太正准备端锅,他上前接过布垫子把锅端到餐室:“马侬太太,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您去睡吧。”

“年纪大了,醒来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房东也是门房,跟在冉阿让后面穿过狭窄过道。她年龄六十有余,头发花白,虽然脸部肌肉松弛下垂到两腮,但眼睛依旧清明。

“……”冉阿让听到这话似乎在埋怨自己,一时无语。“对不起……”他把晚餐放在桌上,落座时小声说。

“我没怪您。”马侬太太把蜡烛换成小盏油灯,放在餐桌上照明,她把烧了一点的白蜡烛又放回木柜里。虽然不是她负担不起蜡烛费用,但她习惯在生活中能省一些是一些。

孀居多年,玛格丽特·马侬靠着死去丈夫的钱和房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但她有一天发现箱子里的银币就像碗里浅浅的蔬菜汤,晃一晃就见底了。好在冉阿让的到来让她的经济压力缓解了许多,生活里也多了一个人说话。这么些年,她想找人聊天只能每个礼拜日去教堂互助会。

冉阿让已经就着搅拌的木勺开始吃了,马侬太太落座在他对面,她现在肚子里可有一堆话想说。

“马德兰先生啊,您今晚带回来的那个孩子……”马侬太太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啊!没有跟您提前打招呼实在抱歉。”冉阿让连忙抬起头,他一路上也在想这件事。

当时租房合同签的是单人租房,可没说带一个孩子。如果朱诺安跟他过来,住宿的事反而简单了,他可以付一些违约金退了这里的房间,然后去租一个独立的平房。但一个10岁的孩子也不需要很大的生活空间,冉阿让有些犯难了,他担心房东有意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小孩,那么他明天就要另外找房,而且环境不能太糟,最好靠近学校……

“我知道这违背了最初的合同,请您宽限我几天,我去另外租房,违约金我也会照实付给您的。”冉阿让停下动作,诚恳地看着房东太太说。

“啧!您说什么呢!”马侬太太都没想到这个问题,她现在只是单纯好那孩子从哪来的。难道是私生子?不,孙子?马德兰这个年纪没儿没女确实奇怪的很……

“那个孩子是您的……”她斟酌着开口。

“他是我收养的孩子,叫瑞尔威。”冉阿让的回答大大方方。

“您出门一趟去收养了一个孩子!”马侬太太声音飙了上去,甚至有些走调。冉阿让用眼神让她冷静了一些,“好吧,所以您现在是他的父亲了……”

马侬太太抿了抿嘴,她还是怀疑这是马德兰的私生子,只不过打着收养的旗号把孩子的身份问题解决了。不过他现在说是养子就是养子吧。

“噢,他得跟您生活在一起。”她现在才理解冉阿让最初说的事。

“是的。”冉阿让几口解决了一锅剩汤,“如果您不喜欢孩子,请宽限我几天,您知道,找房子并不容易。这段时间我也会付双倍房租给您。”

“哪里的话!”马侬太太挥挥手,她好不容易才把房子租出去,现在她哪能够让租客跑掉。“你们留下没问题的,您多给半个人的房租就行。”

没想到房东这样大度,冉阿让有点吃惊,接着露出了一些为难的神色。“咱们签的是一个长期合同,瑞尔威10岁了,男孩这段时间长得快,他不适合跟我住一个房间……”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马侬太太不以为意,她端起油灯起身,“您吃完了吧?您跟我过来。”

冉阿让跟着马侬太太回到厨房,他先把空锅放在水槽里,转头就看到她手在墙上窸窸窣窣摸索着。

“在这里,找到了。唉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您先按着这里。”冉阿让依照她的指示手指摸上墙,深色的墙纸掩盖了一个钥匙孔。马侬太太从罩裙兜里摸出一串钥匙,然后就着昏暗的黄色灯光在钥匙串里翻找。

“好久没开这道门,忘了是哪个,都试试吧。”她找出两三个差不多的钥匙,一个个往墙上的钥匙孔里插。

这是一道暗门。冉阿让低头看着马侬太太动作。

“哦!是这个!”门锁咔嚓扭动,小老太咧嘴笑笑。

长长的咯吱一声,隐藏在厨房墙上的木门开了。

“哈嘁!这里不就是空余的一间房吗?明天好好打扫一下就能住人了。”马侬太太掩着口鼻说。门打开时,从门沿掉落的灰尘让两人都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得出来,是好久没人用了。冉阿让拿着油灯往里照照,房间面积跟厨房差不多有点,但里面堆了许多杂物。

“没有窗户。”密室不适合住人呀,冉阿让回过头看马侬太太。

“谁说没有!”马侬太太突然压低了声音,“您不会说出去吧?”

见冉阿让摇头,她指了指房间的一面墙,“这儿有一道开合窗,被柜子挡住了,明天白天搬开柜子您就知道。”

冉阿让想走近看,被马侬太太拦住了。

“行了,今天太晚了,您才回来,去睡吧。”她把暗门锁上了,又推着冉阿让往楼梯走。

“等等,这个箱子给您,里面都是里昂的特产。您明天再打开看也一样。晚安,马侬太太。”冉阿让只拿了一只箱子上楼。

“晚安,马德兰先生。”他在楼梯上听到房东太太这样说。

冉阿让悄悄推开房间门,发现瑞尔威保持着他摆放在床铺上的姿势睡得正香,一点也没被打扰。冉阿让微笑了一下,一种踏实感涌上心头。

他把外衣除下放在木椅靠背上,然后在桌前坐下。桌面上还摆着他画的图纸和样品,冉阿让看着它们,心思却不在它们上面。现在是到睡觉的时候了,但是他心头的疑惑无法散去。

冉阿让不是一个粗心之人,况且再粗心的人也无法忽视一栋普通民居里有密室这个事情。什么样的人会在房子里装暗门,太奇怪了。他暗暗思忖,马侬太太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妇人,他当时租房也是看中这一点。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评估风险了。

而且……这个房子里会不会有其他的暗道?暗门?暗箱?

比如在这个房间?

冉阿让点燃蜡烛,起身在墙壁上摸索。他的手指一寸寸摸过去,上下的角落都没有放过。从书桌到壁炉,他终于在壁炉右上方的印花墙纸的最深色里找到一个孔洞。

他返身在桌上的材料里拿了一根细铁丝随手扭了扭,捅进孔洞里,只轻轻一挑,墙上一道和壁纸融为一体的小门就开了。一个保险柜藏在这里。

烛光照亮密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铺在柜板上。冉阿让把手伸到烛光照不到的死角细细搜索,找到了一叠纸。

这是什么?冉阿让看着已经泛起大片黄斑的纸,上面蘸水笔的墨迹非常模糊。他就着昏黄的光线,只认出了几个字:“致…弗莱夏,转交…祝安好……”

冉阿让不明所以,但他想这应当是这间房的前主人,马侬先生的东西。

“楼上这一套房是我亡夫的起居室,空着好多年,您别嫌旧,但家具用料都是当时顶好的。”他记得租房时马侬太太的介绍。

这些遗物应当转交给马侬太太。那她知道这里有一个密柜吗?

这些东西没有被收拾起来,她一定不知道。

所以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柜子。冉阿让立马有了决定。

他从床底、衣柜顶和房间的各个角落搜出他分散藏匿的秘密,动作很轻,没有惊扰屋子里熟睡的瑞尔威。

冉阿让捧着他破破烂烂的出狱行头,黄麻衬衫、灰布外套和蓝棉布裤。他拧着眉头看这些物什,但他看到黄衬衫上的血迹时,眉间舒展笑了一下,他想起来这是朱诺安的手在布料上擦拭的痕迹。他看到灰布外套,又想到她裹着这件破烂衣衫窝在自己怀里脸色苍白的模样……

冉阿让长舒一口气,脑里旧画面被擦去,白衣女孩在记忆里微笑着朝他挥手。

诺安是个好女孩,他很高兴见到她健康、活力充沛的样子,可是她说自己……冉阿让摇摇头,他一个前苦役犯和现逃犯能解决她的困境吗?他现在更应该愁的是自己的处境,他不能拿了主教的恩赐逍遥度日,还有瑞尔威,现在的马德兰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两个人也是一个家庭呀。

冉阿让手里抓着旧日的阴影沉重地呼吸。这些东西绝不能让瑞尔威发现,也绝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按道理他应该把它们丢在壁炉火堆里焚烧殆尽,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但是……

他想起朱诺安轻拍他的背说冉阿让是一个好人。不是马德兰,是冉阿让。从一开始,在格拉斯郊外荒野的那棵树下,她居然相信穿着这种衣衫的他是个好人……

冉阿让站在壁炉前,摇摆的烛光在他眼里渐渐晕成一片暖黄色,他感觉自己眼睛又湿润起来。

他吸吸鼻子想,诺安是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她遇到自己时连法语都不会说,她是知道自己苦役犯的身份,但一定不明白苦役犯是什么,所以她才会对自己那样好。

所以这些东西……

冉阿让把它们一股脑地塞进密柜里,包括一根从监狱带出来的铁钎,还有几枚用来越狱的特制硬币。他关上柜门,用铁丝上锁,过去阴暗的历史就被封在了这堵墙里。

他看着显不出任何异常的墙壁,心里一阵轻松。他舍不得烧掉它们,只能把它们藏起来。只要看不见这些肮脏下贱的东西,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马德兰。

马德兰要做一个好人,要做一个好父亲。诺安也说了,她觉得我会是一个好父亲。冉阿让用鼻息吹熄蜡烛,躺在瑞尔威身边时想。

明天要做的事很多,记得写信给她报个平安……冉阿让思绪昏沉,闭着眼渐渐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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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尔威,你醒了吗?”

床上一团被子里传来小孩哼哼唧唧的声音。

回到滨海蒙特勒伊的第一天早晨,冉阿让准时按着生物钟起床。他起床时见瑞尔威还在睡,也不忍心叫醒,等洗漱好了,回房间就看到小孩揉着眼睛翻身。

“哈——”

瑞尔威打了一个哈欠,他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阿尔卑斯山上追着野兔乱跑,却听到奶奶敲着铁盆喊自己回家吃饭,于是他往山下跑去,可是他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换上了工作的行头,手里拿着扫帚,肩上挎着木箱。好吧,这是要去工作了,他想。

他在接活儿地点见到了那个老是炫耀自己去过大城市的大孩子,他不服气,自己也去过里昂呢!还吃过他们都没见过的、那么好吃的糖果!还交到了一个超级厉害超级漂亮的城里朋友!那大孩子不信,于是他招了招手,一头闪着黄金光芒发色的安灼拉从天而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如同认识多年的好哥们。

“瑞尔威是我的朋友。”安灼拉语气沉稳,如是说。那些通烟囱的孩子们都瞬间服气了,瑞尔威倍儿有面子。

“瞧瞧!都来瞧瞧!这是我的城里朋友!”他带着安灼拉在小镇上闲逛,向每个行人大声嚷嚷。

“瑞尔威!”他听到有人喊自己,一回头,身边的漂亮朋友不见了,自己在迪涅医院的庭院里,手上抓着一只扑腾的绿色小鸟。朱诺安正叉着腰在厨房门口看他……

“我梦到安杰丽卡小姐了,她好凶哦。”瑞尔威坐起身,伸着懒腰说。

冉阿让坐在床边听瑞尔威说自己的梦,不由得微笑,尤其听到小孩梦里的朱诺安挥着扫帚赶他去厨房干活,更是笑出了声。

“她哪里像这样的人。”冉阿让低笑两声,忽然想到之前朱诺安对他动手动脚的“霸道”模样,笑容不觉扩大了一些。

“等你洗漱完,吃完早餐,咱们就给安杰丽卡小姐写一封信。不能让她担心。”冉阿让一边给瑞尔威换衣服一边说。

“啊!马德兰先生!咱们在那个蒙特勒伊了!”瑞尔威在旅途后半程倦意浓浓,他连到目的地了都不知道,还以为现在又借宿在某旅馆内。

“是的。今天咱们在屋子里休整。房子里有一位马侬太太,她是咱们的房东。”冉阿让带着瑞尔威下楼去院子里洗漱。

马侬太太守在楼梯口,眼巴巴看着楼梯。终于见到男孩的正脸,她激动地迎了上去,抓起瑞尔威的小手,“噢——瑞尔威你好——”

“马德兰先生之前说你在睡呢,我也不好打扰,你喜欢吃什么呀?我去准备。”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瑞尔威。

瑞尔威还在刚起床的迷糊中,就被这种热情击中,他说不出话,只能求助地看着冉阿让。

“马侬太太,我先带他洗漱。”冉阿让手里拿着牙粉盒和牙刷,去厨房舀了一勺温水,推着瑞尔威去一楼背后的小院刷牙洗脸。

“马德兰先生,我有点听不懂马侬太太在说什么……”冉阿让用湿棉布擦拭瑞尔威的红脸蛋时,听到小孩小声说。

“这里是北方,马侬太太话里带方言,你才刚来,听不懂很正常。”冉阿让笑了一下,安慰瑞尔威,“我一开始也有点难懂他们的话。”

“噢——”瑞尔威在从南到北的旅途,第一次知道法国这样大,有这么多不同的人,他们嘴里的法国话居然也是不一样的。

“快!来坐下!”马侬太太见他们进屋,就把瑞尔威拉到餐室。桌上摆着新鲜牛奶、黑麦面包和一个鸡蛋。一个鸡蛋!马侬太太自己买来却舍不得吃,今天给了瑞尔威。

冉阿让在旁边吃着面包,看着房东一副热情过剩伺候瑞尔威的模样,心里想到密室的问题。

今早马侬太太就把厨房密室的钥匙给了他,一副任君使用的姿态。这让冉阿让极为不解,如果这座房子真有秘密,她不该是这个态度。她昨天那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让他保密什么呢?

“谢谢您,这些已经够了。”瑞尔威乖乖喝奶。

“你从南方来?我年轻时也去过南方,在图卢兹,那里的西班牙人可真多,还有摩尔人。你知道摩尔人吗?他们皮肤黑黑的、个子小小的,真的像戏里演的那样……”

马侬太太努力找话题,一开话匣子就停不住。

“我没去过那个……图卢兹。”瑞尔威听得困难,尴尬地挠挠脸颊,“我住阿尔卑斯山里。”

“哦,阿尔卑斯啊……”马侬太太噎住了,这是她完全不了解的地方。怪不得这孩子说话怪腔怪调的,她心想。

“马侬太太,我去看看那个房间。”冉阿让见瑞尔威吃完了便起身收拾餐具。瑞尔威很乖,帮忙收拾,然后跟着到了厨房。

马侬太太观察着瑞尔威的表现,似乎很满意。她喜欢孩子,但只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

“这也太棒了吧!”

瑞尔威看着冉阿让用钥匙在厨房墙壁上扭了扭,一道无形的门就现身了。哇!一个隐藏的房间!他兴奋极了。

即便是白天,这个空间因密闭而昏暗。冉阿让走进房间,他挽起了袖子,双臂用力就把堵在墙中间的大木柜移开了。

“您看,那确实是一道窗。”马侬太太指指墙上一道小木阀。

冉阿让拨开阀门,往外一推,一扇木板直直向上弹起,四方框出了院子风景,冷风呼呼涌入。

“这扇窗户可不能天天这样大开着。”马侬太太走过来低声说,“要是被税务员看到,那可了不得。”

冉阿让一头雾水,窗户跟收税有什么关系?

冉阿让不知道,在他入狱的第二年,1798年,督政府效仿英国引入了门窗税。政府的税务员上街检查每家每户门窗的大小和数量,向业主征税。

这栋房子刚建时,这还是个正常房间,只不过当税务员向马侬夫妇开具了天价税单后,当时健在的马侬先生就立马把这窗户“封”起来了。

“这些吸血鬼真不是东西!”

马侬太太回忆死鬼老头在房间里挥舞着税单大叫。

小民们都有生存的智慧。见其他人家封了真窗在墙上画假窗假门,马侬先生不屑一顾。他自己动手改造房间,甚至手绘外墙。人们从路边打量这栋屋子根本发现不了,一楼平整的老石墙竟可以开一个洞。

马侬太太只佩服马侬先生在这方面脑子灵活。她有些怀念地看着那假窗,皇帝搞大陆封锁的时候,他们这些沿海居民可是吃了苦头的。

滨海蒙特勒伊正对英吉利海峡,居民们或多或少靠法英外贸吃饭。一开始大家听说皇帝号召大家为国货出力,都很配合。滨海蒙特勒伊虽然比不上旁边的加莱繁荣,但警察也在此驱逐英国商人、没收英国货。见英国佬倒霉,法国人哪有不高兴的。

但后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虽然国货很好,但总有无法取代的商品是法国造不了的。走私开始兴盛,马侬先生拿着积蓄找走私犯进了一批货,成为又一个地下销售商。

这件房间就堆放着古巴烟、远东茶和英国的羊绒呢。于是房门被改成暗门,警察突击搜查时谁也找不到。

若是有人要买行货,就从后院潜进来说几句黑话。如果能对得上,石墙就会透一道缝隙。买家卖家在小四格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侬先生生前靠这个小生意赚了一笔钱,就是马侬太太现今依靠的遗产。

冉阿让不知道这段历史,面对这墙只能摇头。“但如果不能常开窗户透气,人住在这儿会生病的。成人在通风不良的房间里都会病倒,更何况一个孩子呢?”

“我住这里吗?”瑞尔威兴奋插话。

他以为他要跟着马德兰先生一起住在楼上的屋子里呢。但他要有自己的房间了?不敢想象!以前他只能跟奶奶睡在一张炕上,而且这间屋子完美符合了孩子对神秘的一切想象,一间密室和一扇密窗!太棒了!

“你喜欢这里吗?”冉阿让问咧着嘴笑的小孩。瑞尔威点头如捣蒜,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要让这个房间适合住人,我想需要把门窗改得正常一些。一切费用我来付。只是需要您同意。”冉阿让看向房东。

瑞尔威听到要把这么酷炫的门窗都改了,一阵挫败,一间密室和一间普通房间怎么能画等号呢?

冉阿让看到瑞尔威一下子泄气垮肩,于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吧,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就已经是以前不敢奢望的了,瑞尔威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又开心起来。

马侬先生一死,他的生意就停止运转了,这间房间也没了作用。马侬太太对旧屋改造倒是无所谓,她主要担心开了窗得缴税。

“税款也由我交。”冉阿让说。

接着一场大扫除开始了。

冉阿让把伪装成墙的假窗户卸了,又把那些被老鼠咬过的木家具都堆到院子里,用锯子把烂木去了,留下好的部分做装修材料。

瑞尔威扫地拖地,又爬上爬下擦拭家具,把灰尘清理得干干净净。他听到马侬太太的夸赞,心想,我可是干这行好多年了,以前没有一个雇主不夸我的。

马侬太太对这种工作插不上手,又没到午饭时间,于是给他们准备些点心。她这个房东既做门房又做保姆,却感觉没什么不妥。房子常年冷清,这会儿多了人气,她高兴得紧。

我就是个劳碌命,她自嘲。

“马德兰先生,我给您煮点咖啡吧。”马侬太太从屋里探出头问在院子里的冉阿让。

冉阿让直起身,扶着工具的木柄想了想,“有茶吗?”

没想到马德兰先生爱喝茶,马侬太太耸耸肩,从厨房深处翻出一个陶瓷罐子。她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苦涩的树叶味儿。她皱了皱鼻子,真不知道怎么有人爱喝这种东西。

这是一些剩货。马侬先生去世后,马侬太太尝试维持那条私货线,但干这行的都是男人。失去家庭支柱和经济来源后,马侬太太维持基本的生计就已竭尽所能。

“马德兰先生,茶好了。”

“您放那儿,我这就过来。”冉阿让在房间里布置原本杂乱的家具,而瑞尔威已经坐在餐厅吃今天第二顿了,孩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远比成人想象的强大。

“唉真可怜,以后你就把我当奶奶看。”马侬太太用手帕揩着眼角。

瑞尔威盘里的煮土豆还剩一半,他的底细就被马侬太太挖得一清二楚。原来真不是马德兰的私生子……

“跟我讲讲迪涅的事吧。我都还没有去过那么偏远的地方呢……”

……

“……安杰丽卡小姐?”

“嗯。”瑞尔威点点头,“她是个非常好的小姐。”

噢——马侬太太了然地点头,她已经搞清那件红斗篷的归属了。这个叫安杰丽卡的姑娘就是马德兰千里迢迢去探望的那个女孩。

“马德兰先生说安杰丽卡小姐不是普通人。”瑞尔威突然想到冉阿让一脸严肃地“教训”他不要胡乱猜测朱诺安的情感状态。

马侬太太兴趣盎然,示意瑞尔威继续说,怎么不普通了?

“因为……”

这时候冉阿让走进来了。瑞尔威却闭上了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让马德兰先生知道他在背后跟别人谈论安杰丽卡小姐是一件不好的事。

“您布置好了吗?真是辛苦了,这里茶都凉了。”马侬太太本来就抱着八卦他的心。探人私事这事儿哪有当面做的道理。见他来了,连忙转移话题。

冉阿让听到瑞尔威和马侬太太聊得不亦乐乎,他之前还担心小孩到了新地方不适应,看来是他多操心了。

“嗯,至少现在看起来像个客房了。只不过还不能住人,窗户需要重新装,这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冉阿让把冷茶喝了润润嗓子。“而且去市政厅报窗税也需要时间……所以瑞尔威你只能先跟我住楼上。”

瑞尔威乖乖点头。冉阿让突然想起昨晚在密柜里找到的纸页,“马侬太太,昨天我在房间里发现一些信件,我想可能是马侬先生的……您等一下,我拿给您。”

趁冉阿让上楼的时间,马侬太太再次跟瑞尔威聊起了被中断的话题,“那个安杰丽卡小姐怎么不普通了?”

“哦,因为她是修女。”瑞尔威嚼着土豆说。

啊这……马侬太太属实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所以,马德兰先生去拜访修女,然后从修女那里收养一个孤儿……

她回忆之前互助会里那个因给教堂捐了善款而洋洋得意的玛德琳娜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身边:“玛格丽特,你那个租客到底什么来历?……啧,我不是说他救火的事。你知道吗?我在安东尼神甫那儿看到了寄给他的信件……”

“你不明白吗?那是教会内部的信,是从阿拉斯主教座堂寄来的。”玛德琳娜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语气夸张,“从阿拉斯主教座堂!”

“他一定有不一般的背景!”

互助会的妇女们窃窃私语。

等冉阿让拿了信纸下楼,迎面而来马侬太太崇敬的目光。怎么了?他心有疑惑。

“您看看这个。”他把那叠黄纸递给马侬太太。

“谢谢。”马侬太太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收了起来。她好像对亡夫的遗物不怎么在意,也丝毫没有怀疑这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在把房间租出去前可是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呢。

“下午我打算出门去买些东西,瑞尔威,你留着陪马侬太太还是跟着我?”冉阿让问瑞尔威。

瑞尔威自然是选择后者。

“那么我们写一封信给安杰丽卡小姐,下午正好去邮局寄了。”

对天主的崇敬和好事的天性在马侬太太的心打了一场架,她没有再探听什么。

……

“我们也应该写一封信给安灼拉!”当冉阿让在房间里把信纸封好后,瑞尔威嚷嚷。即便错过了启蒙年龄,瑞尔威学习速度也并不慢,现在他已经能读写不少字了。

冉阿让一路上陪瑞尔威读念,他欣慰又惆怅,自己是刚摆脱混沌不久的文盲,如何能教育孩子。不用朱诺安嘱咐他也下定决心,去学校也好,请家庭教师也好,他一定要让瑞尔威接受正经的教育。

“是的,但那得由你自己写。”冉阿让微笑着点头,“信件的格式,你都已经学会了。”

瑞尔威自信满满地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了生平第一封信:

“致安灼拉·高缇耶君,祝安号!马德兰先生与我已于近日低达宾海孟特洛伊。一切安号,请务挂心。您的朋友,瑞尔威……”

冉阿让见瑞尔威犹豫地啃着木制笔头,以为他难以下笔,想着说不定自己能帮忙。“遇到什么难写的么?”他上前看看。

瑞尔威别扭地用胳膊遮遮掩掩,“没,没有……”

啊,他有自己心事,冉阿让突然意识到瑞尔威这个年纪正处在小孩和大孩子之间。他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没想偷看瑞尔威的信,“好吧。只是写好了我来封火漆。”小孩子别自己玩火。

瑞尔威把笔头啃得坑坑洼洼都是牙印,才写下信的结尾:“瑞尔威·马德兰。”

约翰·马德兰先生,躺在荆棘地里的先生,喜欢给人五法郎的先生,现在是他的爸爸了,瑞尔威想。瑞尔威并不难过,因为他没有过爸爸。而当初安杰丽卡小姐问他,也是他自己同意的。他只是感觉惆怅,然而他目前贫瘠的词汇量还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没有姓氏,是底层的常态。瑞尔威就是这样地道的山民。平时镇里村里,只有一个路易,一个保罗,只要说个名字人人都知道他们是谁——哦,那是家里有羊的路易。哦,那是山下卖柴的保罗。姓氏?好像没有存在的必要。

也许瑞尔威有过姓氏,但他也根本不记得了。因为在他以往的生活中,根本没有要介绍自己全名的场合。雇主雇他扫烟囱,也根本不用知道他的姓,只知道要那个“灵活的瑞尔威”。

有了新姓名,是不是就有了新生活呢?瑞尔威呆呆地在一旁看着冉阿让用蜡封好信件,他托着腮想。

答案:出生、死亡和纳税

门窗税是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历史上曾向建筑物门窗征收的税种。在法国历史上,门窗税与地税、动产税和专利税并列为法国四大直接税。1926年,法国废除门窗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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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秘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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